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顾邵屿已换下朝服,此刻一身绛紫色衣袍,腰带玉带,他漆黑深邃的眸正睨着她,平日唇边总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这会儿脸上却没什么情绪,只这么静静望着她。

尽管如此,谢芷澜也没好受半分,她难堪又愤怒,根本没料到,这个时候他会跳窗进来,怕他说话,捂着他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眼神也有些凶,似是在警告他不许发出声音。

对面夏芸菲已停了哭泣,安国公仍警惕地在分辨声音,他甚至在墙壁上敲了又敲,墙壁皆是实心,机关做得独具匠心,他并未发现异常。

街上人来人往的,时不时有说话声传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没再放在心上,对夏芸菲道:“苏娴那里,我会想法子,以后不要再寻我,晚会儿你再离开,莫让人瞧见。”

他说完,转身就走,身影一如既往地决绝。

夏芸菲又红了眼眶,她肤色白皙,明明已三十出头,眼角却没什么皱纹,连嗔怒都比寻常女子多了分惹人怜惜的娇媚,“你当真好狠的心,姐姐早死了!你竟还要为她守着吗?”

这话恍若一把利刃,刺痛了他,安国公猛地停下了步伐,直直望着她,“别提她。”

夏芸菲嘲讽地勾了勾唇,“我偏要提!她有何好?竟让你念念不忘,你别忘了,她的心压根不在你身上,说不准澜丫头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谢芷澜不敢置信地瞪向夏芸菲,一时恨不得撕烂她的嘴。母亲的为人,她自是清楚,就算不爱爹爹,她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这个女人自己不知廉耻,还以己度人,胆敢污蔑母亲!

她的话也刺激到了安国公,他攥紧了拳头,额头青筋乱跳,冷冷呵斥了一句,“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让你进去陪苏娴。”

夏芸菲被他可怖的神情吓住了,一下禁了声。

他转身往外走时,她突然发疯似的,往前跑了几步,踉跄着抱住了他的腿,“国公爷,妾身只是一时失言,妾身知道错了,如今妾身什么都不求,也没想与您再续前缘,只求您救救娴儿,看在妾身救过您的份上,求您帮帮忙。”

她眼泪又掉了下来,一下失去了攻击性,柔弱又可怜。

安国公眸色晦涩不明,掰开了她的手,走到包厢门口时,才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好自为之。”

他走后,夏芸菲方从地上爬起来,她没再哭,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神情怨怼,哪还有之前楚楚动人的模样。

谢芷澜只觉汗毛都竖了起来,莫名觉得瘆人。

顾邵屿偏头看她,女孩精致的小脸上,表情十分丰富,惊惧、厌恶,还有些愤愤然,总算有了几分小女孩遇事时应有的情绪。

她生气的模样,却无端让他觉得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脑海中忽地闪现出一个冰雕玉琢似的小女孩。

时光好似一下倒回到十年前,顾邵屿那日是被长公主带进的皇宫。长公主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时,他嫌无聊,牵着他的小白,出去溜达了一圈,恰好撞见了她。

五岁大的小谢芷澜一身雪白色衣裙,小脸粉嫩嫩的,像个冰雪团子。小白也瞧见了她,它最喜欢漂亮女孩,挣开绳子,朝她跑了去。

小谢芷澜是从御花园跑出来的,她本想回坤宁宫找娘亲,奈何皇宫太大,走着走着竟迷了路,她百无聊赖地踢着一颗小石子,忽地听到一声“汪汪”。

她之前险些被表哥养的小狗咬到过,最怕小狗,一听到狗叫就白着小脸,猛地后退了两步,求助般望向了顾邵屿。

顾邵屿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看好戏还来不及,又岂会帮她?

