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佳妍扫了他,顺便把名字打过去恪守新添加好友后方便备注的社交礼仪,宋词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一时只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句“已通过好友验证”,半晌也回不过神。
幸福来得太快,他不声不响偷偷地置顶了她,然后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发现被屏蔽了。
他不死心地退出,再从头像点进去,再退出,再从头像点进去,固执地幻想着也许某一次刷新后权限就开放了,可他还在这儿做无用功,尤佳妍已经收起手机扔下一句:“我要上班先走了,下次聊。”
行李箱的四个轮子在走廊里发出白噪音般连绵不断的声音。
“我送你。”宋词身高腿长,两步就追上了她,控制着小半个身位的距离跟在一旁。
他作势看了眼时间,提出建议:“我有驾照,你可以在车里吃早饭化妆,这样更能节约时间。”
“不必麻——”
“而且我还能帮你把车开回来,停在机场过夜的停车费相当高昂,不划算。”
尤佳妍一顿,往他那张诚恳殷切的漂亮脸蛋上看去一眼,宋词会错了意,只愣了一下小声解释道:“我不是偷车的……”
尤佳妍有些啼笑皆非,她噙着笑斜斜扫去一眼时眼神流转:“我历来停在朋友家,那是他的车。”
宋词没听出来这位朋友是“他”还是“她”,他更关心她难道没有买车,那这份工作对她而言多不方便啊。
是不是她手头比较拮据?
宋词心里盘算着自己之后应该如何不动声色地给她塞钱,既不与自己“失业青年”的人设违和,又能尽快让她拥有一辆属于她自己的车。
否则这天天披星戴月的太不安全了,要不他直接说前任雇主给了他一辆车作为分手费?
他还在止不住地头脑风暴,一直闷头往前走的尤佳妍突然停下了脚步,宋词猝不及防地跟着紧急刹车,下意识抬手扶了下她的肩膀。
确认她没有被自己撞到,宋词才松开手抬头望去一眼。
前面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目不转睛盯着尤佳妍的男人。
宋词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眼皮阖下来,有几分面无表情的意思。
余莘仍然是那一副严肃的表情,他应该收回落在她肩膀处的目光的,因为那只碍眼的手已经离开了她,他完全可以装作没有看到。
可是尤佳妍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在身后那个高挑的男人面前她显得尤其娇小,那张巴掌小脸更是往后一仰,整个人几乎要躲进身后人的怀里。
“怎么了?”她问。
余莘默了默,直言:“送你去机场。”
她客气地笑了一下,正要开口,身后的宋词忽然把手中一直提着的两个食品袋往她手里一送,用不轻不重刚好够在场三个人听到的嗓音徐徐道来:
“顺路的同事吗?怎么也不早说,我只做了你那一份便当。”
他露出宽宏大量主随客便的得体笑容,不好意思道:“不过我还做了个小甜品,她也吃不完,要是不介意……”
“我不吃甜品,不必了。”余莘把手中的袋子同样往前一递,“我妈把你那一份早饭也做进去了,不知道……你另有打算。”
他保持着举着手臂等她接过的姿势:“甜食少吃,不好。”
“可是适量的甜品能让她心情好。”宋词微微一笑,无比宠溺纵容的模样。
他低下头好像在跟她说话,又好像是说给别人听的:“用的代糖,减脂版动物奶油加无糖酸奶滤成的乳酪,我用新鲜百香果和蜂蜜调了味道,甜度很低,你不是总说甜品的最高赞美是不甜吗?”
尤佳妍没想到根本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宋词能歪打正着做出她爱吃的百香果蜂蜜口味,她难以自控地往装满冰袋的食品袋里瞄了一眼——
手艺很不错,看相很漂亮,长得有点像她读书时后弄堂那一家私房甜品店的百香果小蛋糕。
可她把手里的两个袋子往宋词那儿一还——
宋词表情微僵,胸口处忽然就沉闷了起来,有些不明白她方才的肢体语言明明对面前那个男人有所抵触,怎么眨眼间她就选择把东西还给自己转而选择另一个人呢?
