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隐在大殿的廊柱之后,直待眨了数次眼睛,才敢确信自己没有认错。
他望着她亲手将潇芊交到杨戬手中,她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不断重合。
只不过,月姝的美是如三月初绽的杏花,含蓄,温顺,仿若春雨润泽大地,一寸一寸侵入他的心底。
而眼前的女子,一袭水蓝色华服,姿容明艳得似烈火燎原,刺了他的眼,也灼了他的心。
钟鸣罄响之声在耳畔愈演愈烈,而哪吒却仿佛只能听得见胸腔内凌乱的心跳声。
此时,黄天化手持折扇,轻点了下他的肩膀,道:“躲得倒是挺快,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来接亲的呢。”
他素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这回却并未留意到对方是何时出现的。
哪吒讷讷地转过了头去,半晌,也仅是喉头滚动了下,未言一句。
想来他今日先行去擒旱魃,还真是去得巧。
他满脑子乱糟糟的,只听黄天化道:“别怀疑了,就是她,我让雷震子飞回玉虚宫打探过了。”
“五百年前,苏家的幺女一诞世就殒了,女君因受妖兽偷袭跌落凡间,被敛去记忆,正就附在了月姝身上……”
黄天化眼下是鲜有的严肃正经:“女君飞升为九天玄仙,历的是情劫。”
“情劫?”哪吒梳理着脑中的信息,眼神显出些微飘忽。
“可不就是你咯!”黄天化瞟了眼梓菱,再看向对方时,唇角又忍不住提起弧度,“想来还是你小子厉害啊,与羲和女神亲传的蓬莱女君成周公之礼,还将人家始乱终弃。”
在揶揄兄弟这件事儿上,他们二人向来是礼尚往来,不相上下,绝不错过任何机会。
但哪吒今日委实无法回怼,只冷眼瞪向对方那张欠揍的脸,示意他——“有事儿说事儿,无事儿就滚!”
典礼结束后便是婚宴。
蓬莱的席位设在天后下首,因着全是容颜姝丽的年轻女子,众仙的目光时不时便会不自觉落在这一处。
天后座下的七位神女轮番去向梓菱敬酒,后者忙于应对,并未感受到斜对面有一道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
“我说师弟啊,咱要不还是撤吧?”
玉虚宫三代弟子之一,土府星君土行孙提着白玉瓷壶,在桌案下给某位施了隐身术的人又斟了一杯酒。
土行孙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唯恐有人将他视作对着空气讲话的失心疯。
哪吒没应声,烈酒接连下肚,如深潭似的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哎——,她怎的也去了?”坐在另一侧的雷震子望着邝碧朝梓菱走去,脊背登时就挺直了。
在凡间那会儿,他做梦都想娶个像月姝一样温柔善良的媳妇儿,且不知怎的,就是对那位邝碧公主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见邝碧仅是敬了一杯酒,雷震子兀自呼了一口气,语气里略带几分嫌弃道:“还好,她没多嘴。”
转头时,正就对上一双凌厉似刃、凝了杀气的星眸。
土行孙目睹对方握住酒盏的那只手从青筋暴起,再到缓缓松弛,内心叹了第一百零八次气,摇着头劝慰道:“师弟啊,情劫,知道什么是情劫么?”
他嚼了几粒花生米,开始像挽救痴男怨女一般语重心长:“那就是注定了二人有缘无分,不过就是一场虐恋罢了。”
“她选择忘记,还不是因为那段回忆太痛苦了嘛,痛心疾首啊,知道不?你在她心里啊,就是个负心汉。”
最后这三个字,土行孙竟是加重了语气强调,颇有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
正所谓杀人诛心,哪吒默默听着,眸色一沉再沉。
你们一个个的,到底会不会说话?
