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冥境以忘川为界,左为幽冥地府,归天庭管辖;右为魔尊苍寰所统领的修罗族之居所。
若是长右逃进了修罗族,那这株祝余就算是找不回来了。
天庭,蓬莱仙岛,修罗族,在东方境内,数千年来皆呈三足鼎立之势,只要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那谁也不会主动去干涉谁。
虽说是汲取蓬莱灵气千年的仙草,但梓菱并不想为此踏入修罗族境内。
好在跟随罗盘的指示,祝余草还在忘川之左,只不过长右确实是个会躲的,所行经的这片地域距离十殿阎王殿甚远,贫瘠得只余枯木巨石。
沙尘漫天飞舞,如细密雨帘,若是不借助法术连眼睛都睁不开。
本是风-流平稳,不知因何异象,忽就演变为飞沙走石,狂风肆虐。梓菱未曾设防,好在前方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才没让她被风刮走。
她连忙施法稳住身形,同他道谢,可在回头时却发现身后毫无一人。
梓菱惊道:“他们人呢?”
与她的焦急相比,对方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两位师弟的安危,只听他语气平静道:“我想,我们是进入幻象了,就在方才的某一个位置,大家所看到的视象出现了偏差,这才走散的。”
想来这小道士确实是有些能耐的,年岁不大,懂得倒是挺多。
“在下的师弟并未催动传音符,想必目前是安全的,不知姑娘你这边?”他转头看向她。
修道门派皆有自己的传信法术,若是遇到危险,自会施法求救,她们蓬莱也是如此。
梓菱如实摇了摇头:“也没有。”
“好,”对方点了点头,“那我们继续去找那只长右吧。”
梓菱本想说不如还是先会合再一块儿行动,但仔细思索了下,盈蕊和尚茗不跟着她,说不定还能给她省去不少麻烦。
走丢了,也好。
不知是否怕她再次被风吹走,从方才开始,这小道士就一直没放开她的手腕。
梓菱稍稍用力挣脱了一下,以作提示,可不仅无果,对方反而越握越紧,硬生生将她圈在了自个儿的掌心里。
她不由敛眸去盯那人的后脑勺,头顶冒出几个大大的问号。
没看出来呀,这小道士,还挺霸道啊!
被一个男人牵着,这要是让人撞见,成何体统?
梓菱黛眉一横,索性铆足了劲,奋力将自己的手腕给抽了出来,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咔嚓”响。
“……”
气氛一时间诡异冷凝到了极致。
她看着前方那人手臂悬在半空,直愣愣地转回了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梓菱寻思自己的力气好似也没有很大,莫不是这小道士外强中干,其实是个不堪一击的绣花枕头?
“对,对不起啊,”她甚是尴尬地笑了笑,说着,来到对方身旁,伸手去碰他的肩膀,“我,我会医术,我给你接上。”
须臾过后,又是一声“咔嚓”响,平常在岛上也给小兽接过骨,故此,处理这种胳膊脱臼的事儿,对梓菱来说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哪吒方想活动一下胳膊,眸光忽地闪过一寸凌厉。
旋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身旁人朝地面扑了过去。
梓菱这回属实没有留意到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直到躺倒在地,才望见几只老鼠模样的妖兽从空中滑翔而过。
它们的翅膀和爪子都带了利刺,若是被划到,那定是要鲜血淋漓的。
直到妖兽飞远,她才收回视线去看头顶的男人。
不得不说,这人委实生了一副好皮囊,那双眼睛明亮深邃,炯炯有神,里头像是有星辰在跃动,可不知因何,他眸色忽地就暗了几分。
随即,他沉声开口道:“你饮酒了?”
梓菱闻声回神,隐隐觉得他这语气听上去有些许诘难的意味。
她方才确实饮了沙棠酒,但这同他又有何关系呢?
顶着满脑子莫名其妙,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还压-在自个儿上面。
梓菱神色一变,微愠道:“你还不起来?”
闻言,哪吒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麻利地跳起身,顺带将对方也拽了起来。
唯恐被她看出什么端倪,他又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声道:“姑娘喜酒?”
好似方才一问仅仅只是出于好奇。
可梓菱心下已经生出些微狐疑,直接道:“怎么?女儿家就不能饮酒么?”
总觉得这小道士有几分不对劲,况且还是陌生男子,端的该同他保持些距离为好。
如是想着,梓菱率先迈开了步子。
可往前没走几步,她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见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哪吒犹疑地抬起了头,正是望见本就暗沉的天际下黑压压一片,是成群结队的漫天妖鼠。
盈蕊本一直紧跟着自家女君,可因为方才那阵狂风,待她再次睁眼时,女君就不见了。
她本想驱动银铃呼唤对方,可另外两名小道士却说知道云昶师兄和她的大师姐所在何处,且跟着他们就是了。
但盈蕊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四周荒凉得连枯木也没有了,她想,难不成是到了话本子里头说的鬼域了?
她会不会被鬼吃掉呀?
