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章肆川猛地睁开眼睛。
是被梦吓醒的。
梦里面,她变成了一只小白兔,被关在大灰狼的窝里面,她刚一动。就被大灰狼一掌按下:“想跑?”
小白兔可怜兮兮:“你能不能放了我?”
大灰狼懒懒地磨了下爪子,抬眼问:“放了你?”
小白兔呆呆又渴望地点了点头。
“咳咳……可以。”大灰狼先咳嗽了两声才说。
小白兔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秒,麻溜地拔腿就跑。
刚跑两步,尾巴却被拉住——
小白兔转过头,无辜地垂着耳朵和嘴瓣,似乎在说“不是说放了我吗?”
大灰狼一咧牙,狞笑的时候露出尖锐的齿牙:“本来是可以的,但现在不行了。”
话音一落,大灰狼嗷呜一声朝着小白兔扑过来。
然后章肆川就被吓醒了。
看一眼手机,六点五十。还行,收拾快点不会迟。
值完夜班的老章同志刚进家门,发现章肆川还没走:“闺女,我送你。”
章肆川用手缕着头发绑皮筋:“不用了,你快去睡。你这躺床上叫疲劳睡眠,一出门就叫疲劳行走,摸上车就叫疲劳驾驶,具有高度的危险性,请勿碰瓷哦。”
老章一乐:“那您走好。”
嘴里叼着面包晃出门的时候,手机闪了两下。
顾梨发来消息:【阿肆,你怎么还没来?】
章肆川看了眼屏幕顶端的时间,有些疑惑,这不才七点吗,离七点半还有半小时呢。
顾梨的下一条消息跟得很快。
顾梨:【啊,你不知道吧,咱们学校每周三加早课,七点到校。】
章肆川:……
目光移向换完鞋子脱了外套老章,章肆川讨好一笑:“老章老章~”
老章:“?”
章肆川:“求碰瓷。”
一路紧赶慢赶,狂奔到学校。
校门口果真没什么人了。
不对。
还有人。
负责登记迟到学生的值周生。
肩臂上环着红袖章。
掌握着迟到学生的生杀大权。
打算萌混过关的章肆川吸了口气,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同……”
“学”字在看到面前的人时怎么都叫不出口了。
戴着红袖章的段浪京姿态俊立,双手插在兜里,眉目寡淡。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下章肆川,垂眼看向手中的记名册,冷声道:“姓名。”
“……”不想被登记的章肆川嗫嚅着唇解释,她刚转来不知道学校有这个规定,能不能通融通融。
等她颤颤叭叭地说了半天之后,再抬起头,原本站在她面前的段浪京,已经在学校里面了。
横隔在两人之间的伸缩门正在徐徐关闭。
段浪京冷白的指骨间捏着黑色的控门器,指腹摁在关门的按钮上。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根本不在乎门外的人是谁,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值周使命。
迟到——登记。
不登记……那就别进去。
章肆川一时着急,大喊:“等等等一下。”
段浪京置若罔闻,提步离开。
“章肆川,我叫章肆川……”
章肆川瘪着嘴,垂头耷耳,他难道不知道她叫什么,非得逼她自己说出来。
前行的淡薄身影缓缓停下。
在章肆川的注视之下。
段浪京转身,嘲谑地一勾唇:“早说不就行了?”
黑色的开门器被他握在手中,细长的银灰色链条在空中随意地垂下。他一抬手肘,举起来:“要这个?”
章肆川点了点头,鼓着嘴,软着语气说:“麻烦了。”
段浪京往前走了一步,唇角微勾,眸光慢条斯理地在开门器上滑过,薄唇淡启:“井、水。”
“什么?”
不知道段浪京是什么意思,但看到他有开门的动作,章肆川的心慢慢地落了下来,弯着唇规规矩矩地站在伸缩门口等着。
段浪京的拇指指腹摸上按钮。
“不。”
用力一按。
“犯。”
面前原本留下一道窄缝的伸缩门向右延伸,“砰”地撞上墙,把最后一点缝隙堵住。
在章肆川溢满了不解的眼神下。
他咧着唇,心情极好地吐出了最后两字。
“河水。”
这句熟悉的话语让章肆川响起了昨天下午。
办公室里。
在她说出了那些真诚求医建议之后……
段浪京表情肃穆到可以无缝去发表国旗下的演讲,半晌才从齿缝中挤出了俩字:“……很好。”
章肆川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啦。”
当时轻快的语调和现在少年报复性的语气重合在一起。
昨天有多膨胀,现在的脸蛋就有多疼。
“段浪京……”
“段同学……”
“段大神……”
在章肆川逐渐崩溃、逐渐狗腿的呼唤下,是段浪京越走越远,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的身影。
章肆川颓然地蹲在原地,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又有另一个戴着袖章的学生过来把大门打开,放她进去。
这件事让章肆川对段浪京的印象跌落谷底。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两天之后的事情,让她知道,原来谷底之下,还有深沟。
“嘭——”
黑板白纹的滑板撞上了墙壁。
埋头走路的章肆川被这声响惊到,抬起了头。
循着声音方向望去。
几个穿着附近小学校服的小男生跟小鸡一样安安静静地立了一排,军训一般,一动不敢动。
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跟小霸王似的,正是上蹦下窜调皮到没边的时候。
如此反常。
是因为他们面前。
歪斜懒散地站着一个更凶,更霸王的冷酷哥哥。
段浪京慢条斯理地用脚勾回甩出去的滑板。
抱着双臂,语气冰凉,面色寡冷地对几个小孩说:“交出来。”
“钱。”
无视小孩们的瑟瑟发抖。
段浪京的语调依旧冰冷:“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章肆川心咚地一跳。
当街勒索小学生?
