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低沉的声音竟然是气泡音，怪好听的。
姜枳菱握紧棍子，脚悄悄地往后挪动，大有时机不对就跑路。
“让你说名字呢！还是我！你以为我认识你吗？”
姜枳菱精神高度紧张，特意大声说话，就是给屋里人一个动静，让他们别出来。
“姐！”
率先冲出来的小男孩手里拿着烧火棍，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人顿时僵住了。
姜枳菱以为弟弟被冲进来的歹人吓傻了，企图大声把弟弟喊醒。
“四郎，你快回去！”
姜贤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紧接着一个姜老太太拎着杀猪的大砍刀从旁边的屋子里冲出来，大声喊：“别怕！有阿婆在，谁敢过来我就砍死谁！”
旁边传来姜贤景弱得发颤的声音：“奶……奶，好……好像是姐夫！”
“啥玩意？姐夫？你姐夫早就死了！别胡说八道！”
姜老太太定睛往前面一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姜老头和姜老二找着家伙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不可置信地看着院子里站着那个身影。月光下，那身影虽然和一年前相比，更瘦更好，可那张脸他们烧成灰也认得。
他不就是枳娘捡回来的那个倒霉蛋男人吗？
姜家人齐齐僵住。
姜阿婆拎着砍刀往回走，还不忘把小孙子拉进去。
不多时，她从屋子里着一刀黄表纸出来，放在地上，对着火折子吹了吹，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铁蛋，冤有头债有主，你是被外面敌军砍死的，跟咱们家没有关系。你像是不放心枳娘，看一眼就走吧！阿婆给你多少点纸钱，你路上大方着点用，不够托梦给阿婆，阿婆再给你多烧点。以后就别回来了啊！”
秦湛：“……”
姜枳菱则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竟然不是人？
还是她那个倒霉催的郎君？
她艰难地吞了下口水，趁机挪到姜老太太身边。
“阿婆，铁蛋刚刚跟我说话了。”
她现在觉得浑身毛楞楞的。
被姜枳菱这么一打岔，姜老太太还没将黄表纸点燃，她震惊地问：“你没听错？鬼还能说话？”
“千真万确，绝对不会听错！他说，是我！”姜枳菱煞有其事地点头。
换成之前，她打死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可她穿越了啊！
那说不定还是有鬼的。
秦湛听不下去了，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转身离开。
他看着屋门口身材纤细的小娘子，深知她对自己情根深种。单是这份情谊，足以击垮一切，让他无法转身离开。
“枳娘，我回来了。”
秦湛决定解释一下，还抬脚往前走两步。
谁知姜枳菱一个机灵，瞬间激动大吼：“别过来！”
她结结巴巴地说：“奶……奶，你……你听见了啊！他……他刚刚说话了！”
“别怕，阿婆在！”
姜老太太天不怕地不怕，一把杀猪砍刀走天下。
她把孙女护在身后大声问：“铁蛋，说吧，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秦湛：“……”
姜枳菱从姜阿婆身后探出脑袋，声音颤抖着问：“郎……郎君，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去给你收尸，所……所以特意来告诉我你的埋骨之地？”
她越想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壮着胆子，从姜老太太身后走出来。
“你说吧，我会牢牢记住，到时候肯定找到你的尸体，给你找一处风水宝地埋下去。”
姜枳菱觉得这个世界果然和上辈子的世界不同。
有些话也不能随随便便乱说，不小心说出口的话，还会被当事鬼听到。
姜枳菱担心自己找不到他的尸骨，他再次登门，于是委婉地说：“不如这样，你可以直接在梦里给我指引，这样我能更清楚的找到你。你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回来，专门告诉我这件事。”
“我没死！”
秦湛咬牙切齿地说完，直接上前。
姜家人吓得轰地一下后退。
秦深懒得废话，他直接用行动表示。秦湛会功夫，速度极快，瞬间来到姜枳菱面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在屋门口昏暗的灯光中问她。
“我是人吗？”
姜枳菱被抓住顿时急了，想甩开他的手，发现他力气很大，根本就甩不掉，张口就说：“你是人？那我是啥？不是人呗？”
说完，她意识到不太对，她好像自己骂了自己。
“放开我孙女！”
姜老太太看到孙女被鬼缠上，那还了得。
