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张脸失去了血色:“不……”
她不能被官府抓走啊,池亭的婚事还没被定下,池明即将科举了,春闱在即,不能出岔子啊!
池玉睨了张姨娘一眼,眼眸中尽是寒霜:“你吃的穿的用的,偷的东西,都是我母亲的嫁妆。无耻至此,今日,你一点点地、都要给我吐出来!”
池英急了眼:“阿玉,张姨娘是你的姨娘,是我池家人,你怎能无情至此!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池家,逼死为父啊!你可知道,姨娘这番进去,对我们池家来说是多大的灾?池亭的婚事、池明的科举……”
池玉立刻打断他:“父亲,我母亲的死因,可有隐情?”
池英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你……我早与你说了,你母亲是病死的,为父也花了心思救她,也不想让她死。你为何怎么都不信?我就不该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好,好,”池玉的心里却十分冷静,“我知道了。到如今,你心里依旧没有我们母女。既然你不想认我这个女儿,那我便与池家断了关系,今后将我从族谱上剔除,不再是池家人!至于池亭的婚事,池明的科举,都与我无关。”
她今日,便要与池家划清界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池英怒了,“你觉得你逃得了吗?本朝律法在,池家不灭,你永远也脱不了族谱,在未出嫁前,你仍然是池家人!你倒好,这么好的婚事,给你退了!”
池玉没理,眸底透出漠然与决绝。
一旁站在她身边的沈七轻轻道:“主上,回去吧。”
她看向他的脸。他唇隐隐有笑意,说:“在谢家的别苑,你的房间我已托人收拾好了。”
池玉心底那块柔软的地方骤然被触动了一下。她虽得外祖喜欢,但终究不是谢家人,住在别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住在谢家不是长策,池玉总要一个人走余生的路。
青绿总要嫁人的,好在有沈七这个暗卫陪在身边。
她看了看沈七,又将目光放在谢国公身上,轻轻颔首。
很快官府的人进了池府。六扇门是京城的衙门,捕快身着捕快服,将池府团团围住。
六扇门捕头铁青一张脸,直接进了池府。
池英着急着给六扇门捕头打点,对方却充耳不闻,冷声:“不必了。听闻池大人府中的姨娘,偷窃了夫人的嫁妆?”
还未等池英再辩解,捕头走到张姨娘面前,淡淡道:“张氏,你可认?”
张姨娘浑身上下冷透了,她颤抖着摇头。捕头一抬手,无情地发令:“那便跟六扇门走一趟吧,涉案金银太大,要去你房中金库寻一寻,得罪。”
张氏双目无神,被六扇门拖着带走,连走路都走不稳。
池亭想抓住母亲,哭得嗓子都哑了,她一双眼狠狠地盯着池玉,想是要把她吞吃入腹。池玉无辜地摊手,回以讥讽的笑容。
张姨娘被带走了。
她被扣留了好几天,池玉还是低估了她父亲。池英急得白了头发,上下打点,终于是救张姨娘于牢狱之灾。弥补的亏空,也是他一人承担,花了家里不少钱。
而这些嫁妆的钱,尽数返还给了谢宁的女儿池玉。
金银如同流水一般送入池玉的院子,池玉这几日在灯下日夜盘算,终于是将账目对上了。
沈七会算数,跟着池玉一起敲算盘,也不觉得枯燥。
对上账目的那一瞬,池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骤然想起池英说的那句“本朝律法在,池家不灭,你永远也脱不了族谱,在未出嫁前,你仍然是池家人”,不禁沉默。
池玉又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提笔在书页上写下“池”这一字。
沈七猜到池玉的心思,凑过来瞥了一眼,随口说:“主上字不错,只是这池字碍眼。”
她居然是笑了:“父亲是户部尚书,平日里也没多捞点油水,和沈家自然也有合作。沈家提亲提了个空,父亲想巴结沈家,自然没如他的愿。池家不覆灭,我便逃不开池家。他们的账,我要一点点让他们还。”
“池家覆灭,主上才能入谢家族谱,”沈七补充,“那便让这碍眼的东西灭了吧。”
池玉微微一笑,将“池”字勾掉:“正是。”
阳光透过窗牖洒进来,落在池玉的脸上。她迎着阳光,眯起眼睛,任由暖意涌上每一寸肌肤。
大好时光,她这辈子还只有十七岁,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可以爱自己想爱的人,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不必困在后宅,逃离那一方天地。就算是与池家断了关系、与沈家退了婚,没了庇佑,她也无悔。
想起小时候她一直想经商,却让父亲断了她这念想。
池玉也乖顺地以为女子不适合经商,应该在后宅相夫教子。
这辈子,她要活出自己。
“主上,”沈七倏然道,“属下有事情相告。”
“嗯?”