他可是真够狂。
她在微博上刷到过,这种行为要够一定的金额才会被拘留。
也不知道这些小孩的钱够吗。
能把这个人渣送进去吗。
章肆川左思右想,暗下了一个决心。
她腿肚子打架,猛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朝段浪京走去。
撩眼扫着那双白嫩细手捏着的几张红票子,段浪京懒懒地挑眉,没有吭声。
章肆川低着头,有些肉疼。
这几张钱是老章今天出门前偷偷塞给她的营养费,还没焐热就送出去了,
心痛。
不过……章肆川看了眼站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小学生们,为了祖国的花朵,她拼了!
对于面前突然出现还主动交钱的大姐姐,几个疑似被勒.索的小孩都看傻眼了,眼睛都不敢眨。
天呐,不会越长大越脑残吧。
突然不想长大了。
段浪京冷笑了一声,凝眸看了她半天。
被这样压迫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章肆川强行挺直了脊背。
她都主动给他钱了。
他总不能再找自己茬吧。
这样想着,却听到少年不冷不淡地吐出了三个字:“你有病?”
章肆川:“……”
这怎么还带侮辱人的?
段浪京懒得搭理横插一杠的章肆川,屈指敲了敲水泥墙面,像是无形的催促。
几个小孩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了几张被揉烂的,最大金额不超过一块的纸币。
章肆川眯着眼睛数了数。
也就一、二、三……六块钱。
六块钱?
六块钱也要?
段浪京似乎忙着勒/索小学生,没时间搭理她这个揣着巨款的潜在“客户”,只是冷冷掀眼,分出一丝神给章肆川:“还不走?”
他仰着脖子懒懒靠在墙上,一边挨个从小孩那里拽钱,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别着急。”
“我这是按顺序收费。”
“下星期才轮得到你。”
……
这竟然还是有秩序有预谋的违法行为。
章肆川心里对这人的不齿上升到了一个小高峰。
正义的火焰与邪恶的光芒熊熊对峙着。
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热忱勇敢公民的章肆川能这样轻易地离开吗?!
章肆川捏紧了拳头。
——当然。
一溜烟跑了。
——能了。
对不起了小弟弟们,姐姐是想救你们的,但恶势力太强大了。
等姐姐好好筹谋一下。
一定帮你们打倒恶势力。
“阿肆,走不走?”晚上放学,顾梨收拾好书包,问章肆川要不要一起回家。
章肆川摇了摇头:“你先走吧,我把这页写完再走。”
可等顾梨走了,章肆川立马合上书页,背着包也出去了。
不过她走的跟顾梨可不是一个方向,她是往……章肆川摸了下书包里的信,
政教楼走。
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
想想还有些激动。
章肆川默默伸出一只胳膊,给自己打了个气,从包里把那份信拿出来,捏着信的短边,准备往举报箱里投。
但是……
谁设计的啊。
对着跟旁边办公室门框差不多高的举报箱,章肆川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么高。
是让人用的还是摆着当装饰立风格的?
章肆川踮着脚,伸长了手臂,努力投信。
忽然,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前面关了灯的地方传来。
这个点,这栋楼应该没人了啊。
章肆川一打岔,就没来得及收回动作。
所以当段浪京步伐凌厉,单挎着包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女踮着脚,往落了不知道多少层灰的举报箱里费劲塞信的姿势,以及看到他出现时瞬间绿了的脸色。
段浪京黑眸扫了眼惊慌的少女和她手里的信,淡淡一扯唇。
插着兜,继续往前走,往章肆川的方向走。
伴随着脚步声的由远及近,章肆川的心跳声快要到达一个峰顶。
她讪讪背过手,把信藏在身后,垂着头,贴着墙,不去看段浪京。
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下。
少年人挺拔的身影也立在她身侧。
白色校服裤下是双全球限量的红黑色高帮篮球鞋。
篮球鞋停住,转了个向,正对章肆川。
向前。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段浪京的气息逼在她身前,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笼罩。
清冽的薄荷味卷入鼻息。
少年微抬下巴,一字一句念出了面前红箱上的字:“举-报-箱。”
“哇,真是见义勇为的好学生。”这样的语气词被他用干巴冷恹的音调读出,自动带上了嘲讽和威胁。
章肆川浑身一抖,咽了下唾沫,想说的“怎么”还没说出口。
少年腿侧的右手很快的一动,她手心里攥着的那封信——
那封举报的信。
就落到了举报对象。
段浪京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抱紧小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