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眉头微拧,冷艳的脸上,多了一丝不快,欲要开口时,谢芷澜冲她摇了摇头,她上前一步,走进了包厢。
她礼数周道,落落大方行了一礼,方问:“小女子已亲自过来,不知王爷何时奉上解药?”
顾邵屿恶劣地挑唇,修长白皙的手拨弄着酒杯,“解药我这里也没有,谢小姐只怕是白跑这一趟了。”
少女眸如黑墨,肤如凝脂,生就一副美人面,满天晚霞都不及她半分光辉,面对他的戏耍,仍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倒是能沉得住气。
顾邵屿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药方本王这里倒是有一个,可惜需以死老鼠入药,谢小姐确定要尝试?”
谢芷澜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里,添了一丝浅笑,这一笑,她娇艳的面容忽地鲜亮活泼了起来,“王爷整日接触匕首,莫非吃了不少死老鼠?”
顾邵屿身边的护卫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只觉得这小姑娘胆子够大,难怪她尚未参加宴会,依然能被长公主选中,对上主子阴恻恻的目光后,他才连忙忍住笑。
青花陶瓷杯里的酒仅剩半杯,顾邵屿一饮而尽,将杯子扣在了八仙桌上,轻嗤了一声,“倒是牙尖嘴利,可惜这点毒对本王没什么效果,让谢小姐失望了。”
暮色逐渐四合,谢芷澜不好再耽搁下去,见他没有给解药的意思,谢芷澜咬了下唇,潋滟的凤眸微动,偏头吩咐道:“青黛,你往长公主府走一趟,去管长公主讨解药。”
不等青黛走出包厢,一个持刀的护卫拦住了她。青黛朝他拍去一掌,侍卫足尖一点,身形后退,逼了过去,青黛又来个侧翻踢,短短几息间,两人已缠斗数十招。
顾邵屿啧了一声,站了起来,兴致忽地散了大半,他偏头看了看谢芷澜,笑容轻慢,“本无解药,找她也没用,谢小姐若不信,自可走这一趟。”
他说完,率先迈出了包厢,他一走,他身旁的护卫也收了手,追着他下了楼,韩王走到一楼时,掌柜的正在拨弄算盘,瞧见他忙哈腰笑道:“王爷用完了?今日是记账,还是现银?”
“哦,楼上那位小姐付。”
谢芷澜带着青黛下楼时,恰好听见这话,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眼中带了丝气恼,“王爷倒是毫不客气。”
“谢小姐扰了我的雅兴,出个饭钱赔礼,不是理所当然吗?”他当真没有付钱的意思,说话间,已走出了酒楼,街上华灯初上,他如玉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青黛眸色微暗,恨恨瞪了他一眼。
谢芷澜鲜少出门,还从未在醉仙阁用过膳,掌柜并不认识她,一旁的青黛一瞧就不是个好惹的,怕她们跑掉,他笑盈盈挡在了出口处,“王爷既然发了话,两位结完账再走吧。”
谢芷澜无语得很,“青黛,付钱。”
一直回到安国公府,谢芷澜还有些恼,青玥小心翼翼觑了眼自家小姐的神情,小声劝道:“小姐别气坏身子,先用晚膳吧。”
“时辰不早了,是该吃了,秦大夫擅用毒,定能研制出毒药,小姐且忍忍。”青黛跟着劝,终究没能压下这口气,声音带着火气,“如今尚未定亲,他就这般欺负小姐,成了亲还了得,这等阴险狡诈之徒,不嫁也罢。”
她越说越气,眼神如刀,杀气外泄。
青玥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饶是她喜爱美人,见他如此戏弄自家小姐,她都想朝他脸上打几拳,也难怪青黛姐姐如此生气。
谢芷澜一贯通透,自然瞧出了今日的事,韩王是在刻意戏耍她,两家正在结亲的当口,莫非,他是有意为之?
他若不想娶她,理应提亲前阻止才对,为何这会儿才出现?
若真不想娶,梦中为何会娶她的牌位?
谢芷澜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
她选韩王,不仅仅是因为韩王帮她报了仇,还有一个原因,事关祖母的身体。滋事体大,她必须要与长公主打好关系才行。
梦中祖母之所以会这么早撒手人寰,不仅是因为受了打击,还因为来年三月底时,她生了一场病,这场病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父亲寻遍名医,都无济于事,祖母也自此落了病根。
当今世上唯有一人有治好她的可能,可这人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的下落,直到六月份,她死前一个月,长公主病倒时,这人却主动现身为长公主诊治了一番。
若不嫁给他,只能另辟蹊径结交长公主了。
可父亲那里会准许吗?他从来不是个慈父,对待身边的人也一向严苛,在府里可谓说一不二,他若不同意,她又该如何?
