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认亲

想要什么?

贾荞嘴角微扬了一下,不愧是官职虽不高,但权责极重的巡盐御史。

贾荞道:“或许表姑没和您说,我读书识字最开始是表姑教授的。”

林如海只看着他,这正是他愿意一试,将黛玉托付给一个小孩子的原因之一。

林如海是个读书人,以己度人,相信老师对于学生的重量。

贾荞道:“我和您一样都希望表姑能过得好,所以怕您过分乐观的判断了表姑的生活环境,实话同您说,我在荣国府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晚辈,除了陪表姑说说话,送她一些小东西小吃食外,做不了什么,尤其是表姑的婚姻大事。”

贾荞坦然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反而更叫林如海放心。

他现在虽小,可总有长大的一天。

要紧的是人品。

贾荞道:“只有您才能真正的护住表姑。”

这话说得林如海心中悲戚,用力闭了闭眼,叹气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我已,时日无多,这一时半刻,我去哪里给她定一桩万全亲事?”

纵然找到了,没有娘家撑腰,以后的日子也难熬。

林如海看着贾荞又叹了口气。

贾荞道:“虽然都说娶妻娶贤,但‘贤’字如何评断?史书上多少年少贤明的君王老年昏庸了?说到底,娶‘贤’不过是个说辞,娶的是女方的家世背景,以及嫁妆银钱。”

林如海正觉得他说得太过悲观深沉了,就听贾荞道:“姑公家家风清正,不知道为了这些俗物,能闹出多少不堪之事。”

林如海想他或有什么苦楚,便没多问,只心中对贾府的评价又添了几分晦暗。

贾荞接着道:“姑公的家业自然是要留给表姑做嫁妆的,但是如何留到表姑手里,姑公可有想过?我实话同姑公说,咱们府里外头看着还行,但内里早已是进的少出的多,逼得我母亲在外头用公中的银子放债来填平亏空。”

林如海愕然道:“你们府里的老爷、大老爷呢?”

贾荞只摇头,“府里还有几代攒下来的积蓄,轻易用不尽。”

林如海愕然而恍然。

难怪荞哥儿年纪小小,心思重成这样。

接着又愁苦起来,林家已没有甚亲支嫡派,黛玉又还年幼,除了贾家,还能托付到哪一处。

贾荞道:“侄孙子说这些,不是想让姑公烦心,只是侄孙子有一个主意,怕姑公不允。”

林如海只道:“你说。”

贾荞道:“姑公急召表姑回来,除了想见表姑外,或许也想着将表姑连带着林家的家产统统托付给咱们府里,我想求姑公收我母亲为义女,将一部分银钱添到我母亲的嫁妆里。”

贾荞说完,留神看着林如海的神色,他的神色甚是平静,却也看不出心思。

贾荞接着道:“不是侄孙子贪图姑公的银钱,只是想为表姑留一个双保险,这样纵使哪一边有不妥,表姑也还有另一边的保障,而之所以要添进我母亲的嫁妆里,是因为‘父母在不得别籍异财’,除了母亲的嫁妆,我和父亲都不能替表姑保住这份银钱。而求姑公收我母亲为义女,则是为了名正言顺,不叫府里同我母亲、同表姑生出什么嫌隙来。”

“若姑公允了,还有一件也请姑公务必答应。”

“你说。”

贾荞道:“请姑公务必将留有银钱在我母亲嫁妆里的事儿告知表姑。”

这个请求叫林如海意外极了,“为何?”

他原以为他会说,这样让他更放心银子都会花用在黛玉身上云云。

不想他嘴角抿笑道:“表姑心思敏感,知道花的是自家的银钱,心里就能自在多了。”

林如海一时百感交集,平息了好一会儿,方问:“你觉得多少银子合适?”

贾荞抿嘴笑道:“府里虽说亏空,但但凡有宴会宴请,面儿上都是半点不差的,我听我母亲说,府里每位姑娘出嫁都有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加之府里头吃穿都不花钱,所以我想着姑公再给表姑添五千两嫁妆就好了。”

林如海哭笑不得,不过区区五千两银子,他竟和自己铺垫了这么许多,到底还是孩子。

“你有心了,天也晚了,明儿同你母亲一起来看我。”

贾荞知他是应了,答应一声,告退下去。

回到客院,贾琏和凤姐儿都还没睡,凤姐儿想问什么,碍于贾琏在场不好明说。

贾琏却有几分心不在焉,闷闷不乐的模样。

“你姑公可还好?”

贾荞笑回道:“我回来的时候看着还好,说谢谢父亲母亲对表姑的照顾,有意收母亲为义女。”

贾琏意外的看向他,又看向凤姐儿。

凤姐儿已绽开满面的笑容,“你姑公怎么和你说的?”

贾荞笑回道:“姑公让母亲明儿和我一起去看他。”

贾琏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怎么好好的,收起什么义女来了?”

贾荞笑回道:“许是见母亲把府里管得妥当,想要母亲多照顾教导表姑。”

“行吧。”贾琏兴致缺缺。

次日一早,贾琏又被林府的管家请了去,凤姐儿见他走了,忙使人叫了贾荞过来。

打发了丫头婆子下去,凤姐儿揽着贾荞笑道:“我的儿,你果真能耐,你和母亲说说,一会儿母亲怎么回话?”

贾荞笑道:“母亲有哪里还需要我提点的,只两件,我同姑公说了咱们府上亏空的事儿,若姑公问到,母亲不用隐瞒;还有一件,姑公问我多少银子合适,我府里会陪一万两银子,姑公再给五千两就好。”

“五千两?”凤姐儿微微蹙眉,虽不少,可也算不得多,略品了品,又伸手点着贾荞的额头笑道:“你这小机灵鬼,五千两银子,又玩你那纸筹码的招数呢?”

贾荞笑道:“母亲知道就是了,何必说出来。”

凤姐儿起身整了整袖口,“走,前去看看你表姑起来没有,再一同过去。”

贾荞笑着点点头。

凤姐儿实是个妥当得不能再妥当的人,之后的事,贾荞几乎没怎么费心,也就当天下午,林如海就使人叫了贾琏过去,正式说了他要收凤姐儿为义女的事儿,喝了凤姐儿敬的茶,又支撑着病体亲自写了两封信,又盖了印章,一封送往荣国府,一份送到王家。

再次日,凤姐儿就忙得轻易见不到人了,索性把贾荞交给黛玉一块儿住着。

而贾荞同黛玉间,应叫姨妈的,只原就是表姑,所以如今只称姑姑,而不加个‘表’字,黛玉也自对凤姐儿和贾荞更亲近了些。

又次日,贾荞陪着黛玉到林如海病床前侍奉,林如海的身子已越发不像个样子,昏睡过去的时候越来越长,只还有股劲头撑着。

黛玉又狠狠哭了一场,从接了信到现在,她的眼一直都是红着的。

而贾荞坐在她身边,不管她哭多少次,总是不厌其烦的给她顺背,告诉她:“姑姑,外祖父只愿你能好好的,快别哭了,让外祖父伤心。”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来报:“有两个自称是哥儿的小厮,叫赵天栋和来富的,在外头请见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