他迟迟没有接过,浑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帮我拎一下,冰袋好重,到车里再给我呀。”尤佳妍抱怨的时候唇齿间有些混沌,语气也带着三分娇气,听起来好像在撒娇。
宋词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被她过于软糯黏人的嘟囔语气所影响,因为他来不及让大脑做出指令便顺畅接过了手中的食品袋,甚至还举一反三往前微探身,手臂绕过她以一种拥抱的亲昵姿势将她的行李箱也一同取了过来。
尤佳妍抿着嘴笑了一下,眼中流光溢彩,似在赞许。
于是宋词眼中也浮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根本被她撒娇的模样影响了个够,因为他的眼睑轻微又快速地痉挛了数次,握住行李箱拉杆的手不自觉地过于用力了,肌肉绷起,掌背上的青筋脉络明显地鼓了起来,有一条还蔓延到了食指指节处,泛出淡淡的青色。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挽住了他。
夏日衣衫单薄,她的手臂若有似无地贴在自己侧腰处,宋词一手撑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脸上越发淡定,低头时脖颈处的脊骨凸起,有一种蓬勃旺盛的性|感。
他垂眼,目光淡淡地落在行李箱上,可是眼角余光那一截牛乳般白得晃眼的皮肤一直在散发过于强烈的存在感。
他移开视线,喉咙莫名干涩。
“谢谢,也麻烦帮我跟章阿姨说声谢谢。”尤佳妍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站在原地,对不知何时沉默着放下手的余莘说道,“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让你白跑一趟,哎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有人送呀。”
“是我考虑不周。”余莘把手背在身后,声线毫无起伏。
“哪里的话,还是要谢谢你。”她笑吟吟地看着板着脸的余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补充道:“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说我的航班时间,否则这三天两头欠你人情,我可还不上了。”
她话语里想要与他扯开关系的意味太重,即使是人前稳重克制的余莘也忍不住拧了下眉,几乎要脱口而出去质问她。
质问她既然怕欠人情,那她身后那人呢?就不怕欠人情了吗?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极力想要遗忘的片段,比如方才扶住她肩膀的手,比如她躲进那人怀里的动作,又比如原来她有人为她鞍前马后洗手作羹汤,也有人会在凌晨三点为她保驾护航。
空气流动的速度仿佛都慢了下来,走道里没了风,隐约还能听到空调外机隆隆的震音,闷热难耐。
宋词若无其事地再次抬了一下手确认了一下运动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他的动作幅度略大,滞空的时间又偏长,无声地提醒现在更重要的是什么事。
果然,尤佳妍注意到了他别有用心的小动作,她拉了他一下催促道:“不好意思我还赶时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余莘没说话,他本就是寡言少语的人,就连今日唐突的接送都是前所未有难以想象的事。
有些事情后知后觉地被挑明,可进度却南辕北辙倒退到原点,他今晚应该是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心一横还是想来见见她把话说开。
只是没想到撞见了另一个男人。
尤佳妍与他擦身而过,电梯按键启动,短暂的等待后门打开。
他听到她轻快的脚步声,忽然想也没想霍然转身喊了一句:“尤佳妍!”
她一条腿已经迈进了电梯,那个格外高挑的男人按着电梯按钮护着人请她先进,两人闻言同时望了过来。
余莘所有的话语都挤在喉咙口,有很多很多话想要一个发泄口,让他能如火山喷岩开闸泄洪般自剖,可场合不对,时间不对,以及另一束目光太具有攻击性。
他努力想要忽视那个男人若有似无投过来的眼神,同为雄性,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那人举手投足之间明晃晃的排他性和独占性,以及恨不得将尤佳妍圈起来的雄性野兽本能。
“还有什么事吗?”尤佳妍依然是笑语嫣然的模样,丝毫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宋词安静地立在她身后,精壮宽厚的身体将人笼罩在中间,与此刻情绪有些失控的余莘相反,宋词像沉默不语又极具安全感的影子,绅士又耐心地留给两人足够的空间。
余莘在体制内待久了,什么人前人后两张皮的人精没见过?
他拧着眉,只觉得宋词现在装模作样的姿态绝对只是在尤佳妍面前装乖装温顺罢了,心里指不定在幸灾乐祸冷嘲热讽。
他忍耐片刻,极力让自己混乱不堪的大脑冷静下来,背在身后紧握的手缓慢又艰难地松开,盛着早点的袋子搓成细细一条,在手心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不能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男的刺激上头,今晚他做的错事够多了。
余莘咽下了所有的话,只说:“没有,路上小心。”
尤佳妍点点头,不再看向他,扭回脑袋走进了电梯。
宋词跟随而入,进入电梯的最后一瞬,他微微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瞥了余莘一眼。
余莘额角一跳,难以移开他与宋词对视的目光。
他见到宋词正大光明地当着自己的面,慢悠悠地抬起手,而后轻轻落在尤佳妍的肩膀上,用一种温柔且绝对占有的姿势,虚虚揽着人进了电梯。
他仗着尤佳妍背对着两人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所以肆无忌惮地露出了真面目与自己叫嚣示威。
不再挂着温顺清爽的浅笑,相反,他眼梢下拉,眼皮弧度冷淡地半垂着,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身高的压迫感兜头而来。
连装都不装了。
他对着尤佳妍做着最轻柔斯文的动作,对自己则挑衅申饬用无声默剧再三警告。
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