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她看了眼苏白璟帮她拂散落叶,随即飞快收回的手指,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谢谢。”
苏白璟声音轻柔:“不客气。”
简单的交谈结束,陆晴便打算继续往前走。穿过这片无人的香樟树林,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一片在镇灵秘境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建立起来的临时街道,那里能购买到大量的物资,也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出乎意料地,苏白璟微微侧身,拦住了她的动作,忽然问道:“洛河姑娘,是陆姑娘最好的朋友吗?”
陆晴眨眨眼,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我们认识好久了,从我刚记事的时候起,我俩就在一起玩了。”
她没说谎,太过澄澈的眼眸一眼就能看透。
苏白璟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把真实情况告诉她?”
他声音轻飘飘的,语调却低沉有力,像七弦琴最粗的那根弦,要用最大的力气才能弹出的音调。
明明低沉,却如此有力。
明明是听上去随意又轻飘的问句,陆晴却从中听到了几分认真在意的味道。
她顿了一瞬:“你说这个啊……”
其实一开始,陆晴确实是想和洛河说明一切的。
说明她爹之前有心撮合她和赵逢,说明她和苏白璟是假道侣。
但在那天她看到洛河的那一瞬间,陆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她看到了洛河眸中刻意掩饰,但仍旧不经意透露出的一丝不解和疑惑,轻视和敌意。
“因为……”
她沉吟:“洛河是我的好姐妹,又不是你的好姐妹,我要是告诉了他你只是假道侣,那她肯定不会把你当成自己人。”
这不是因为洛河是个坏人,人性本就如此,亲疏分明,谁都会更向着自己的亲人。
陆晴看上去有点严肃认真,她漂亮的眉头拧了起来:“以洛河的性子,现在这样,她才会把你当成自己人。”
“所以,你千万不要表现出不对劲哦!”
多么天真愚蠢,又诚挚坦然的答案。
陆晴,她是真的想保护他。
苏白璟忽得勾唇笑了,细碎鬓发遮挡下,略略垂着的那双摄人心魄的黑眸,哪里还有半分温和清淡的样子。
陆晴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对洛河有敌意!她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只是还不了解你。她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之后,就会和我一样认真帮助自己的朋友。”
苏白璟从善如流:“当然不会。”
他当然不会对洛河有敌意,他压根就毫不在意什么洛河。
至于陆晴后半句话,洛河会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苏白璟对此不置可否。
不是每一个人,都和陆晴一样单纯好骗。
陆晴展颜一笑:“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没有了。”
苏白璟想问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答案……他很是满意。
陆晴舒展了一下手臂,继续往前走。
这片香樟林很安静,秋风拂过,鼻尖能嗅到植物特有的新鲜气息。
忽然,一阵轻微的簌簌声在四周响起,那声音很像是香樟树叶摩擦轻晃的声音,但陆晴还是忽然就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陆晴顿了顿,眸子瞬间警惕起来,她伸长脖子,四下探看。让人失望的是,她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
是她的错觉吗?
她望向苏白璟:“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苏白璟不知何时已经微微转向了左方,他凝视着左前方的香樟树,沉默不语,苏白璟一动不动,身上的气息却在逐渐发生着变化。
或者说节节攀升。
温和清隽的气息像是一层冬雾,被轻而易举地撕开,露出底下深藏的可怖深渊来。
陆晴瞪大眼睛,从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战栗:“你——”
苏白璟倏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琥珀色的瞳孔中灼热红芒一闪而逝。
红芒……
嗯?
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白璟紧紧盯着陆晴的眼睛,在中了狐咒之后,她漂亮如同水晶般的眸子刹那间黯淡下来。
像是灵气干涸的灵脉,黯淡又憔悴。
这让他不悦起来的心情更加烦躁,苏白璟身上的气息冷若霜雪,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凝向某棵香樟树。
一个黑影从香樟树上轻巧掠下来,妖力涌动,落在地上化为一个身着黑裙,面带黑纱的妖娆女子。
苏白璟面无表情看着她,身上属于上古大妖的气息这一刻毫无收敛,铺天盖地汹涌在这片香樟树林里:“什么事?”
月染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白璟,她的身体在忍不住轻轻战栗,为他身上透出的气息,那是每个妖族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最顶尖的上古血脉。
更何况,她和他同属狐族,他身上的血脉压制对她的影响远大于其他妖族。
她身体的本能让她对这个血脉远高于她的人低头俯首,跪地为臣。
月染的眸中闪过一抹渴望:“苏……您怎么来这里了?”
苏白璟敛眉微笑,点点戾气和杀意毫不掩饰:“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吧?”
