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工人们收拾完电视机又进去了。
保姆车驶离,玛莎拉蒂紧随其后。
面包车像穷追不舍的老鼠,也跟了上去。
又一场出名的机会出现了。
舒令秋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温珣盯着她,“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她悲哀的表情已然说明很多信息。
“……嗯。”舒令秋抿唇,没有勇气去看他,“他们公司要求的。”
温珣的目光太过炙烈,以至于明明受害人是她,也克制不住地心虚。
美好的幻想泡沫好像处于玻璃瓶,瓶底竖了根针,泡沫岌岌可危。
她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他们只是炒作。”
“炒作也好,假戏真做也好,总之,不舒服就提前说出来。”
温珣:“我回去跟他父亲说一声。”
舒令秋:“谢谢你,二叔。”
谢谢二字脱口而出,对面的表情依旧很淡漠。
白光在鼻尖隐隐发亮。
温珣抬起手表,“六点多了,走吗?”
“走,我上去叫上肖肖吧。”
“嗯。”
吃饭的地点在隔壁悦丰商场四楼。
电视机刚刚才安装好,舒令秋和肖玉支抵达时餐桌边已经坐满了人。
所剩的空位不多,周围的同事各自聊天。
温珣坐在主位,一身黑衣也敛不住冷戾的气质,周围像形成了一道结界,无人敢靠近。
温珣喜静,一般不出席每周的聚餐活动。
今天能来,实属意外。
刘洋忐忑不安,她没料想到温珣真的会来,更没料想到之后该如何是好。
今天是许总生日,大家都提前计划好了,准备让许总社死一场。
现在多了尊大佛,一会还要不要进行?
正想着,舒令秋已来到跟前。
刘洋起身让座,“舒小姐,您坐里面吧。”
舒令秋莞尔:“刘洋姐,你叫我秋秋就好。”
“……好的,秋秋。”
大家又恢复聊天。
许沐安第一次见她,“这位小姐是?”
许沐安是温珣的多年好友,他们是大学同学也是合作伙伴,大二毕业那年和温珣一块开了公司,也就是现在的BillionLink。
不过比起温珣,他还算比较有“人味”,温珣不近女色,凛若冰霜,许沐安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交际花,私底下和员工们交好,没什么距离感。
温珣:“舒令秋,我朋友。”
边说着,舒令秋边对大家笑笑。
“真的假的,你还有女性朋友啊?”许沐安笑了,“这么多年,我可是头一次见你带女施主来啊方丈。”
许沐安开怀大笑,身旁的员工低着头疯狂憋笑。
敢这么开温珣玩笑的,只有许沐安一人。
许沐安伸出手,大掌越过温珣,“你好,我叫许沐安,温珣朋友。”
他笑盈盈的,桃花眼弯成一条窄缝。
舒令秋接住,“你好。”
服务员送上热毛巾,温珣不言,耐心地擦擦五指。
毛巾纤维从指间滑过,留下一片难以察觉的绯红。
“有点烫,小心。”温珣侧脸,提醒她。
舒令秋点点头,“好的。”
点餐平板从许沐安手边开始转,许沐安问了圈周围的人喜欢吃什么,大部分人都说随便。
考虑到大家的口味相似,这家店品类也不多,许沐安点了些大众菜。
许沐安抬起平板,“方丈,你要吃什么?”
温珣快速浏览,扫了眼下单列表,叉掉豆腐。
许沐安震怒:“怎么把我的豆腐给去了?我要吃豆腐!”
“一股子豆腥味,有什么好吃的。”
温珣将平板推到舒令秋面前。
舒令秋默不作声地滑动。
她还挺意外的,没想到温珣和自己一样,都讨厌豆腐。
高中寄住在温家,因为自己不爱吃豆制品没少被妈妈数落,一听原因还是因为可笑的“豆腥味”,连温遇冬都说她是怪胎。
看来,当怪胎也不一定孤独。
许沐安皮笑肉不笑,“你对你这朋友还挺好。”
温珣避而不答,旋开金属灰玻璃杯,轻抿一口,“这几次实验效果如何?”