“月姝从不骗人,她既然选择放我走,那定就是出自真心。”他眉宇紧皱,饮下一杯酒,烦躁出声,说不清是想为自己辩解,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嗐,月姝妹妹脾气多好啊,”土行孙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这俩人压根儿就不是一个性子,月姝妹妹不怪你,可不见得女君不会怪你。”
“再说了,她堂堂一个女君,与你一个毛头小子有一段露水姻缘,她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哪吒一面听着土行孙絮絮叨叨,一面回想起方才黄天化所说的——女君饮下忘忧泉水洗去的那段记忆被封-锁了,师伯们也无力探查。
可他真的很想知道,他走后,月姝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凌霄宝殿的婚宴散场后,同辈众仙跟随仪仗队伍一道去了浮玉山真君殿。
这般声势浩大的婚礼,数百年来还是头一回,自然都想尽兴而归。
闹过婚房已是月上梢头之际,北斗星君施了法,上至天庭下至凡间,都能观赏七夜的漫天银河。
梓菱领着蓬莱众人迈出大殿没几步,只见潇芊提裙追了出来。
潇芊不胜酒力,脸颊漫上酡红,此刻一双含水的眸子也红通通的,仅是望那么一眼,就能让人生出疼惜之意。
梓菱用拇指去拭泪,可那泪水却愈演愈烈,她索性将人抱在怀里,拍着对方的脊背安抚:“好了,别哭了,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草木无父母,相伴两千年的她们就是彼此的亲人。
夜风清凉,依依惜别了一阵后,潇芊止住泪,去握梓菱的手,随即肩头一暖,转头时正是瞧见男人那张如冠玉般的侧脸。
杨戬笑意温和,朝梓菱道:“今日,多谢女君送嫁。”
十六匹天马才能拉得动的辇车,想来也只有她蓬莱女君敢有这样的排场,她能如此重视自己的妻子,杨戬端的尤为感激。
想说的话都承载在眼神当中了,梓菱能品得出来,她弯起眉眼展露善意:“本君的小姐妹,就交给真君你了。”
“虽然潇芊是外嫁,但有些话,本君还是得提前说明白,”梓菱抻了抻衣袖,负手在后,连脊背也挺直了些,“若是真君日后厌弃了潇芊,大可一纸和离书送往蓬莱,本君定会亲自来接人。”
因着身高差距,她只得扬起头来,目光与语气是如出一辙的坚毅。
杨戬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被这话惊起波澜,只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请女君放心,本君不会给您这个机会的。”
潇芊纤薄的肩膀在男人的大掌下不堪一握,就似宣誓主权一般,被他紧紧锁在了怀中。
梓菱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甚好,那本君就放心走了。”
真君殿内,哪吒抱怀倚靠在门旁一侧,瞳孔里映出的女子在夜风里衣袂翻飞,渐行渐远。
她确确实实是月姝,可又一点儿都不像月姝。
月姝性子软糯,而梓菱却像一朵带刺的月季花,就如土行孙所言,若是自己再去招惹她,保不准会被扎得头破血流。
他这厢正在出神,而身旁的那位黄公子已顿生感慨:“当真是又美又飒,本座喜欢。”
哪吒有时也曾怀疑,这人就算没同他心连心,多少也算得上肚子里的半条蛔虫,总能将他的心思道个八-九不离十。
是啊,美-艳飒爽,气场浑然天成,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的小姑娘了。
杨戬牵着潇芊进门,瞧见这两个偷-窥的木头桩子,还未出声,倒是潇芊先朝哪吒道:“三太子?原来你在这儿呀?”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那你为何一直不露面呀?”
哪吒愣了一愣,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与潇芊也不过几面之缘,这倒是她头一回对自己如此感兴趣。
许是觉察出了他的犹疑,潇芊莞尔道:“是青儿想见你,本以为你忙公务脱不开身,还想说下次再找机会呢。”
“青儿”是何人,哪吒还是知晓的。
这话落在耳中无疑如晴天霹雳,男人面上的神情霎时僵住,瞳孔间接连涌过惊诧、愕然与难以置信,甚至还有害怕。
平复半晌,他才不甚有底气地出声道:“女君,想见我?”
他脑中闪过数个念头,甚至连找他寻仇都能接受,可万万没想到——
“是呀,咱们蓬莱还有两位金仙,女君听闻三太子骁勇善战,英武不凡,便想与你也结一门亲事,就是不知三太子你瞧不瞧得上了。”
哪吒:“……”
这可真是给了颗糖又给一巴掌,仿若冷水从头倾倒,将他内心堪堪燃起的那一缕热火瞬间浇灭。
在自己人面前,潇芊从来是知无不言,她懵懂地扑闪鸦睫,愣是没看懂这位三太子的脸色为何会如此百变无常?
而杨戬最喜她的娇憨可人,心性纤尘不染。
可这般实诚,估摸着怕她再多说几句能将自个儿的兄弟气出个好歹来,杨戬索性将人打横抱起,朝里走去,扬声道:“本君要入洞房了,二位请便!”