她白着小脸退了几步,小白还在朝她靠近,她退无可退,忽地也龇牙,两手作爪状,抓了抓,学着狼“嗷呜”叫了两声,企图以血脉上的凶猛压制它。

顾邵屿没忍住,笑出了声,女孩愤愤瞪了他一眼,小脸红扑扑的,还怪可爱,惹得他又忍不住勾唇。

小白可不是被吓大的,听到“嗷呜”声,下一刻叫得更欢了,像打了鸡血似得,猛地朝她蹿去,小谢芷澜怕极了,撒腿就跑,小白自以为找到了玩伴,追得很欢。

她边跑,边喊救命,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一连骂了顾邵屿好几句,“坏人,坏人。”

长公主从慈宁宫出来时,恰瞧见这一幕,她没好气地戳了戳顾邵屿的脑袋,随即喊了声,“小白。”

小白听到命令,恋恋不舍来到了她脚边,围着她呜唧唧转了两圈。她尚有事,将小白抱起来后,瞪了他一眼,道:“你弄哭的自己哄,在皇宫的这两日,乖一些,母妃过两日来接你,小白母妃先抱走了。”

她说完便匆匆上了步撵。

小谢芷澜早已累瘫,控诉地瞪了顾邵屿一眼,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花坛前。

顾邵屿知道,女孩一般都讲究体面,本以为她会立刻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谁料她坐着竟没动,小腿一盘,百无聊赖地玩起了地上的石子,与公主们的假模假样截然不同。

他觉得有趣,朝她走了过去,“刚刚不是还精神抖擞地骂着坏人,现在怎么蔫了?”

闻言,她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小石子也被她丢了过来,砸在了他脚边,小眼神格外生动,“坏人。”

顾邵屿弯了弯唇,也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道:“你应该骂坏狗,是它在追你,又不是我在追,我顶多没有救苦救难。”

小谢芷澜哼了一声,“见死不救罪加一等。”

顾邵屿身体后仰,随手揪了一朵花瓣,放在嘴里嚼了嚼,“观音菩萨才会见死不救,小爷我不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不知不觉,两人坐了近一刻钟,小谢芷澜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她想娘亲了,想回坤宁宫找她,可她好累,不想走路,也不认识路。

过了一会儿,她才可怜兮兮看向他,“哥哥你可以把我送回坤宁宫吗?”

顾邵屿嗤之以鼻,“我看着像是会做好事的人?”

“等你一走,就剩我自己了,我怕一个人待久了遇见坏人。”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见装可怜不成,又开始威胁,“要不是哥哥的坏小狗,害我不能走路,我早离开了,哥哥要负责!”

小丫头双眸明亮,鬼灵精怪的模样,怪讨喜的,顾邵屿与皇宫的皇子公主一向玩不到一起,一时无聊,也没再拒绝,“送你也不是不行,这个归我了。”

说完,小手一伸揪走了她头上的小麒麟发簪,旁的女孩都戴蝴蝶呀,朱钗呀,他还是头一次瞧见以上古麒麟做发簪的,一时觉得有趣。

小谢芷澜撅嘴,她有很多好看的簪子,倒也没觉得不舍,只仰着下巴吩咐,“我脚疼,你要背我才行!”

在她跟前蹲下时,他还啧了两声,“小鬼,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被小爷背了,长大可是要嫁给小爷的。”

她轻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爬到了他背上。

顾邵屿回神时,不由挑眉,所以他这是小时候一时嘴贱,长大了才不得已要娶她?

谢芷澜已经松开了捂着他的手,按上了机关,转身时,脸上的神情已尽数收敛起来,像是带了一层面具,“王爷不是乱闯女子的闺房,就是乱翻人窗户,夫子平日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他无端觉得碍眼,忽地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作甚板着一张死人脸?小时候不还好好的?”

谢芷澜没留意他说了什么,见他胆敢捏她,心中一怒,使劲拍开了他的手,“王爷请自重。”

“啪”得一声,竟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手。

他也不在意,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略微站直了身体,“这才对,生气本就该表现出来。”

这话一出,谢芷澜呼吸不由一窒,原本压下去的愤怒又冒了头,“前面的……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她说得艰难,虽讨厌父亲的所作所为,却从未想过他会如此不堪。更没料到,会让旁人瞧见这一幕,不等他开口,她便抬起了头,清冷的目光朝他扫了过去,“你若胆敢胡说八道,我不会放过你。”

她一语双关,还暗指了机关,若让客人知晓,包厢里另有玄机,只怕没人敢来听雨阁。

顾邵屿唇角微扬,随即饶有兴趣地追问道:“来,说说看,都是些什么手段?剥皮抽筋?还是剁了喂狗?”

谢芷澜:……

她怕不是遇见了什么疯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宝贝~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