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找朋友

母子两个带着丫头媳妇亲亲密密的回到院子,各回房间安置。

李妈伺候着贾荞睡下,吩咐小丫头守着,家去换衣裳。

她男人奇道:“你如今没奶了,哥儿也大了,况且又是冬日,怎的衣裳换得这样勤?”

“你是不知道!”李妈仍是心有余悸,只是话刚启了个头,又死死咽下。

“不知道什么?”她男人笑道:“你前头悄悄掐打哥儿的事,哥儿不是已经替你拦下了?还怕呢?”

李妈含糊道:“那院子里的主子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那处当差,可不是得加小心。”

她男人只道:“我只愁你这么着,衣裳可不够换的。”

李妈掏出一个小银锞子给他,“有银子还怕没衣裳?”

她男人掂了掂,足有一两多近二两重,惊道:“这是哪儿来的?”

李妈道:“主子赏的,那院子的主子虽厉害,好在于银钱上大方。”

大方?她男人更奇了,“你那主子连月钱都常有晚放的,还大方?”

李妈只含糊道:“主子不让在外头说里头的话,总归既给了赏,咱们收着就是。”

她男人还要再问,李妈已换完衣裳,赶着落锁前回府里去了。

次日,贾荞各处请安后,到了黛玉屋子。

宝玉也在,见贾荞过来,便对黛玉笑道:“荞哥儿来给你送东西了。”

贾荞见礼过后,笑道:“一个小玩意儿,给表姑解闷玩。”

黛玉道:“难为你这样费心想着我,”又笑说:“听说昨儿你把你宝叔赢了不少银子去。”

贾荞将纸牌和筹码一一都摆到炕桌上,又指着筹码笑道:“求表姑给我做主,正经有二十两银子没处要去呢。”

黛玉拾起筹码看了一眼,笑看着宝玉道:“原来是这样的银子。”

宝玉笑道:“好哥儿,我这就使人给你送来,你可别再向你秦钟哥哥要。”

贾荞当然应允。

“你这个怎么玩的?”黛玉问。

贾荞和宝玉一起同黛玉说了玩法。

黛玉指着纸牌上的“壹、贰、叁”等数目字道:“可见是已经识得几个字了。”

贾荞道:“我们屋里,别的不多,只这些数目字是真不少。”

凤姐儿管家,屋里少不了账本子。

说话间,宝玉的丫头袭人送了银子过来。

给三人见了礼,瞧见炕桌上的纸牌,笑说道:“二爷这两日可花用了不少银子,妈妈已经在问了,再这么着,只怕老太太也会惊动。”

宝玉笑央道:“好姐姐,我们闹着玩罢了,别告诉老太太。”

袭人又同贾荞道:“荞哥儿这筹码做得太大了些,一百钱就了不得了。”

贾荞从善如流,“那劳烦袭人姐姐给我们做些一百钱的筹码来。”

袭人笑道:“哥儿吩咐,原不该推辞,只是我是个不识字的,只能替哥儿裁些纸来。”

贾荞道:“哦,无事,我们今儿不玩牌,林表姑教我读书呢。”

贾荞将纸牌和筹码推向黛玉,又顺手将银子递给李妈收起,问黛玉道:“表姑,咱们今儿学什么书。”

黛玉吩咐紫鹃取了书来,“先学《三字经》。”

书有新近翻读的痕迹,想来黛玉是用心准备了的,贾荞也用心的跟着学起来。

宝玉不想二人说上课就上起课来,看了一会子,觉得无趣,便借了纸牌,同黛玉道:“这纸牌用旧了就有些软绵,总归法子是荞哥儿的心意,至于这牌,我替你另作副好的来。”

黛玉见荞哥儿不在意,便随了他去。

宝玉自离去。

贾荞在黛玉屋里学了一日书,午饭晚饭都随着黛玉一起陪着贾母吃。

席间贾母问了几句黛玉教贾荞读书的事儿,又说起宝玉读书识字,是他大姐姐元春教授的。

次日,尤氏来请过府看戏。

贾母带着王夫人、宝玉和黛玉姊妹几个同往,顺道儿捎带上了整日跟着黛玉的贾荞。

贾母喜欢《西游记》、《刘二当衣》这类热闹滑稽的戏码,宝玉却不喜欢。

和姊妹们刚刚坐定,宝玉就笑道:“前儿荞哥儿想了个新鲜的玩牌法子,昨儿我又让人做了副新的,不若咱们一起玩一玩?”