他身上的杀意让月染心下微凛,想到那些传闻,她忍不住稍稍后退一步:“您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
苏白璟琥珀色的眸子因为燥意而染上点点猩红:“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他声音冷冷,恶意和杀欲毫不掩饰地流淌出来:“滚远一点,别来坏我的事。”
“不然……”他忽然扶额低笑,只是笑声里没有一丝愉悦之意,反倒像是送葬曲,“别怪我不顾念同族之情。”
月染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恐惧,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这不是吓唬,苏白璟是真的会对她动手。
拥有上古血脉的九尾妖狐,和强大力量的相互对应着的,是它难以掩饰的妖族本能,汹涌澎湃的动物欲望。
九尾妖狐天性嗜杀,疯起来的时候,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妖族同胞。
此时此刻,苏白璟身上的妖力上下翻涌,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的潮汐,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扑下来。
但短暂的恐惧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压低的狂热兴奋。
月染轻轻颤抖:“我在镇灵城看到了您……只是有点惊讶和好奇,您怎么来了镇灵城?”
苏白璟不耐地压了下眉,轻嗤:“我们的关系还没熟到要和你解释这些吧?”
月染毫不在意他的嘲讽,视线从他身边的女子身上一扫而过,那女子是人族,长得极美,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约莫是苏白璟的猎物。
她并不放在心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贪婪艳羡又狂热地盯向苏白璟。
月染仍是有些不甘,语速飞快:“我们是同胞,是族人,您真的不愿意加入我们吗?这次我们的计划一定能成功,人族的那些蠢货习惯了几百年的和平,对我们的动向一无所知。有了您,我们的计划能加快十倍不止……”
她的话没能继续说完,浪潮般的妖力铺天盖地掀下来,月染瞳孔猛地一缩,身形暴退,险而又险地和苏白璟带着杀气的妖力错过。
她在数尺外站定,胸脯剧烈起伏。
香樟树被妖力惊动,肥厚的叶片簌簌落下。
“与我无关。”
苏白璟耐心尽失,他右手掌心向上,浓郁的妖力在他掌心凝成了一颗血红的妖力球。
他的意思溢于言表。
要么滚,要么死。
月染毫不犹豫伏下身,重新化为了狐狸。黑白相间的狐狸最后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苏白璟,跃上高大的香樟树,香樟树枝像绷紧的琴弦上下抖动,几个跳跃间,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苏白璟轻呵一声,他舔了舔被妖力牵引而不由自主探出来的犬齿,用尽了最后一丝理智才勉强将戾气压了回去。
他不是个擅长自我压制的人,若是往常,他大概会随便找个地方杀几个人来泄愤。
奔腾的鲜血才是缓解烦躁与欲望最好的药剂。
苏白璟修长的手指抚上额头,低低地笑。
但这次不行。
苏白璟侧眸看着身边一动不动的陆晴,忽然就想到了那天在陆家正厅外听到的对话。
真的像月染说的那样完全没人知道妖族的动静吗?那倒也未必。
只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妖族,人族,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现在……他只对陆晴感兴趣。
苏白璟又听到了血液奔腾在血管里的声音。
单单只是想到这个名字,就已经让他如此兴奋,苏白璟不敢想象,等到他品尝自己猎物滋味的时候,能得到多么极致欢愉的快乐。
苏白璟轻轻抬手,打了个响指。
像是给冰冷的瓷娃娃注入了灵魂,鲜活的情绪涌入陆晴玻璃球似的眼眸,那双黯淡失色的眼睛瞬间变得灵动美丽起来。
陆晴只感觉大脑一阵冰冷的眩晕,她低头轻嘶了一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感觉有点晕?”
苏白璟弯腰虚虚托住她的手肘,声音关切:“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或许是吧。”眩晕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的功夫,陆晴又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她晃了晃头,抬眸在四周看了看,“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苏白璟摇头:“没有。”
陆晴不死心,她瞪圆了眼睛,竖直了耳朵,仍然没发现一丁点端倪。她不得不承认,刚刚感觉到的异样只是她的错觉。
“好吧,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走!”她放下心来,朝苏白璟打了个手势,“我们快走吧,已经耽搁好久了。”
苏白璟低低应声,跟上她轻快的脚步。
陆晴的身体错过一棵又一棵香樟树,在即将彻底穿过这片香樟树林的时候,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不远处地面上一片香樟树叶上。
那里的香樟树像是被疾风摧残过,落叶在地上层层叠叠铺了一片,还有许多新鲜叶片正在空中打着旋,缓缓朝着地上的落叶堆飞去。
嗯?
刚刚那里……有这么多落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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