“还不错,Ferris说有个全盲病人视力渐渐恢复,能看得清部分色彩了。”
“嗯,继续跟踪。”
“知道。”
舒令秋点好了菜,交给一旁的肖玉支,“肖肖,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秋姐。”
“行。”舒令秋把菜单交给许沐安,“我加了个贡菜丸子,把鱼籽虾滑换成了普通虾滑,它家鱼籽味道一般,不如普通虾滑。”
她不是社恐,相反,她个性张扬,是个相当的社牛。
一般聚餐场合大家考虑种种因素不主动点菜,也不主动说出自己的雷区,舒令秋喜欢把自己的喜恶都摊明,避免对方的试探。
许沐安,“行那我下单了。”
餐厅上菜很快,不一会桌上便摆得满满当当。
大家开始涮菜。
许沐安打开话匣,“今天快下班的时候楼上跟发疯一样,又拉椅子又拖板凳的,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吵死了。”
温珣的态度却异常平和:“你没有装修的时候?而且人家已经推到快下班的时候才施工的。”
“?”
许沐安很意外。
您老人家不是最喜静吗?
许沐安被温珣这股刺劲搞得无语,他涮了片黄喉,“温小姐,你别介意。”
“我这朋友,脾气不好,辛苦你多多忍耐。”
“……”
“不好意思。”
舒令秋举起了纤瘦的小臂,发出一阵狭短而局促的笑,“楼上,是我。”
“是你?”
许沐安一瞬庆幸自己没用“颠婆”来形容楼上。
他扫了扫温珣,又扫了扫舒令秋。
今晚太反常了,温珣居然会带女性朋友来聚餐,甚至处处无微不至,只差没亲自喂饭。
不对劲。
有故事。
好奇上头,许沐安索性放下筷子,连毛肚也不吃了,“舒小姐,能问问你的职业吗?”
舒令秋嗯了声,“我是个插画师。”
“猜到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打扮又这么有个性,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许沐安用肩头顶了顶温珣后背,“没想到阿珣还有你这种可爱的朋友。”
舒令秋甜甜一笑,“谢谢。”
温珣表情复杂。
“你是自己开展的吗?”
“不是,我是个自由插画师。”
“这样啊,我有个朋友也是你们这个圈子的,叫Jeffrey,你认识吗?”
之前叫的饮料送到了,有人去拿了分发给大家。
点的只有两个口味,一个是柠檬水,一个是奶茶。
刘洋:“温总,许总,请问您要喝什么。”
“我喝奶茶,他老古董什么也不喝,只喝茶和白水。”许沐安问她,“舒小姐,你要喝什么?”
温珣默不作声,从中抽出一只纸吸管和奶茶。
他将二者推到舒令秋的面前。
舒令秋笑笑,“就是这个。”
舒令秋喜欢吃甜食,也喜欢喝奶茶,喝甜的会让情绪变好,她现在万分需要。
她并不知道温珣是如何知晓她的口味。
回到刚才的话题。
舒令秋眨眼,黑睫如蝴蝶一般上下翻飞,“不认识。”
“……?”
他还指望她说认识他能继续聊下去。
Jeffrey那厮不是荣誉校友来的吗?这都不认识?
许沐安深吸一口气,“没事,不认识也能变成认识,下次有空,一起约顿饭吧。”
他拍拍温珣肩头,“到时候,你也一起?”
温珣不置可否,望向舒令秋。
舒令秋并不理解温珣此刻是什么意思,深黑色眼眸仿佛无底深渊。
一旦被攫摄住,便万劫不复。
许沐安猜到了,提着肩膀笑笑,“不用担心,阿珣巴不得去。”
温珣:“……”
“他也很有艺术细胞,每天都要欣赏好几幅插画……对了阿珣,你最喜欢看的是哪位插画师来着?”
“讲出来,说不定认识,下次一起吃饭?”
