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早就已经好上了。
是不是,背叛了未婚夫!
池玉直勾勾地看着他,依旧是说出那句话:“沈公子,我和沈七并无私情,与你无关。”
沈听吟又要去捉她的手腕,却倏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截。沈七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却寒意森森:“疼吗,小、公、爷。”
沈听吟不懂为什么这暗卫偏要叫他小公爷,还带着如此讥讽的意味。
他这小公爷的名号,若不是哥哥沈闻策死了,是断轮不到他头上的。但沈闻策死了,自己顺理成章继承爵位,也是本事。
京城中也有不少人指摘他的爵位来之不明,他想尽办法压住流言,却没想到沈七这一番话,直接刺疼了他。
沈听吟疼得脸色发白,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腕骨就要被沈七所折断。他疼得出声:“你这贱奴,可是谋害朝廷命官!”
沈七丝毫不理睬,反问他:“你可知道——锦玉楼,是什么地方?”
沈听吟不明白,沈七为什么在锦玉楼能如此猖狂。
难不成——他和锦玉楼,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沈听吟他钳制住,实在是没办法脱身,硬着头皮回答:“酒楼。锦玉楼尤其重私密,若是有人在锦玉楼的地盘上闹事,无论是谁,一律逐出。”
锦玉楼重私密,的确是一个规则。
非请不能入,不可喧哗闹事,就算是朝廷命官也没办法。但沈听吟是国公府未来的国公爷,金尊玉贵,锦玉楼身在京城,还是要敬畏三分。
沈七扯了扯唇角,语气添了几分讥讽的意味:“我锦玉楼行事,怕是容不下小公爷置喙。”
“你与锦玉楼,是什么关系?!”沈听吟已经疼得额头上全是冷汗,却也不服输。
他不明白,为什么沈七敢顶着锦玉楼的名号行那么大胆的事情!不怕死吗?
沈七嗓音泠泠:“与你无关。”
这样一来,便是默认有关系了。沈听吟猛地看向池玉,咬牙道:“你好好想想,这几日在你身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真以为这暗卫在你身边安全?与锦玉楼有关系,哪天你死了都不知道!你难道真的要将他留在身边?”
池玉看向沈七的眼睛。沈七似是意识到了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不需要辩解,池玉也觉得沈七此时的神情,似乎有点委屈,面具下的眸水汪汪的。
出乎沈七的预料,她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是,我要把他留在身边。沈公子,这件事情也与你无关,我们已经退婚了。”
沈听吟怒不可遏:“你们这对野鸳鸯——啊!”
沈七的表情冷漠而凉薄,用力了几分。
沈听吟没想到,这小暗卫居然这么大胆!
他咬牙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谋害我!”
“我让他做的,”池玉打断了沈听吟,笑了笑,“是我要谋害你,你懂吗?”
池玉竟对他如此无情,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这个暗卫!
沈听吟疼得满头大汗,最后挣扎片刻,还是低下头颅,好声好气道:“阿玉,请让他松开吧,今日是我的不对。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们之间是否真的有私情。”
沈七看着向他低头的模样,居然是笑了起来。他笑得悚然,就连池玉也没见过他这般疯狂的作态。
沈七松开沈听吟的手,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他语气挑衅:“你猜呢,小公爷?”
沈听吟一怔,他不懂沈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们之间真的有私情?!
沈听吟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却又无法发泄。他忍住怒火,心想若是沈七真碰了他的未婚妻,他耗尽所有也要和沈七拼命!
占有欲在疯狂作祟,池玉再怎么样,也是他的未婚妻,不容别人染指。
他的表情冷冰冰:“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猜不到。”
“那就别猜。”池玉懒得再与他周旋,只淡淡地说,“我说过,我早已与你退婚,请沈公子,今后莫再插手你我二人的事情,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
“记住了,”下一秒,沈七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眼前,抓住了他的手腕,用了一分力。沈听吟方才遭罪的手腕此时又开始发疼,对方平淡的声音传来,“沈公子,今日之事,会不会说出来?”
沈听吟疼得冷汗连连,只能艰难道:“不会……”
许久,沈七才慢条斯理地松开他的手腕,声线冷厉:“记清楚了吗?不会!”
“……不会。”
沈听吟颔首答应,表情却尽是不甘。他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腕,缓缓地往外走。
沈七定是有武功傍身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居然这么疯狂、这么大胆?
