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姜霖挥手,两名羽林军抬着木箱走了下去。

事已至此,哪里还用抓阄。

众皇子公主和武将依次前往马厩挑选马匹。

姜霖看着最后离去的五皇子,遥遥望了一眼文官人群中的张重渡。

张重渡轻轻对他点点头。

今日这场击鞠,既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姜霖早就查到太子已提前准备好马术高超的四名武将,只是没想到他仅用这四人参赛,更没想到大公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实施起来倒是会更加顺畅。

参赛者挑选马匹和鞠杖时,张重渡的目光缓缓落到了高台之上。

皇帝看起来很疲惫,开始昏昏欲睡,皇后满脸春风望向远处的马厩,贤妃神情冷淡,淑妃悠闲地摇着团扇。

六皇子倒上一杯梅子酒,看似独酌,目光却总是瞟向皇帝。

忽然,他意识到,按照惯例每年末伏这场击鞠,所有皇子公主和有子嗣的嫔妃都能前来观战,这样的击鞠他已观了八年,如何从来没见过三公主?要不是听姜霖提起过,大皇子偶然对三公主关切过,他都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一位主子。

身边站着的礼部左侍郎梁宽用胳膊肘捣了捣他,“张侍郎,我们赌一把,今日肯定是太子赢,十两银子如何?”

张重渡往边上一躲,“在下还在伤怀大皇子薨逝,无心打赌。”

言语中的不满显而易见,梁宽道:“我自是知晓你对大皇子忠心,在下不也同你一样嘛,可如今斯人已逝,我们这些曾经忠心的臣子总不能一直感伤。”

张重渡挑眉,声音略大,“怎么梁兄已经在为新任太子办事了吗?”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忠心,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谁当太子他都能臣服。再者,把不满放在明处,若太子既想要害他又想撇清嫌疑,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梁宽一下就红了脸,同张重渡的忠义相比,自己确实逊色了些,“张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不为任何人,只为大晟效劳。”

“哎——”张重渡叹口气,拍拍梁宽的胳膊,“我不是针对梁兄你,只是惋惜明君逝去,恨不能时光倒流,用我命换明君之命,梁兄,你可懂我?”

梁宽此人,看起来像个墙头草,实则内心坚毅,大皇子在世时,他们同被大皇子重用,是为好友。

“懂,懂。”梁宽跟着叹口气,“我们不说这些事了,你不同我赌就算了,一起观击鞠吧。”

“张侍郎不和你赌,我和你赌。”后面的右佥都御史齐山玉探头过来,“我赌五皇子赢。”说着头又探到张重渡肩头,“张兄,给我们两人做个证呗,省的有人耍赖。”

张重渡并不说话,默默往一旁跨了一步,同齐山玉拉开距离。

齐山玉也不管,自顾自同梁宽闲谈起来。

偶然之间,张重渡听见齐山玉小声说道:“梁兄,你听说了吗,三公主好像是丢了,估计已经薨了。”

张重渡微微侧头,想听得清楚一些。

梁宽道:“你如何知道?”

齐山玉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听说是出宫时候走丢了,还是听羽林军说的。”

说完碰了张重渡一下,“张兄,你不是同姜统领交好吗?没听他说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们说说呗。”

“姜统领并未同在下提及此事。”张重渡回答得一本正经。

梁宽道:“我说齐兄,你好奇心一向重,你都不知道,我们如何知道?张兄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你想让张兄问姜统领,还不如你自己去问。”

齐玉山道:“我确实好奇,这位本不该出生的三公主是何模样,我还没见过呢……”

“各位,请到旁边高处观赛吧。”姜霖站在人群前说道,齐玉山的话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众人让开高台前的空地,往两旁的观战之处行去。

张重渡边走边思索,什么叫不应该出生?难道这就是宫中各宴会都不见三公主的原因吗?

他虽想知道,却又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方才想起也不过是听到楚姑娘说起父母之事,联想到了这位公主。

马蹄声响起,太子同五皇子的队伍停于场外空旷处,大公子、二公主和九皇子带队入场。

随着一炷香点燃,击鞠赛开始。

二十多匹体态丰满的骏马驰骋赛场,马鞍上的击鞠者手拿鞠仗,注视着场上那个如拳头一般大的皮质彩绘球,以各种姿势各种技巧争抢或辅助同队击鞠者将球击入对方门洞。

不过开始了一时半刻,九皇子的队伍就遥遥领先,二公主辛璇同大公主辛璟擦身而过时得意大喊道:“事已成定局,你不是说能赢我吗?”