黄天化憋笑半晌,终于得以掀开掩在面上的折扇,瞅着对方那张沉得似阎王一样的脸,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哎呀,凡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手摇折扇,继续一本正经地落井下石,“哦,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没想到这位女君还挺喜欢当红娘呀?”
哪吒薄唇紧抿,双拳也随之攥紧,如刀锋般的视线刮在对方的脸上。
杀人诛心,他这一晚上都在被人诛心!
离开真君殿,哪吒先去了一趟司命星君那儿,待回到云楼宫时,按照仙界的时辰来算,已过亥时,只不过九重天为天道皇权的象征,数百年来皆亮如白昼。
但素知夫人依旧保持着在凡间时的习惯,到点了就会掌灯。
哪吒推门而入,房内下了帘子,纱灯里溢散出微弱的光亮,仿若翩飞的萤火虫。
方才去司命星君那儿,是想借轩辕镜来查探梓菱被封-锁的记忆,可仍旧一无所获。
据司命星君所言,这段记忆是被法力强制抹去的,非自然封-锁。
所以,他与她之间的过往真就如此不堪,连残存于镜中的资格都没有么?
哪吒静立房中,耳畔的沉寂如他内心一般荒芜。
苦苦找寻了五百年,不承想,真到重逢时,竟是连与她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
在回忆里沉-沦许久,直到房外响起叩门声,他才有所动作。
素知夫人端了茶水来,本是有些话想问,可看着儿子这副失神的模样,她便知晓自己想得没错了。
“你父王醉了,早就歇下了。”素知夫人斟了一杯茶,递给哪吒。
若不是如此,想必李靖比她更坐不住,月姝回来了,那他儿子与邝碧仙子的婚事就更加没戏了。
这回依旧是沙棠茶,哪吒已经记住这个味道了,他盘腿坐在蒲团上,抿着茶,沉默不语。
“月姝比五百年前更漂亮了,那会子她不爱打扮,穿的都是最素净的衣裳,”素知夫人抬头看向房门外,说着,面颊上不自觉染上笑意,“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蓬莱的女君。”
素知夫人的眼神悠远深长,良久,她起身道:“好了,娘不打扰你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门扉再度掩上,空旷的视野里有光影在流转,哪吒阖眸深吸了满鼻沙棠的芳香,想起梓菱是最喜爱这种果子的。
他将杯壁抵在唇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自言自语道:“沙棠,跟你一样,让人觉得很舒服。”
翌日一早,东岳泰山紫金宫。
黄天化昨夜里还赶了个场子,喝到酩酊大醉,凌晨时分才回宫。
此刻尚在同周公下棋之际,属下钟英忙不迭跑了进来,将他唤醒道:“公子,三太子来了。”
这仨人从不在对方府中将自个儿当外人,黄天化一双醉眼还未睁明白,只见珠帘外已闪进一道暗红色的身影。
他侧卧在榻,撑头看向对方,满是被扰了清梦的无奈:“这大早上的,你又发的哪门子疯啊?”
“帮我。”那人双臂抱怀,近乎惜字如金。
黄天化翻了个白眼,烦躁道:“说人话!”
哪吒挑了挑眉,凑到他跟前儿将自个人思索了一宿的谋划和盘托出。
得知他仍旧想追回梓菱,黄天化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昨儿劝了你一晚上,合着你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啊?”
哪吒负手在后,认真道:“忘了便忘了,我与她重新认识,重新开始,为何不可?”
“你有没有想过,你爱的只是那个凡人女子苏月姝,”黄天化眉宇不由拧起,“可她已经不是月姝了,若是她有一天恢复记忆,她会怎么看你?”
怎么看他?
大抵会认为他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吧,他在凡间时抛弃了她,却又想得到身为女君的她。
可纵使如此,那又如何呢?
“她怎么想不重要,是我亏欠了她,哪怕仅是给我一个补偿她的机会,也好。”
见对方的神色比上阵杀敌时更加坚毅,想必是当真下定了决心,黄天化坐在床沿愁眉苦脸了半晌,终究还是答应蹚这趟浑水。
他叹了口气,道:“行,我去。”
蓬莱仙岛,水流潺潺,汤池四周氤氲着纯白的雾气,这雾乃地心灵力所生,有养颜之效。
因蓬莱皆为女子,仙子们平日里得了空,惯爱来这水中嬉闹,柔煦春风荡起涟漪,只见一道道婀娜的身影穿行于白雾间若隐若现。
右护-法云苒也是位上了年纪的金仙了,不似年少时那般好动,只趴在汤池一侧把-玩凝水术。
水珠在她纤细的指-尖连成长串,跟随她的指令向空中飞旋,她正屏气凝神意欲突破新高度之际,耳畔忽地传来一道沉沉的落水声。
云苒轻皱了下黛眉,那凝结的水珠也瞬间迸溅成花。
浓浓的白雾后方,一名小仙子惊愕道:“莫不是有小兽跌进汤池了?”
