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卯裹紧外套,穿过CBD前的那一条街。
明亮灯光边,总是会汇聚了许多细小的虫子。趋光习性的虫子叠在一起,宛若一团缥缈的烟云。可要是走进去,不懂避让的虫子很有可能给“加餐”一顿。
白天总在道路上游荡的流浪汉们也聚集在路灯下,几声清脆响声后,醒目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孔。
不一会,伴随着轻轻的叹息,股股烟雾从他们的指尖升起。
年轻的,年迈的,胡子邋遢的,还有衣着整齐的……在烟雾后都消失了,只有面容模糊的色块在吞吐着思绪。
谁家好人晚上不睡觉在街头抽毒啊?
时卯加快了速度,开始思考——
一米七的身高其实似乎也不是坐不上横杆。
“嘿——你们在害怕什么呢?有我们的纽约好邻居在,我们难道还会打劫你们吗?”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抽大了,口齿不清地叫嚣着,引得其他人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笑。
“快走快走,等下我们就把你们的包全都抢了!”
几乎每一个步行经过这条街道的人都得被他们从头点评到脚。
野犬聚集成群,会形成像类似狼群的社会体系。无工作者聚集在一起,也会让人产生相似的担忧。并且比起攻击方式有限的野犬,人类的手段可也太多了。
时卯攥紧拳头,小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胀痛,她先一步做好了和人打架的最坏设想。
但实际上,在看到远处路灯下的拉长的人影晃动了几下,摇动着似乎要起身的时候,她还是根据孙子兵法中的上计,先一步跑了。
她身后的书包在奔跑中和她的背不断碰撞着,发出了响亮且有节奏的噪音。
悄悄离开(错误)
自带配乐、大张旗鼓、恨不得昭告整条街(正确)。
完全就没起到隐蔽的效果吧!
她跑得快,自然也没有看到一个她非常眼熟的红蓝色身影,悄然落到这群瘾君子边。
小臂肌肉愈发酸痛,一根绿色的细线从时卯的袖口探出,依依不舍地朝着后方伸去。
“看,这就是蜘蛛侠!”幼苗兴奋地提醒它的两个伙伴。
即使它们两个的反应完全格外平淡——
苏铁冷漠:“就这,人类不都是长得差不多?”
菖蒲憨笑:“原来你就喜欢这样的人类啊。”
“你们不懂!”
幼苗生气:“蜘蛛侠可是把我选中的那些人类全都打倒了,难道这还不厉害吗。”
“……”
苏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它刚发芽那会,好像也没有这么笨吧。难不成缺少和人类的大脑,智力方面真的能差这么多吗?
当然,苏铁选择性忽略了它刚发芽时可没有这样的超凡力量,以及说出来没准能把嫩芽吓死的波澜壮阔经历。
它冷漠地听着菖蒲又在努力地找话题:“可能是,我们没有看到蜘蛛侠他是怎么打败你选中的那些人类的……不过,小葵,你是怎么选中那几个人类的?”
嫩芽:“当然是用那些鸟啊!你补玻璃之前有几只鸟飞进来了,所以我才说鸟才不是苏铁说的那样坏啦!”
“原来是这样啊!”
“……”
苏铁忍无可忍:“你这个笨向日葵,你忘记了你要展示什么了吗?你的能够控制载体的超凡力量呢?”
这些被子植物到底清不清楚什么叫轻重缓急啊。
向日葵幼芽:“啊,刚刚看蜘蛛侠太投入,忘记了。”
它思索片刻,即使眼睛还舍不得从越来越远的蜘蛛侠画面上移开:“哦对,不然让这个新来的回去,继续让我看一下蜘蛛侠吧。”
幼苗突然僵立不动,过了足足有个三四秒,它才放松了下来。
纵使苏铁实在烦它,但还是跟着一起往天上的画面看去——
时卯一溜烟跑出这条街道,东拐西拐,可算是再没看到什么挑战常识的场景了。她这才像做贼一样打量了一圈周围,从外套的内袋掏出手机,迅速一瞄——
离下班竟然才过了十分钟!