许沐安不怀好意地笑。
他的试探意味很明了,但潜台词只有温珣听得懂。
温珣举起茶杯,淡呷,神色肃穆。
“我看你是真的饿了。”
许沐安举手投降,“行行行我闭嘴。”
说话间隙,拐角处忽然出现一台音响。
服务员们推着音响出现,他们高举“生日快乐”的招牌,和音响一同卖力地唱:“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
服务员们在他们这桌前停下,周围的人视线汇聚而来,还有不少小孩趴在隔板上看。
得。
又来。
这种场合对于许沐安来说小菜一碟,他站了起来,配合着音乐沉浸地指挥起来。
他不懂指挥,两手一摆就开始跳大神,但无人在意,大家觉得好笑又尴尬,几个社恐点的,甚至从包里取出口罩乖乖戴上。
许沐安拉拽二人的胳膊:“舒小姐,温大哥,来啊,一起来唱歌啊。”
“今儿我生日,不得唱首歌来祝福祝福?”
温珣对许沐安日常的发疯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他不回答,也没动,颀长的腿交叠而放,后背挺得很直。
舒令秋想了想,觉得许沐安这句话挺在理的。
人生日,自己白吃白喝还不带礼物,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行。
她来。
舒令秋从包里翻出一只口琴,擦擦灰尘,配合音乐开始演奏。
许沐安惊得合不拢嘴,指挥得愈发卖力。
这一动静招来了更多的关注,小孩子们欢呼雀跃,有几个甚至直接跑到了他们面前蹲着听。
二人配合活跃的工作人员演奏出一段天籁。
温珣哑然,抬头。
这个场面很奇妙,奇妙到他快要怀疑自己自己身处何处。
射灯散着暖黄灯光,衬得女孩子脸庞柔嫩而温暖,琥珀色瞳孔亮亮的,仿佛一对漂亮、毫无杂絮的玻璃珠。
她闭着眼,温吞吹奏。
乐声琅琅,一下一下地拨弄心弦。
世界万籁俱寂,周围是黑茫茫一片。
他的眼界很狭隘。
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音乐播完,工作人员和旁人都离开。
温珣扯了把领带,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脱了呗,还拴着干嘛?”许沐安调笑着,顺着温珣的动作推了把。
“舒小姐,我这朋友身材特别好,八块腹肌,黄金倒三角,锁骨下边还有颗痣,赏眼看看?”
温珣冷戾的目光扫了过来,许沐安颤了瞬,把领带又拉了回去,“行,一会偷偷看。”
“……”
舒令秋脸上余温未退,被逗得竟有些心跳加速。
温珣就在身边,座位面积有限,他们靠得很近。
有时候稍稍动弹便能碰到对方的胳膊,手肘,手背。他一抬手,手腕上的衬衫向后退,漂亮青筋匍匐后胀大,如树脉一般蜿蜒隐匿。
舒令秋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吃饭。
人群中不知谁先说了句“我草”,紧接着就是一句“温遇冬和谢江月还真在一起了啊。”
大家都讨论起了这桩不算新的“新闻”。
舒令秋心里那根弦陡然绷直。
她打开手机,还无需打开微博,浏览器推送的广告里就已经包含了她想看的内容。
【新晋小花@谢江月和林导之父@温遇冬停车场公然暧昧?搜兔娱乐独家爆料!】
林导是温遇冬处女作的导演,他们关系要好,温遇冬很多出圈的片段都来自于林导的作品。
无奈演技平平,说是“顶级”但也只是“仅粉丝可见”的顶级,资源还个顶个的好,所以路人们便给他取名为“林导之父”。
内容很简洁,放了一段全是水印的视频,是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停车场里,交换香烟。
香烟一会出现在谢江月手上,一会出现在温遇冬手上。
她不确定,他们抽的是不是同一个根香烟。
“我早就觉得他俩在一起了,之前有粉丝不是在网上都爆料了吗?两个人经常私底下聚会,还一起吃饭喝酒什么的。”
“肯定啊,你没听到导演说的吗?《江山玉碎》里面的吻戏一开始是想借位的,后来在男女主的强烈要求下全都假戏真做了。”
“我靠……”
舒令秋把手机丢在一旁,咬下一口肉。
肥牛卷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她一瞬间觉得格外恶心。
温珣敦默,冷白的脸藏在顶光之后,黑色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好像有只无形的钟表在转动。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他直起身,面颊出现在光里。
大手不经意地一挥。
啪嗒。
手机掉入热汤,激起咕噜咕噜的油泡。
温珣不紧不慢地说:“手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