“张姨娘涉案金额太大,已经送入了皇城狱。”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弯起眼睛,“这种地方,活着进去,半死不活地出来。”
“用刑了?”池玉笑道,“终于招了?”
“一进去就招了,”沈七轻描淡写道,“我认识皇城司的人,打了声招呼。就算招了,朋友也给她开了个小玩笑。”
“小玩笑”,沈七倒是会说话。
在皇城司,不是重刑拷打还能是干什么?一想到张姨娘要把她母亲受过的痛都受一遍,池玉便觉得解气。
她轻嗤了一声。沈七又语气散漫地补充,“先是吊着,让池家送钱来。我朋友收了黄金八百多两,吃完了池家的底子,终于是慢吞吞把张氏放了出来。钱呢,他不要。”
“不要?”池玉惊讶,“八百两黄金不要么?”
“嗯,皇城司严查,”沈七笑着说,“给我了。我倒也不要,上交给主上。”
池玉一惊。
他抱臂靠在门边,阳光透过他眼睫洒下一层阴影。他侧过头往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箱子那看了一眼,淡淡道,“在那呢。”
池家上下打点的钱居然进了池玉的囊中,她想起来便觉得挺好笑。
“这钱我不该收,就给你吧,”池玉笑道,“算是给你的薪水。”
沈七没再推辞,只是垂下眼睛,似乎有些失落,连话也不回了。
池玉不明白沈七为什么不要这笔钱,兴许是小暗卫不贪财,只一心为了主上,忙道:“我收下就是,你别往心里去。”
沈七还是低着头的,终于是开口,低声道了句:“跟在主上身边,我不要钱的。”
池玉:“?”
不要钱,那他要什么?
她骤然看见,沈七的耳廓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的。
她欲言又止,又听沈七直起身,转移话题:“谢国公在南街给了你三间铺子,你不去巡巡吗?”
池玉想起这件事情,点了点头。
南街。
一间胭脂铺,一间成衣店,还有一间首饰铺。
阳光正好,池玉站在虹桥之上,看桥下船只忙碌、看桥头人烟熙攘。汴京繁华,货郎吆喝、车水马龙。
“似乎也快到科举的时候了,”池玉看着京城风光道,“到放榜,又是游猎,到时候姑娘们好生打扮,去瞧中举的公子们。”
沈七静静地听着她说。
池玉道:“正好这个时候,各大铺子又能开始进货了,正是卖东西的好时候。”
上一世,她记得有几个款式很受欢迎,这次变能低价买进,好价卖出。
她交给沈七一份清单:“这些东西能低价买进,买大量,囤货。”
沈七接过清单扫了一眼,眼眸晦暗:“这些样式,京城如今并不流行。”
“不流行所以低价,”池玉凝声道,“无妨,做便是了,先囤着。”
铺子内人倒是挺多,池玉率先去了内间,照着账簿一点点盘算。
谢家虽家大业大,但商业这一部分还是有积弊,掌柜贪钱、下手捞油水的事情也有不少。
她看完了账簿,一点点核算,发现了不少漏洞。
一直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池玉这才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将三个店铺的掌柜喊了过来。
沈七提着食盒给她送饭的时候,正巧看到她在训人。少女面色严肃,绷着一张脸,正一本正经地训斥下属:‘’你们可以不必当掌柜了。今日你们若是能还得起对不上账目的,就留在这里当伙计;若是还不起,便记在账上,离开店铺,剩下的钱,分期带利还。”
沈七站在门口,眼睛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提着食盒,任由斜阳在他身后洒下落幕的金光。
少年高马尾被风吹起,面具泛着银白的光。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边,等所有人都散尽了,这才走进来,打开食盒。
食盒里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池玉肚子也饿的厉害,惊讶道:“你做的?”
“嗯。”
池玉不客气地开吃,还不忘给沈七一份。她狼吞虎咽,沈七托腮坐在一边,没动自己的,把食盒往她那推了推,提醒道:“慢些。”
池玉含糊不清道:“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沈七笑了下:“说了让你慢些,还有。”
她骤然间想起什么,迷迷糊糊地说:“听说长公主商业可是一绝,在京城也有不少铺子。每次她去巡铺,她夫君便给她送饭,可好玩儿了。”
她说完这句才感觉不对劲,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她的脸烧了起来。
让她没想到的是,沈七居然慢悠悠地接了话。
“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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