第18章 第十八章

王嬷嬷若有所思,心疼地抚摸着辛玥的脸庞,这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贵为公主却遭受了这么多苦难,好不容易遇到了心动的男子,还是天各一方,只愿今后老天爷能对公主好点。

“公主今日一定累坏了,老奴伺候公主歇息吧。”

小灼道:“嬷嬷歇着吧,我伺候公主。”

王嬷嬷温和地道:“今夜公主恐睡不安稳,我陪着她更好。”

小灼点头退了出去,王嬷嬷侍奉辛玥躺下,为辛玥盖上锦被,自己坐在床下的脚凳上,轻哼着摇篮曲,一下一下拍着辛玥的后背。

辛玥觉得身体很累,心也很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听着王嬷嬷的哼唱,感受着她的关怀,辛玥想到了秀竹,那丫头一定在焦急地四处找她吧,还有傅公子,会不会为她担心呢?

她既盼着他们在乎,又盼着他们漠然。

两种情感搅得她心一抽一抽地疼,她还记得自己站在戏院门口,被王嬷嬷认出,金吾卫请她上轿撵,她想等秀竹回来告别,谁知金吾卫一听她要等人,便开始询问秀竹的身份,还要带秀竹回去问话,她立刻意识到,定然是金吾卫以为秀竹知道她的身份却不把她送回宫是另有所图。

她本想解释,又觉得还是别把秀竹牵扯进来,她在宫中实在不是什么有话语权的公主,还有性命之忧,别再给秀竹和傅公子带去了麻烦,便说不等了。

只希望秀竹别太伤心,能尽快忘了她,至于傅公子……应该很快就会忘了她吧……

想起傅公子,辛玥觉得心里酸酸的,还有些委屈,但她更感谢他带给她从不曾有过的心动,若没有这一次遇险,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体会。

“嬷嬷,你说我还有机会出宫吗?”

王嬷嬷扶着头快睡着了,听见辛玥说话,打了个激灵,“啊,公主说什么?”

辛玥知道王嬷嬷这一月肯定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什么,嬷嬷快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王嬷嬷已经清醒了,回想了一下说道:“公主想出宫?”

辛玥柔柔回一声,“嗯。”

“再过两月是陛下寿辰,宫里的主子都会去护国寺为陛下祈福,公主既然想出宫,要不要也去求陛下试一试?”

辛玥摇摇头,“我不愿同皇姐们一起去。”她叹口气,“嬷嬷你快去歇着吧。”

快到四更天时,辛玥渐渐入睡。

而张重渡已经找了五家青楼,越找心越慌,他恨不的自己有翻天的本领,将整个京城都翻过来,把人找出来。

走出第五家青楼,他继续往第六家青楼找去,半路展风出现在他面前,“公子,今日我们先别找了,人牙子刚把人带走,怕是正在和老鸨商量价钱,还未曾把人送到青楼。再者人牙子也未必会将人卖去青楼,更者,也未必就是人牙子带走的。”

展风如此一说,张重渡才回过神来,他一向思虑周全,为何连展风都能想到的,他却没有想到?

说话间,正有一队夜巡的金吾卫走过来,展风掏出令牌让他们查看,金吾卫行礼后离去。

张重渡看着离去的金吾卫突然道:“我们去找姜统领。”

他很怕带走对楚姑娘的人做出什么腌臜事来,又怕楚姑娘性子烈会做傻事,他是一刻也不能等了。

展风挡在张重渡面前,“公子,已经快丑时了,姜统领早就歇下了,说不定姜统领今日在宫中职守不在府里呢?就算姜统领答应让金吾卫全城寻找楚姑娘的下落,也要等明日了。还有……”他顿了一下,“公子真的要麻烦姜统领?金吾卫大张旗鼓找人,恐怕不到半日整个上京的贵胄世家都知道公子为了寻找一个女子而……而发了,发了疯。”

此时的张重渡在展风眼中可不就是发了疯,这些他都能想到的事,一向心思缜密的主子会想不到?若想到了还要做,那和疯了有什么区别。

发疯?张重渡颓然后退一步,闭上了双眼。

半晌后,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展风你说得对,我可能是疯了,我不会再动让金吾卫去找楚姑娘的念头。你先回府吧,明日一大早让府里所有的护卫都出去找人,记住,暗中行事。”

展风道:“公子,你不回府?”

张重渡道:“我再去找找。”

言毕,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当翌日的晨曦照耀,张重渡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府。

同一时辰,一名太医走进了揽月阁。

辛玥还未起床,小医官站在前殿四处张望,他一月前才入太医院,觉得这里和别的宫殿相比,确实寒酸了一些,博古架上没什么值钱的玉器,桌椅也都旧了。

王嬷嬷扶着辛玥走出来,小医官立刻道:“医官江禾煦来给三公主请脉。”

辛玥想了想问道:“你是太医院新来的?”