盈蕊不可抑地打了个哆嗦,高声道:“哎,二位大哥,咱们真的没走错么?”
“这地方瞧上去确实邪门得很。”巨石间有黑浪汩汩上腾,尚茗环视一周,也觉甚是骇人。
目魁指了指前方高耸的一座石山,回应道:“绕过那座山,就能见到你俩的师姐了。”
今日大抵是盈蕊近一千年的花生以来,所走过的最长的路,她眺望了眼那座山,随后一屁-股坐在了身旁的大石头上,道:“行,那咱们休息会儿再走吧,累死我了。”
目魁与朱彦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俩的任务本就是把这俩跟屁虫拐走,好给元帅和女君制造独处的机会。
他们二人放下-身后背的剑,倚在巨石一侧,可歇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身后的两名蓬莱小仙侍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忽地弹了起来,大喊道:“快跑啊!”
只觉身侧扬起了一阵风,望着盈蕊拔腿而逃的矫健身影,目魁和朱彦不由感到诧异——
这丫头不是走不动了么?
早前的黑熊精出自真君麾下,而冥界幻象也是吩咐阎罗王刻意安排的,可计划里并没有巨蟒这一项,想来他们是运气太好,碰上冥界的大妖了。
目魁与朱彦对了个眼神,也迅速跟了上去。
蟒蛇精在空中支起半个身子,蛇尾摇动时还伴着类似铃铛的响声,横扫过境,将四周的巨石掀得凌乱不堪。
朱彦跑了一阵,眼神中逐渐透出怀疑,看向目魁道:“老目,这蟒蛇妖主动送人头,咱们跑什么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
他们身为三十六天将之一,被一条蛇妖追着跑,不太合适吧?
目魁本想说不如将它宰了,也好给元帅添一笔军功,但仔细思索了片刻,他谨慎道:“可咱们也不知这妖精伤没伤人啊?”
所谓降妖除魔,是为护佑三界安宁。
但万物共生,无尊无卑,他们当神仙的,最忌讳仗着天威滥杀无辜。
不过接下来就事实证明,他们的顾虑是多余的。
不知是否因消化不-良,一直在身后穷追不舍的蟒蛇精突然卡了下嗓子,横空吐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出来,正就从几人头顶飞过,砸在了地面上。
盈蕊刹住步子,愣愣瞅了好半晌,近乎傻眼,带着些不可置信道:“这,这是什么?”
瞧这模样,像极了人的残肢断臂,被血水和黏液所包裹,尤为瘆人。
“所以,这人的另一半身子,是,是被……”话未说完,盈蕊就忍不住干呕起来,最后竟是当场昏了过去。
“喂,醒醒!”尚茗一手扶住,一手去掐她的人中,近乎欲哭无泪,“大姐,快醒醒啊!背着你,我可跑不动啊!”
既然吃了人,那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朱彦盯着那血盆大口,蛇信子吐得老长的蟒蛇妖,眼里瞬间杀气四溢。
他方想出招,目魁制止道:“可元帅说了,咱们不能暴露身份啊?”
话音甫落,只听身侧传来沉闷地一声响,尚茗和盈蕊已经一齐倒在了地上。
朱彦略一挑眉:“那就把另一个也弄晕咯!”
不愧为三十六天将,行事就是果断啊!
望着前方的凶煞巨-物愈渐逼近,一杆长矛自掌心化出,目魁厉声道:“抄家伙!”
朱彦早已手持双锤,跃跃欲试道:“灭了它!”
这些飞鼠名唤“滑翼鼠”,是冥界独有的妖兽,十殿阎王麾下皆有一队,只不过这玩意儿一旦放出去就不受控制了,再加上野性十足,确确实实是会伤人的。
滑翼鼠来势汹汹,约莫有上百只,可哪吒明明记得自己的吩咐是——
“让阎罗王放几只妖兽出来捣捣乱。”
这叫捣乱么?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眼下没法儿使用混天绫做屏障,就冲这些孽畜嘴里喷-出来的毒液,也能将他溶了不可。
难不成这阎罗王平日里苦他官威久矣,想借机弄死他??
哪吒眼底简直能窜出火来。
他如今能用的就身后那把阴阳剑,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哪怕是战功显赫的中坛元帅也得认怂。
哪吒正想拉着梓菱跑路,谁知后者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她朝前迈了一步,抬手旋出一个法诀,虽说看不见她究竟干了什么,但哪吒能感受到,周身已经织起了一层屏障。
打头阵的滑翼鼠已到近处,嘴里喷-出毒液,直直地朝他们射-了过来,但仅在几寸远的地方就凌空炸开了。
周身的屏障这才现出形状,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梓菱负手在后,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的粉面郎君,眼底不知含-着何许神色。
她似乎很想看他打架,轻轻弯了下眉眼,莞尔道:“本姑娘给你上好防御了,尽管打就是了,若是掉一滴血,算我输。”
作者有话要说:“长右状如禺而四耳。”出自《山经·南山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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