找个机会布局,定要把这笔账算清。
至于池玉,池家倒台,她只能是他的。今日之事,到时候关起门来算总账也不迟。
回到沈家,沈听吟想起,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沈七很眼熟。
像极了自己的双生哥哥,沈闻策。
沈听吟自出生以来,就对这个双生哥哥没什么感情,甚至觉得他抢够了自己的风头。
自小被养在一处,旁人都说沈闻策不像他,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
沈闻策是混球,喜欢逃课捉猫摸鱼,还妄图带坏自己的未婚妻,就算是这样,在学堂里还是能考第一。
外敌来犯,沈闻策本不用带兵打仗,是自己怂恿他,加上父母的促成,一腔热血上了战场。
他知道这一战难以赢,必死无疑。
可是沈闻策赢了,一战成名,却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害死他的人,自己也有一个。
沈听吟想到这里,心里便隐隐作疼。终于是到了国公府,才遏抑住了胡思乱想。
进门没看见表妹郑歆。沈听吟心中愈加烦躁,她去哪了?
郑歆,明明一直都在家里等他。
沈听吟出门,瞧见天气阴了,一阵凉风吹来,身子发冷。而院门那棵大树上的红绸带,也被吹得四散。
“杀死沈闻策的人,你也有一份。”
“他是报国的小将军,死在战场上,魂归故里。”
“你凭什么还心安理得的,占有这一切?”
似乎有一个声音这样问他,沈听吟紧紧闭上眼睛,长呼一口气。
他睁开眼,猛地将绸带撕下,任由它飘向空中,消逝在阴沉的天色里。
时值清明,天气就要下雨。而沈闻策的坟墓,在沈家买的一片墓地上。
清明时节,正是祭奠之时。
池玉先去谢家的坟地祭奠了祖先,瞧见天要下雨了,便撑起了一把伞。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沈闻策墓前,努力地弯腰,扫去墓碑上的落叶。
她喃喃道:“清明时节,为何沈家的人不给你上坟呢?”
没有人回答她。池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听见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雨滴顺着伞骨流下来,她好像觉得自己的眼眶在发烫。
她抹去眼角边的泪水,慢慢地蹲下来,说:“对不起啊。”
风吹起来,吹散一低落叶。雨被风裹挟,敲打在伞面上。她的嗓音渐渐地开始哽咽:
“你送给我的那封书信,在我生病的时候被父亲烧掉了。”
风声越来越清晰,身后却传来穿林打叶声。黑靴碾过残叶,银链声清脆好听。
池玉猛然回过头,方才发现沈七抱臂站在自己身后,已经看了自己许久。
雨渐渐小了,可他就这样仍由雨丝落在自己肩头,沾湿黑衣。山风拂过,鬓角的发丝贴在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
沈七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看向她,眼眸深邃。
池玉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很快与他对视。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里?”
她方才的那些喃喃自语,不会都被沈七所听到了吧?
池玉的脸颊开始发烫,沈七慢悠悠地踩过落叶走来,在她身边停下,嗓音淡淡:“路过此地,发现你在这里。”
……他干嘛路过墓地。
池玉压下心中的疑惑,定神道:“所以你就走到沈家祖坟这来了?也不怕沈家找你麻烦?”
沈七居然是笑了起来:“这墓和沈家那块离的那么远,不知道还以为是孤魂野鬼。”
她这才发现沈闻策的墓,居然和别的墓离得很远,孤零零的格格不入。
心中又是一阵发疼。池玉低下头去,看向身后那块孤零零的墓碑。
“定国大将军沈闻策之墓”,多讽刺啊。说是定国大将军,清明来祭奠的,也只有池玉一人罢了。
“哭了?这是主上心悦之人的墓?”沈七挑眉,不合时宜地凑过来,“没想到啊。”
池玉心里烦躁,低头闷闷地说:“不是。
雨滴透过树缝落下来,滑在竹叶上,又掉在地,空气变得极为安静。
“沈闻策。”沈七在墓前站了许久,将墓碑上的字一点点读下来,“定国大将军……”
一片沉寂,池玉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别哭,”沈七碾过残叶,轻轻地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上摇摇欲坠的伞,“或许他会来见你,或许就在以后,光明正大地来见你。”
他的伞往池玉那边斜了斜,腰扣束紧了劲瘦的腰,二人单薄的身影在雨中越来越模糊。金属面具下,他的一双眼眸色晦暗不明。
“你别安慰我了,人死怎么可能复活。”池玉哭完,还是小声道,“谢谢你,沈七。”
沈七低低地“嗯”了声。
雨丝将天际打湿得模糊,终于是停了雨。
骤然,池玉终于是问:“沈七,你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