蓬莱仙岛掌三界花草鸟兽之生息,岛上不仅有奇珍异兽,也有未开灵智的凡间兽类,前者生来便归属于仙界,而后者是否能成精就得靠天时地利人和了。
汤池是仙子们沐浴之所,哪怕是雨水也不得让其落入一滴,故此,眼下,她们只要一想到周身汩汩流逝的泉水被外物沾染过,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哪怕瞧不见这些丫头的人,云苒也知道她们脸上是何许嫌厌的神色,她道:“你们先上去,我去瞧瞧。”
云霄谷一共七座汤池,座座相连。
听着声音,当是从西北角传过来的,云苒瞬移至此,正想施法驱散遮天蔽日的白雾,前方却是正巧探来两个如白玉碗状的物什,将其牢牢裹住。
脊背上一根筋从头麻到脚,云苒在这暖和的泉水里打了个寒颤,近乎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去。
这是什么?是手,还是爪子?
它居然还颇有兴致地揉了揉???
白雾霎时散开,云苒抬-起头,视线正就对上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眸。
她瞳孔愈渐放大,僵站半晌后才惊呼出声:“啊啊啊——,是男人!!!”
黄天化原本依计行事,从蓬莱的一处僻静之所破入结界,可他身为玉虚宫弟子里的三-大战神之一,由于发功太猛没收住,很不幸地落入了汤池之中。
漫天白雾,他也不知自个儿是触到了何许绵-软,总之手感还挺舒服的,有弹性,让人爱不释手。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时,带起风的一巴掌已经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脸上,直将他给扇懵了……
沙棠树林里,鸟雀翩飞,空幽寂静,云霄谷那头的骚乱还未波及至此。
“小棠酿的酒是愈发甜爽了。”
梓菱躺在树干上,眸中映出晴朗无云的天际,仰首灌入一口沙棠酒,身心皆十分舒畅。
小棠是只有一千五百年修为的树精,枝繁叶茂,躯干健硕,全然已经成了梓菱乘凉的风水宝地。
只可惜小棠还未化出人形,只听得见她憨厚的笑声,显然女君的夸赞让她颇为欣喜。
小棠伸-出两截枝桠,仿若一双小手,相对戳了戳,道:“嘿嘿,知道女君不爱清酒的苦涩之味,潇芊姐姐每隔几日就来给俺灌蜜露,您闻闻,俺都快成蜜棠树了。”
“不过越好喝,您就越贪杯,女君还是少喝些吧。”
虽说酿出好酒也算是件功劳,但小棠每回都不忘念叨饮酒伤身。
喝了半盏,也算尽兴了,梓菱点了点头,听话地将酒壶搁置一旁,借着微醺之意阖眸小憩。
天暖气清,春风拂面,这般惬意的光景多适合做白日梦呀,然而没过几息,远处传来的吵闹声就将她给惊醒了。
梓菱撑起身来,眨动着一双迷茫的清眸:“什么声音?”
小棠个子高,望得远,却看不明白局面,只挑重点道:“外头好多姐姐呀,莫不是出啥事儿了?”
兰溪源自云霄谷,贯穿蓬莱南北两侧。
偌大的水花在溪面接连迸溅,黄天化临水足尖一点,又似游龙一般翻到了树梢顶端。
迎面刺来一道飞花箭雨,黄天化展开折扇,躲得游刃有余,道:“云苒仙子,你这点法术,是伤不到黄某的。”
追了他一路,连一片衣角都没碰着,云苒气得眼睛都涨红了,咬唇道:“有种你别躲啊!”
黄天化本也想让她打一顿消消气,可跟个木头桩子似地站着挨打,想想都很蠢。
不行,太有辱他东岳大帝长子的威名了!