从贾荞今儿过来,探春就看了他几次。

因着辈分和年纪的关系,荞哥儿从前不大和他们一块儿玩。

此时闻言,更是意外,探春笑问道:“怎么玩,你先说来听听。”

宝玉和她们说玩法。

贾荞看了眼同桌的迎春、探春、惜春姐妹三个。

三人虽月钱不高,也没有得力可靠的父母庇佑,但毕竟是国公府的小姐,个个都穿着金戴着玉。

贾荞仰头笑问黛玉:“表姑昨儿玩了没有?”

黛玉笑回道:“昨儿晚上玩了一会子,我玩着很好。”

贾荞笑道:“其实还有一种四个人一起玩的玩法,不若今儿玩这种,往后表姑在家,正好可以和三位姑姑凑局儿。”

黛玉正要说话,宝玉耳尖听见了,忙问:“什么新玩法,快快说来。”

贾荞笑道:“叫找朋友。”

宝玉拍手笑道:“这个名字有趣,你细说来。”

贾荞道:“单牌的大小和二打一是一样的,只是要将两张王牌取出来,可以组的牌型有单张、对子、连子、连对、三张和四张,找朋友的连子只要顺的三张就够,三张同样的牌不能带单牌,可以做炸弹,连对可以打三张的炸弹,四张的炸弹可以打连对。”

“四个人一起玩,每人发十三张,其中有黑桃七的人可以叫一张他手里没有的牌,被叫着的那个人就和他是朋友,另外两个人是一对朋友,被叫到的那个朋友不用说出来。”

几人都听得认真,其中宝玉和黛玉因为玩过的缘故,已明白规则,当下就生出几分兴味。

尤其是‘被叫到的那个朋友不用说出来’,那岂不是会出现一顿乱炸误伤友军的事儿。

宝玉拍手笑道:“好玩好玩,你接着说。”

贾荞笑道:“出的手牌,若三家都不要,就可以收到自己身边,一局打完,若一对朋友手里的牌头一二个出尽,那自然是这对朋友赢了;若是第一三或者二三个出尽,那就要算哪对朋友收到的手牌多,其中最后那人收的牌归第一个出尽的人。”

“当然也有牌好到自信一人可以打三家的,那就不用叫朋友,也不用收牌了,只三家联合打一家,三家中只要有一家先把牌出尽就赢了。”

“至于几种输赢的倍数,”贾荞问:“宝叔做的多大的筹码,做了多少?”

宝玉回道:“一百文的,一共做了三十两银子,嗳,四个人玩,倒是不好分了。”

黛玉道:“这有什么,现拿二两银子出来,不就能分尽了?”

宝玉笑道:“林妹妹说的是。”

黛玉又同贾荞道:“你接着说。”

“是,”贾荞道:“若是第一三、二三个出尽,一人赢一百文钱,对方朋友一人输一百文;若是一对朋友一二个出尽的,一人赢两百文钱;若是不要朋友,一人打三家赢了的,得六百文钱。”

贾荞说完,迎春、探春、惜春三个还有些不清楚。

宝玉有经验,笑道:“玩上一局,就知了了,哪四个先来,我和林妹妹、荞哥儿算三家,你们谁来?”

