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张朝行的手在出神的段浪京面前晃晃了。
张朝行的脸凑到他脸旁,顺着段浪京的视线往右前方看去,还用手当尺比划比划了线条轨迹:“看哪个妹子呢?”
段浪京很快地转过脸,线条流畅的腰背往椅子上一靠。
看张朝行小眼睛放着精光,跟个傻子似的四处寻找。
找不到目标。
张朝行困惑地转过脸,试图在段浪京脸上看到答案。
段浪京眼尾一勾,懒洋洋地勾起唇:“想知道?”
“嗯嗯。”张朝行点头如捣蒜。
“我在看……”
张朝行竖起耳朵,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
“你的死期。”
“啊?”
段浪京散散地一抬下巴:“喏,来了。”
数学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走了进来,表情温和地说:“收一下桌面,咱们下面两节课连着考试。”
等张朝行叫苦不迭地坐回位置上后。
垂下头的段浪京忽然又抬起眼。
不露痕迹地往右前方看了眼。
女孩绑着马尾,轻轻晃着,露出两只白净绵软的耳廓,和一片纯白纤细的颈线,正规规矩矩地把桌面上的书塞回抽屉里。
桌上干净到,只剩下一个粉色的水杯和一只卡通外壳的黑笔。
前面的人传了半天卷子,也没人接,小声地说:“段神,卷子。”
段浪京回神,“喔”了一声,接了过去。
出成绩那天的课间。
张朝行拿着一塑料瓶,神神秘秘地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这,我妈,找神医给我配的。”
“治疗智障?”一个黑脸小伙坐在桌面上,冒出来一句。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张朝行:“嘿,这种药得给你吃吧?纪李敖。”
“人神医说了,这药,治疗什么焦虑、失眠、胡思乱想,尤其是考试失利之后睡不着觉,忧思多想,特别有奇效。”
纪李敖:“那不巧了,刚好今天月考出分,你这药能派上用场了。”
“是啊,咱们都能派上用场。”张朝行把“咱们”两个字念得很重。
纪李敖脸色一黑,但张朝行说的确实是实话,沉默许久,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颀长身影:“有个人用不到。”
众人顺着纪李敖的目光看过去,确实。
段浪京回到座位,十分淡然地对上一堆人的目光,挑着眉看回去:“怎么?”
纪李敖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段浪京面前:“听张朝行在那吹什么神医开的骗子药。”
张朝行:“什么骗子药,你爱信信,不信拉倒。”
纪李敖:“又不是我一个人不信,你看这么些人,除了你,谁敢喝这玩意儿,没病都要喝出毛病来。”
张朝行环视一圈。
其他同学的脸色都略显迟疑退缩。
没滋没味地啧了声。
段浪京站起来,伸手从桌面上捞过张朝行的神药,看了看上面的治疗功效。
纪李敖看没人回应,拍了拍张朝行的肩:“没事啊,人总要栽那么几次跟头,上几次当。”
张朝行没说话,沉着脸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拨下去。
“我喝。”
简单的两个字。
打破了僵闷的气氛。
“你喝这干什么?”纪李敖惊讶地看向说话的段浪京。
段浪京捏着药瓶,抬脚勾着凳子,“滋啦”一声坐下,仰着下巴——
“有病,不行?”
……
纪李敖无话可说地离开。
张朝行满眼感动地拍着段浪京的肩:“兄弟,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你挺我一次,我挺你一生。”
“可别,我只是单纯需要它。”段浪京语气冷恹。
“需要?”张朝行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了浪浪?”
“我?”段浪京顿了一下,指尖微动,“考成这样我羞愧难当,没脸见人,焦虑、睡不着觉。”
啊?
张朝行楞了一下,看着段浪京桌面上红彤彤的差一分满分试卷,哭不出来了。
……
就,突然,更焦虑了。
“咱们要换座儿了,你知道吗?”张朝行扁着嘴,另起了一个话题。
“现在知道了。”段浪京把手机的药瓶拍在桌面上,“你还记得城北卖鞭炮那个店在哪吗?”
“早没了吧,现在都不让放这些了。”
“可惜了。”
“你想干嘛?”
“没办法放鞭炮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我终于告别我的邻桌了。”
邻桌张朝行顺着段浪京的目光,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身上。
……
老乔办公室里。
段浪京插着兜去送东西。
听到段浪京的脚步声,老乔对着电脑打字:“上次收你那手机,什么时候从我这摸走的?”
段浪京很淡定地开始表演:“嗯?我手机不见了?”
老乔停下工作,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跟我在这装吧。”
打印机里滋啦滋啦印出来一排座位表。
老乔指挥段浪京:“帮我拿过来。”
段浪京从打印机出口抽出来,没看的欲望,往老乔办公桌上一递。
老乔却挺想让他知道的,她指尖敲了敲那张纸:“把新同学安排到你旁边记得照顾照顾人家,多带带。”
段浪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顿,隔了两秒,薄唇轻启:“麻烦。”
老乔看他一眼:“你这小子,跟我说话,注意点你态度啊。”
段浪京的目光从座位表上紧挨着的两个名字上滑过,眉头没松。
“乔老师。”他很少这样叫老乔,搞得老乔都正经地坐直了,松了按在键盘上的手,看他要说什么。
指尖动了动,他说:“说真的,给我换个座儿吧。”
老乔长叹一口气,无奈问:“你想坐哪儿?”
想坐哪。
其实这个问题,对之前的段浪京没什么答案,坐哪儿,都一样。
但是——
“不是她旁边,都行。”
老乔惊愕地抬起眼,似乎没想到段浪京对这个新同学意见这么大:“这是怎么了。”
段浪京却没解疑答惑的打算,潇洒地一扬手:“走了。”
转过身。
却僵住。
因为他对上了一双清透的荔枝眼。
清透到,此刻里面受伤的情绪都看得很清。
办公室里噪音很大。
蝉鸣声盘绕在窗外不休,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各种电脑、打印机稳定分贝的微弱噪音。
忽然间。
全变空白。
章肆川面色如常地,从段浪京旁边绕过去,向乔老师递交了请假申请。
元旦晚会,因为之前在奶茶店偶遇的学姐推荐,她被学校的舞蹈老师挑中排节目,晚自习要抽出时间去排练准备。
乔老师在请假单上签了字,递给章肆川的时候特意叮嘱道:“学习不能耽误哈,你原来成绩那么好,可不能到了这边掉队了。”
她点了点头。
乔老师应该也不知道她听见了她和段浪京的对话。一切如常地嘱咐了她几句注意学习,有什么问题来找老师之类的话。
章肆川目光看着乔老师桌面上一粒一粒漏着沙子的三角形沙漏,很配合地挨个应了。
只是。
从办公室出去的那一刻,无人的过道上,洁净的白色瓷砖无限延伸,她挺直的肩背倏然间一松。
嘴巴也一扁。
段浪京,真的是——
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喂喂喂,我警告你,不要这么欺负我们小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