难怪刚刚还属于“稍微”有点痛的左手小臂,现在胀痛到有点抬不起来了。
她隔着衣服捏了捏小臂,肌肉僵硬,甚至还可以摸到凸起的血管。
在时卯的袖子下,绿色的丝蔓贴在她的小臂上,在时卯的按压下也佁然不动。
“等回家用冰敷一下,没准会好很多吧。”
时卯把手机塞回内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左手握拳,不知道怎么回事,鬼迷心窍地向后一挥拳。
这个时候小臂竟然又不痛了。
贴在皮肤上的那一截绿色丝蔓,像是抽空了全部精神气一般迅速枯萎,变成了一截枯黄的枝条,从袖口滑落。
温室。
嫩芽:“啊啊啊错了!是回去看,不是给身后的人一拳啊!”
它急忙操控它的分身,想要让那根丝蔓重新攀爬回去。可越是紧张,嫩芽和分身的联系却越来越弱,最后直接消失了!
空中的画面就像连接不良的电视画面,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在晃动着。
可恶……还没看清蜘蛛侠啊……
嫩芽的茎猛地一颤,接着就直立不起来了。
它有气无力地趴倒在泥土上,旁边的同伴正着急商讨着——
“有点像是之前我在实验室里看到植物伏倒,但我不记得要用什么营养液……”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让它这样吗?可是明天那些实验员万一要清理怎么办?”
菖蒲:“干脆我把它放回一号试验田吧。本来它就是在那里,只不过我实验超凡能力把它带过来了。”
苏铁:“你在搞笑吗?这不就是明摆着有问题,虽然人类也是笨蛋,但万一她们怀疑呢?还有这家伙到底被那个蜘蛛侠灌了多少迷魂汤,我真的受不了了。”
这个时候苏铁倒是不冷嘲热讽了,可嫩芽只想为自己的偶像辩护:“首先我要说……”
它一句完整的句子没办法吐出,勉力支撑起来的茎叶又倒了回去。
苏铁:“……快随便浇点吧,不然再这样下去就更傻了。”
“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还离着一段距离,但时卯还是忙不迭地道歉。
脚步声的由来是一个男生。
他身上的格子外套皱巴巴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那一个。
书包背带只剩了一根,侧挂在肩膀上,上面的拉链似乎坏了,留下了一个小口。在他下意识的闪避动作下,书包轻飘飘地飞起,又掉回了背上。
听声音,里面不像是装了什么重物。
“我刚从那条街出来。”时卯指了指来时的那条路:“还以为你也是……”
她没有明说,但这位男生显然也是本地居民,对这里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
他咳了两声:“没事没事,走这条路确实要注意一些。”
“确实确实。”
他的声音轻快,听起来年龄不大,像是一个高中生,而且还有点耳熟。
不过时卯也不是很能确定。
她随意应和了几句,直到空气陷入了令人难耐的沉默。
两人面面相觑。
“那……你先走?”时卯侧身让了让,礼貌地示意这个男生先走。
即使这条路就步行而言是绰绰有余,完全不用故意谦让。
可身后跟着一个人,总感觉下一步就是桥头、套麻袋、送到血汗工厂,进行永无天日打工这样的走向。
“那就……一起走吧。”
男生饶了饶头发,估计也有着同样的顾虑,他自报家门:“我是彼得,中城高中的学生,也就住在这片街区。”
“我是时,刚刚下班来着。”时卯长舒一口气:“现在中学课业都已经这么紧张了吗,上课上到这么晚才放学?”
“我们有个实践作业,刚刚去同学家拿了材料。”
“那你们作业还蛮多的。”
真是毫无营养、但是又不得不维持的合格社交礼仪对话。
早知道就假装一个连英文单词都不会说的外国人啊!
时卯又等了等,但这位彼得还是没有动。
“……?”
“对了,时,你看一下地上那个黄绿色的线,刚刚好像是从你的袖子里掉出来的。”彼得终于出声。
时卯:“……?”
彼得趁着时卯蹲下捡东西的时候,迅速把书包转到胸前,抱紧因拉链坏死而敞开的小口,又快速调整了一下外套——
着重把领子拉得更上了。
“这是你掉的东西吗?”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正好赶上了时卯起身。
时卯:“好像不是吧。”
她拈着这根线,翻来覆去地研究着。
手感像是植物。
时卯下意识用指甲掐了一下,浅色的汁液润湿了她的指腹。
这不会是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吧?还是路过绿化带顺路带下来的?
时卯表情凝重:“既然不是的话,那丢掉好了。”
她作势要丢,但鬼使神差下,她莫名生起了保护环境卫生的责任感,时卯随手这根细藤揣进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