谢芷澜有些头大,正头疼着,丫鬟传了膳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没再难为自个,刚用完晚膳,父亲身边的大丫鬟素言来了灵昕堂,“小姐,国公爷让您去一趟前院。”
谢芷澜心中紧了紧,起身站了起来,天早已黑透,这还是他头一次,大晚上喊她过去。是为了苏娴吗?
谢芷澜垂下了眸,心头说不上什么感受,饶是这个时候,她都显得冷静自持。青黛让青玥多提了一盏灯,国公府很大,从后院到前院,需要走一刻钟,也就长廊下亮着灯盏,有些道路黑灯瞎火的。
青玥和青栀提着灯走在前面开路,风很大,树影绰绰,灯心也飘忽不定,脚下的身影变幻着形状。
谢芷澜不由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有些心事重重的。青黛塞给素言一块碎银子,朝她打听了一下前院的消息。
素言不动声色收入了袖中,道:“国公爷回府后,听说了苏小姐的事,许是想问一下小姐事情的经过。”
谢芷澜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她品格端方、气质高雅,长成了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青黛瞧在眼中心口微微有些疼,不由想起了小姐小时候的模样。
小时候的她活泼又灵动,也曾一次次期盼过父亲的关怀,生辰时,会巴巴等着他的礼物,国公爷与夫人闹不愉快时,她会气得小脸泛红,为了逗夫人开心,会可劲儿往她怀里钻,长大后,生气少了,高兴也少了,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饶过长廊是后花园,不知不觉就到了国公爷的院子,他的住处最气派,院落门口永远站着两个侍卫,个个如院中的松柏,身姿笔挺。
侍卫通报过后,谢芷澜便走了进去,他就站在窗前,身材高大,一身朝服,明灭不定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芷澜屈膝行了一礼,给他请了安,才道:“不知父亲寻女儿来,是为何事?”
她声音平静,脸上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谢颉这才转过身来,他今日一整日都在户部待着,直到回府后,才得知苏娴被她送去了应天府,他一时又想起了她的责问,“难不成她才是您的女儿?”
一时之间,他甚至怀疑她得知了什么。
时间好似一下又回到了两年前,刚得知此事时,他震惊又错愕,几乎不敢相信,这两年小夏氏不曾露过面,苏娴也不会蠢到到处乱说。他身边的心腹都不知道此事,她足不出户,更不可能知道什么。
他心中烦躁,胸腔中压着一股无名火,转过身时眼神也有些冷,“你做了什么,你不知?”
“请父亲明示。”
谢颉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他揉了下眉心,才耐着性子解释,“她年龄尚小,就算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也是一时受了蒙蔽,你竟直接将她送入了顺天府,连给她改过的机会都无。明日你亲自往应天府走一趟,撤了此案。”
这是他头一次,与她说这么多话,不是因为关心她,有的只是指责和命令,谢芷澜本以为不会再因他难过,心中仍说不出的失望。
梦中的绝望、无助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甚至有些想笑,“她害我落水,毁我名声,父亲一句她受了蒙蔽,便能就此揭过吗?做错了事,本就该受到惩罚,我为何要撤案?”
谢颉自认已说清楚,见她胆敢忤逆他,他脸色铁青,“枉她喊你多年的姐姐,你竟半点不顾及你们的姐妹情?”
谢芷澜眼前是一瘫瘫鲜血,青葙、青黛相继倒在她跟前,连祖母也早早去了,她闭了闭眼,才压下满腔恨意,冷声道:“早在她害我时,那点姐妹情早就没了。该愤怒的是我才对吧?您是我的父亲,我名声被毁时您无动于衷,她一入狱,您却如此愤怒,是不是巴不得我名声坏掉?兴许不止,也许我死了,您更高兴。”
梦中不就是如此。她死后,她的亲生父亲,甚至没去灵堂看她一眼,才过去半年,就迫不及待认了苏娴。
谢芷澜甚至觉得那是她的上一世,根本就不是什么梦。
她刚说完,他一巴掌就甩了过来,谢芷澜被他打蒙了,她双目赤红,白嫩的脸庞也瞬间红了起来,“您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见,晚安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