她才不管那是不是自己的孙女婿，反正谁都没有自己的孙女重要。
老太太直接冲过来要救孙女，姜枳菱忽然伸手阻拦：“等等！”
她伸手摸摸男人的手，又捏了捏：“这手感好真实啊！”
秦湛看着把自己的手摸了个遍的娘子，耳根不小心红了。
他面容冷峻，语气严肃地在旁边提醒道：“鬼没有体温，也摸不到。”
“原来你真是人啊？”
姜枳菱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会儿冷静下来，往男人身后看了看。
“有影子，脚跟儿沾地，你还真是人啊！”姜枳菱大为惊叹。
秦湛就站在她身边，低头把她脸上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嘴上说着为他收尸的娘子，得知他没有死，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甚至表现的格外平静。她身上的情绪远没有得知自己不是鬼来的强烈。
他深邃眸中隐藏着强烈的探究。
枳娘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
他怎么看着枳娘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这时，姜老太太激动地开口：“铁蛋？真的是你？你没死？”
秦湛看向姜老太太，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情绪。他余光瞥向姜枳菱，姜枳菱张大嘴巴，表情呆滞，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秦湛心里冷笑。
他就不应该回来，应该在峡口等着她几天，看看她是不是要给自己收尸。
“阿婆，我回来了。”
“好！好！好！”
姜老太太连着说了三个好字，是真心觉得铁蛋没死好。
她的孙女往后有靠山了。
姜枳菱偷偷看秦湛，发现秦湛面无表情，仿佛没意识到她和原主的不同。
她暗中松了口气。
这是好事儿。
“快，快进屋！”
姜老太太狂喜过后，忙让孙女婿进屋。
秦湛这才有机会跟姜老头说话：“阿翁，阿爹，四郎。”
“回来就好！”
姜老头伸手拍拍秦湛的手臂，转身往里面走。姜老二话不多，点了下头算是说过话了，跟着自己阿爹往里面走。
姜贤璟别看年纪小，可是人很稳重。
从小跟着村儿里唯一的秀才读书，身上有一股书生气。
他给秦湛作揖：“姐夫。”
“行了，四郎，你赶紧领着你姐夫进去。枳娘，你去叫你阿娘出来，让她过来搭把手，铁蛋才回来这一路上风吹露宿的，肯定还没吃饭。”
仿佛应景似得，姜老太太才说完，秦湛的肚子就响了。
姜枳菱朝着秦湛的腹部瞄了瞄，极快地收回视线，朝着屋子里走。
“枳娘！”
姜老太太又开口把她喊住。
“还有嘛子事？”
姜枳菱忽然说了一句地道的方言，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上辈子虽然是在南方生活，能听懂这边的方言，但是她讲的不行。室友总说，她讲话一股子大碴子味，让她老老实实把嘴闭上。
姜枳菱很委屈，明明她觉得自己讲的很标准。
其他人都不觉得奇怪。
自从姐夫被救回来之后，姐姐说话都是讲官话。但这事儿，姜枳菱不清楚，她微微有些忐忑。见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她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姜老太太说：“你给你男人找几件衣服换上。”
“哦，知道了。”
姜枳菱瞅了眼人高马大的铁蛋，别看人看着单薄，那身高比他们家最高的人都要高出一个半头。
她没敢当着秦湛的面问衣服在哪儿，转身踩着楼梯上二楼。
赵氏听到下面的动静，守着三个孩子紧张地看向门口。
见姜枳菱推门进来，明显地松了口气：“刚刚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见家里来人了？”
“哦，铁蛋回来了。”
赵氏打了个寒噤，颤声结结巴巴地问：“铁，铁，铁蛋？”
姜枳菱发现赵氏脸很白，意识到自己话没说清楚，把人给吓着了。
她忙解释：“铁蛋没死。”
“真是给你吓死了。”赵氏后怕的拍拍胸脯。
姜枳菱笑了笑，问：“阿娘，铁蛋的衣服你们都收哪儿去了？”
“你来看着孩子，我去给你找。”
赵氏不觉得女儿找不到衣服有什么不对。女儿是死过一次的人，咽气就进棺材里送走了。家里东西不多，她麻溜的把东西收拾过来。
这会儿找起来也方便。
她把铁蛋以前穿的衣服放在床边上：“这衣服原打算给你阿爹穿的，你阿爹舍不得，就放在里面了。幸好还没穿，不然铁蛋回来可没衣服穿的。”
姜枳菱看着打着补丁，很破旧的衣服，才猛然意识到家里有多穷。
不，她之前就意识到了，只是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
她忽然觉得以后的日子充满了白手起家的感觉。
挺好！
“枳娘。”