江禾煦道:“微臣上月刚到太医院。”

辛玥笑了笑,果然太医院还是不会派医术高的老太医前来,只派了一个新来的小医官交差。

辛玥坐到软榻上,伸出手腕,“有劳江医官了。”

江禾煦拿出薄绢覆于辛玥手腕,躬身为辛玥把脉。

片刻后,他道:“公主的眼疾是因经络不畅所致,服用汤药恐得半载,若日日施针不到一月应该就能重见光明。只是在眼睛周围和头部施针有风险,一个不慎此生便再无复明可能。”

辛玥心道,这小太医是比普通郎中医术高些,能说出病症痊愈具体时日。

“依江医官看,是该如何?”

“若三公主信得过臣,臣便每日前来为公主施针。”江禾煦停顿一下,“若公主害怕,服用汤药也可。”

辛玥鼻头一酸,她是真的被江禾煦的话暖到了。

从来,她生了病都是自己扛,就算是太医来了,也只会开个药方,匆匆离去,不愿在她的病情上多花费心思,更别说要日日来为她施针了。

太医院也不是没有来过新人,对她的态度同旁的太医没什么区别。

她沉吟半晌道:“每日施针需花费的时辰不短吧,我这揽月阁距太医院甚远,会否耽误江医官日常事务?”

江禾煦明白辛玥话外之意,这一月他也清楚各宫主子在宫中的地位,揽月阁这位,实在没什么存在感,太医院的太医自然不愿意讨好,但他入太医院不为荣华富贵,为的是查清自己师父,前任太医院院使林永之死。

如此说来,后宫各主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他是不愿参与的,更不愿担着小心为那些主子诊病,反而更愿意为这位深居简出的三公主瞧病。

“《医说》中言‘为医者,须绝驰骛利名之心,专博施救援之志’。臣既为公主诊治,定然会竭尽全力治好公主的病症。”

话未直说,却已讲明,他不是不知辛玥在宫中的冷遇,只是选择了自己为医者的初心。

难得能在这浑浊的皇宫中见到一股清流,辛玥道:“我相信江医官的医术,就有劳江医官前来为我施针了。”

明知有险,亦有其他可选,还是选择了前者,是患者对医者最大的信任。

他一个刚出师的医者,别宫主子都嫌弃他年轻多有刁难,能遇到一个信任他的病患,他更不能辜负。

“公主放心,微臣定治好公主的眼疾。”

辛玥轻拍王嬷嬷的胳膊,王嬷嬷拿出一袋碎银递给江禾煦。

江禾煦却推回到王嬷嬷怀中,宫中老人王嬷嬷还是第一次见有打赏不要的人,愣了一下道:“江医官可是嫌少?”

辛玥听了起身道:“江医官,嬷嬷误会了。我知江医官不是贪图钱财之人,许是江医官到太医院时日短,只是为宫人才人们瞧病,还未曾给其他主子瞧过病,也或者其他主子未曾打赏,我也知江医官为人正直,可身在污浊之中,就要习惯它的规矩,否则是会被污泥呛死的,今日江医官拒了我的打赏没什么,但来日拒了其他主子的赏赐可就是驳了他们的脸面,会惹他们不快的。

江医官可知,你是第一个愿意为我花费心思瞧病的太医,我这不是打赏,是聊表谢意。”

辛玥一个被冷待的公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能存活至今,靠得可不是软弱可欺。

听江禾煦的声音,应是弱冠上下的年纪,她能感觉出江禾煦只是个初出茅庐,不通世故,醉心医术的少年,他既不为名利,又为何来了太医院呢?她想,应是另有他意。可他既然来了,就要懂得至刚易折,她希望这股清流在事成之后,能全身而退。

江禾煦看着那小包碎银,心好似被扎了一下,他知晓三公主并不富足,能拿出这些碎银很不容易,还能同他讲这些,心中很感激。

师父之前曾对他讲过宫中的规矩,可那时他不想入宫,不愿被束缚,只想当个游医,没着耳朵听,考入太医院后,也没人对他说这些,还好第一个赏赐他的人是三公主,若是其他主子,怕是已经得罪了。

江禾煦接过王嬷嬷手中的钱袋,“多谢公主提点。”

辛玥道:“明日我等着江医官。小灼,送江医官。”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辛玥缓缓坐下道:“王嬷嬷,明日做些糕点,给江医官带着。”

辛玥是有私心的,人总有生病的时候,且王嬷嬷年纪大了,过几年肯定多有不适,有个熟识的太医会好很多。

她早就想拉拢一名太医,也抛出过橄榄枝,只可惜没人接,慢慢地也就不想了,在皇宫中,己身毫无利用价值便无人亲近。

今日之所以再次动了这念头,是因江禾煦同这皇宫中,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的其他人不同。

江禾煦出了揽月阁往太医院行去时要经过汀兰殿,他只顾着低头行路,却不知正巧被要去御花园散步的二公主辛璇瞧见了。

辛璇对一旁的宫婢道:“这小医官怎么没见过?还挺俊俏的。妙彩,你去打听一下,让他改日来给我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