云苒握了握拳头,手中化出一柄长剑,已生出与他拼命之意。
可大抵是气急攻心,加之凌空于树梢找不到着力点,出招时竟是脚下一滑,整个人从高空中跌了下去。
蓬莱仙子虽不擅攻击,但防御之力在三界内屈指可数,摔是定然摔不到她的。
可云苒还未撑开屏障,闪现在她身侧的男子似是比她要着急得多,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槐花瓣瓣纯白似雪,伴着翩飞的衣裳悄然而落。
云苒与那人对视,因着面容清隽,似是将桃花眸与生俱来的深情又加重了几分,她看着看着,不自觉就陷入了恍神,连已经落地也未曾觉察。
直到几声“君上——”传入耳中,云苒才如梦初醒般地睁大了眼,随即,一个激灵从对方的臂弯里蹦了下来,跑到了梓菱身后。
云霄谷发生的事情,梓菱已经知晓了个大概。
见云苒低头不语,面颊染上的红晕不知是气还是羞,她眼珠子转了转,神情变得有几分微妙。
旋即转过身,去看对面的青衣男子。
梓菱负手在后,眸中的凌厉显露得不留一丝余地:“炳灵公身为三界正神,真没想到,竟是个入室劫色的无-耻之徒!”
“这般堂而皇之闯入我蓬莱,是打算以武犯禁,藐视本君?”
如此沉稳有力的语气,属实是已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了。
黄天化在心底将那始作俑者咒骂了百八十回,忙拿出早已商量好的说辞:“女君误会了,黄某本在东海漫步,不承想,正是撞见一只散发着黑气的长右跑进了蓬莱,擅自闯入,实属出于担忧,黄某无意冒犯,还请女君赎罪。”
他十分诚恳地拱手赔礼。
瞟了眼云苒,他又道:“至于方才一事,若是云苒仙子实属介怀,黄某定会负责。”
什么黑气啊,长右啊,梓菱眼下并不十分关心,只给其中一位仙子使了个眼色,让其传令加强巡守。
而她等的,就是对方这句话。
梓菱面不改色,黛眉微挑,追问道:“炳灵公打算如何负责?”
看着她眼中的审视,黄天化暗自咬住了后槽牙,默了片刻,才道:“求娶云苒仙子为妻!”
啊???
语不惊人死不休,云苒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她猛然抬-起头,莹亮的大眼睛里透出茫然。
梓菱面色依旧沉静,只唇角提了提,又极快地放下。
让天界有权有势的武将悉数拜倒在她蓬莱的石榴裙下,本就是她想要的。
这些日子她已好生梳理过天界的花名册,潇芊嫁了清源妙道真君,下一个要么是东岳泰山炳灵公,要么就是天庭中坛元帅李家三太子。
她身为蓬莱的女君,必须得为自己的子民谋划一个最好的归宿。
如今她还无所动作,这肥鱼就自己先上钩了。
梓菱心下窃喜,但面上的气场仍旧得端住了,她似笑非笑道:“炳灵公好大的口气,我蓬莱的仙子是想娶便能娶的么?”
十六匹天马送嫁,辇车上镶嵌了九百九十九颗明月珠,光芒充斥九重天,近乎让南-天门都黯然失色,当然不是一般人家能娶得起的啊!
黄天化仅是想想,都觉得劳民伤财,甚是头疼。
他耐着性子道:“待黄某与父王商榷,自会派使丞来送求婚书,三书六礼,一个都不会少。”
听罢,梓菱状似满意地颔了颔首,正想去问云苒的意见,只见后头有小仙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小仙子通禀道:“君上,方才有只妖兽潜入临风谷,盗走了一株千年仙草!”
闻此,黄天化眸光一亮,忙道:“定是那只长右,女君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梓菱看了眼他,神色淡然:“不必了,此乃蓬莱的家务事,炳灵公还是早些回去准备聘礼吧!”
语毕,她一个旋身,立时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听着这话,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云苒愣在原地揪着裙摆,只觉自个儿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不是……
君上怎的都不问问她是否愿意嫁呢??
远处,东海之滨,风动崖前,三人的身影隐在丛生的芦苇后。
目魁与朱彦一眨不眨地目睹完了整出好戏,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不愧是炳灵公啊,学到了。”
初次见面就直接上手。
原来娶个漂亮媳妇儿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啊!
瞅着他们这副仿若顿悟的表情,哪吒嘴角抽-动了几下,此刻心中已经生出怀疑——
此人莫不是打着替他追媳妇儿的幌子,实际上是在给自个儿暗箱操作??
吐掉嘴里叼着的那根狗尾巴草,哪吒拍了下二人的肩膀,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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