大公主气恼却没有办法,她没有想到,后排武将和前排武将的击鞠技术差异会如此之大。

她不知道的是,就算不是如此,她也赢不了。

张重渡已让姜霖将自己的人安排在了马厩,大公主一队的马匹在牵出之时,他的人便快速在马身扎入能让其反应迟缓的药,再加上马术不如旁人的武将,是不可能赢的。

他的确是刻意不让大公主赢,只因一会发生之事太过危险,而他要保护大皇子生前最在乎的妹妹毫发无伤。

一切也都在他的计划中顺利进行。

败下阵来的大公主和五皇子走上了高台,继续观赏太子同九皇子的对阵。

场上,歇息片刻的太子和九皇子重新上了马,而为太子牵来马的人,看似是马夫,实则是前日从张重渡书房走出的那名护卫。

比赛过半时,双方各进两球,场上正在焦灼之迹,九皇子这边的武将身形灵动从太子鞠仗下抢过了球,击到了九皇子马蹄旁。

“九弟,快,击球!”二公主边喊边向九皇子这边奔驰而来。

太子欣赏地看了一眼那名武将,可欣赏归欣赏,若这一球九皇子进了,再想扭转局面会很难,他拉着缰绳狠踢马肚向九皇子冲过去。

张重渡看了一眼燃到一半的香,眯了眯眼。

就在此时,太子的马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不受控制发疯一般向前方冲去。

而前方正是马术不精的九皇子。

见此情景,众人都紧张了起来,高台上的淑妃已经站起身大喊:“安儿,小心!安儿!”

可离得那般远,九皇子如何能听见。

马上要靠近的二公主为了自保拉住了缰绳,九皇子却为了这个能够展现自己的机会,所有心思都在击鞠上,就算太子和不远处的武将皆大喊让开,他也根本没听见,眼睛始终盯着那个小球,挥下了鞠仗。

就在球落进门洞的一刻,太子的马猛烈地撞上了九皇子的马。

九皇子的笑容停在脸上,毫无防备摔下马来,继而被疯马踩了一脚,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淑妃不顾礼仪,冲下高台往场上跑去。

皇后也起身担忧地看向太子,却还顾着皇后的威仪,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二公主本想下马查看九皇子的伤势,却见太子的马在场上横冲直撞起来,也只好拉着缰绳四处闪躲。

周围有功夫高强的武将想将马勒停,又怕会失误,若是成了当然大功一件,可若是不成,伤了太子他们更担待不起。

太子并不关心九皇子的伤势,他只关心父皇如何看待自己,于是用尽最大的力气拉着缰绳,让马冲出了赛场,避免再伤人,往后山奔去。

姜霖看了张重渡一眼,张重渡轻轻点头。

姜霖即刻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神机箭,射向了太子的马匹。

两支利箭相继射出,毫无偏差地射中了马匹的两条前腿。

马匹重重摔倒,太子也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皇后马上对身边的碧晴道:“快,快带人去看!”

大公主厉声吩咐,“快,去请太医!”

皇帝看着场中的变故,黑着脸一言不发。

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张重渡的预期,他只想挑起事端,根本没想伤害九皇子,虽说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想的更好,但伤害及无辜之人,他心中十分愧疚。

可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张重渡再次看向了姜霖,点头示意。姜霖明白他的意思,来到高台之前单膝跪地行礼道:“陛下,此事乃是末将之过,请陛下责罚。”

大公主一听马上道:“父皇,姜统领一向尽忠职守,此事与他无关,就是太子有意要伤害九弟!”

她本就怀疑太子害死了自己兄长,苦于没有证据,现在正好发生了这样的事,管它真相为何,先指认了太子再说。

皇后道:“大公主休要信口雌黄!我儿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害九皇子?与他而言并无半分好处!”

说罢从桌案后走出,跪在皇帝面前,“还请陛下明断!”

“父皇!”太子托着手臂匆匆赶过来,跪到皇后身旁,“是殷尚书谋害儿臣,请父皇明察!”

在摔下马的一刻,太子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他根本顾不上脱臼的手臂,一路奔跑而来。

而这算计他的人,稍作思索便锁定了五皇子背后的势力。贤妃母家殷家,从先帝开始掌管兵部,自然也掌管着大晟朝所有的战马,今日击鞠所需马匹亦是殷家挑选,牵马的马夫也是殷家的人,是最有可能也最有机会算计他的人。

看着这一幕,人群中的张重渡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