姜枳菱应了声，抬头疑惑地看着赵氏。她以为是自己没回答赵氏的话，让赵氏多想了。只是还没等她解释，就看到赵氏眼神期期艾艾的，似乎有话要跟她说。
“阿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赵氏眼底含着泪，却没有掉下来：“枳娘，铁蛋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姜枳菱沉默了。
赵氏眼泪瞬间滑落。
“枳娘，铁蛋都回来，你怎么还要走呢？咱们就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不行吗？”赵氏心里很慌，可她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女儿。
姜枳菱也不劝赵氏：“阿娘，我刚忘记跟你说，阿婆叫你下去帮忙呢。”
赵氏一听婆婆喊自己，顾不得别的，眼泪都没擦干就匆忙往楼下走。
吊脚楼上的台阶，踩的咯吱咯吱的，不多时就听见赵氏已经下去了。
姜枳菱最害怕面对赵氏这样的人，通常不说话，就看着你哭，能把你哭的心烦气躁，还不能对她高声说话。
楼下四个男人都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人。
倒不是姜老头不想说话，实在是这个孙女婿回来之后，和之前气势都不一样了。他坐在那儿不说话，看着比县太爷还可怕。
虽然姜老头从没见过县太爷。
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来他们这儿收公粮的大人。
姜老太太进屋来拿她的砍刀，那可是她吃饭用的家伙，祖上传下来的。
她走进堂屋，看到坐在里面的四根木头，狠狠地瞪了眼家里的三个男人，然后冲着秦湛露出慈善的笑脸。
“铁蛋，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秦湛眼角一抽，起身沉声道：“阿婆，我恢复了一些记忆，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姜老太太眼皮子一跳，心知道大事不妙。
她故作喜上眉梢地说：“这是好事儿啊！铁蛋，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婆，我在家里行二，您唤我二郎就好。”他可不想让手下的人听到自己这个名字。
姜老太太顺势改口：“二郎，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兄长，只是兄长与我关系不睦。”秦湛如实道，只是隐藏了自己的出身。
姜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真实起来。
“你快上去跟枳娘说说，枳娘肯定会替你高兴。”姜老太太这般催促，秦湛也就顺势起身上楼去。
楼上。
姜枳菱听见走路声，视线就朝着门口看。
脚步声越来越重，最后人停在门外。
秦湛顿了顿，才掀开帘子进去。
他看到姜枳菱坐在床上，刚要说话，看到床上躺着三个熟睡的小不点，身体陡然一僵，震惊地看向姜枳菱。
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姜枳菱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最恨的就是男女主没张嘴，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儿，非要误会到结局。
看的人能气死。
眼下她也面临这种情况，自然不允许误会发生。
姜枳菱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简洁明了地说：“孩子是你的，洞房那天有的。可能你比较争气，所以你一次就儿女双全。”
秦湛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孩子。
一时间震惊到失语。
姜枳菱等了半天，也没见男人有反应，还以为他不太喜欢孩子。
不能吧？
古代人不是追求多子多福吗？
姜枳菱看着男人严肃的脸，发现他长的还挺好看的。跟上辈子那个倒霉催的未婚夫相比，那可真是出彩太多了。
同样都是少有的美男子，但是这位的气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她那个未婚夫，气势上和这位就差的太远，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
而且她那个未婚夫本事不行，脾气不小心。
关键是中看不中用。
姜枳菱又瞄了一眼男人，轻了轻喉咙，指着孩子解释道：“大朗叫玄一，二郎叫渊二，大娘子叫瑶瑶。”
秦湛终于开口道：“就当乳名先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