探春笑道:“我来试试。”

第一局试玩不算筹码。

四人调换了座位,各坐一方,迎春坐到探春旁边,两边看宝玉和探春的牌。

惜春坐在黛玉旁边,两边看黛玉和贾荞的牌,不时用帕子掩着嘴笑。

这一局是宝玉叫朋友,他握着牌笑道:“四妹妹笑得我有些心慌了。”

黛玉低头翘了翘唇角。

坐在他下手的探春道:“二哥哥还没看明白,那两个是朋友。”

宝玉看了荞哥儿一眼,只不信,冲探春笑道:“你可别唬我。”

荞哥儿多乖巧听话的孩子,每每接他的牌,常要说一句‘我顺带过一手牌’,有炸弹也没炸他的牌,这会子炸了探春的牌,他才知晓他有炸弹。

贾荞皱起小脸,“四姑姑是取笑我牌太差了,扔了炸弹,就剩下一手零碎了。”

宝玉笑了两声,他的牌倒是挺好的。

宝玉叫了过,贾荞收了牌。

宝玉的牌确实挺好,第一个出尽了。

只是他自个儿出尽了,探春却难了,被贾荞和黛玉连手留下。

最后算牌,宝玉倒输了。

惜春掩着帕子笑得不行,“这会子,我看明白了,今儿真真是过来看戏的。”

宝玉几人也笑。

贾荞笑道:“姑姑们谁来,我让。我再来,你们也必不信我了。”

惜春笑道:“我来。”

贾荞换到黛玉身旁坐下,宝玉让人拿了二两银子过来,几人分了筹码开始玩。

受了贾荞的启发,四人在牌桌上扮起了剧目,真真比台上的还要热闹精彩。

惜春和宝玉两个没被叫到的朋友一通对砸,打出老厚一叠牌,最后被黛玉四张牌全收了去,其中正好就有探春叫的那一张。

一时,除惜春和宝玉目瞪口呆外,其余四人连带一旁伺候的丫头媳妇都笑得前仰后合。

贾母听见了动静,使人来问。

宝玉讲了玩法,四人又玩了一回给贾母、王夫人和凤姐儿、尤氏、秦氏等瞧。

贾母瞧得可乐,“我也来试试。”

凤姐儿凑趣道:“得,老祖宗有了孙子孙女们陪着玩,就把咱们丢一边了。”

贾母笑道:“那我给你个脸面,来,你也来玩。”

贾荞给凤姐儿使了个眼色。

凤姐儿双手合十笑道:“从前抹牌就不知道被老祖宗赢了多少去,这回又是新鲜的玩法,老祖宗可千万饶了我吧。”

众人都笑了。

尤氏笑道:“我离得远,老祖宗也给我一个孝顺的机会。”

贾母笑道:“你来。”

尤氏和王夫人正好坐在贾母的左右两方,只背对戏台的一方缺人。

尤氏笑道:“咱们这新玩法总得要个熟手来带一带,宝玉不行,怕他让着他母亲,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林妹妹,还有小蓉媳妇也不成,一则小姑娘小媳妇的月例有限,二来也怕她们偏帮。”

在场的主子,除了凤姐儿和贾荞,都被她数了个遍。

贾母已知晓她的意思,偏还问道:“那你说谁来?”

尤氏的手指从凤姐儿落到贾荞身上,笑道:“依我说,让荞哥儿来,一则,这玩法是他的主意,二来,他母亲在这儿,有的是银子。”

众人都笑倒了。

凤姐儿指着尤氏叫起委屈,“老祖宗您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亏她讲得出来,叫荞哥儿一个小侄子抹牌赌钱,这还不如让我现抱了银子来洒爽快。”

众人都笑得不行。

宝玉笑倒到贾母怀里,揉着肚子笑道:“老祖宗小心,荞哥儿可是玩得最好的一个。”

贾母笑道:“听到没有,依我看,就是荞哥儿了。”

贾荞笑眯眯的,也不怕人,点头应好。

丫头们很快搬了椅子过来,贾荞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