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歆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一张俏丽的脸蛋此时表情也变得委屈。
池玉继续演:“郑妹妹,实在是没办法,坏了你的荷包。我瞧着荷包眼熟,不如我再给你绣一个,保证和这个一模一样。”
郑歆不是听不懂池玉话里的意思,也猜到了荷包恐怕是出自池玉之手。若是再纠缠下去,她恐怕会把荷包的真相说出来。
罢了。
她忍着即将爆发的怒火,语气变得柔和:“池姐姐,怎的这般不小心?无碍,我让丫鬟过来就是。”
池玉弯了弯眉眼,道:“郑姑娘无碍便好。”
沈听吟的脸色不太好看,他铁青着一张脸,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一言不发。
小丫鬟忙过来给郑歆擦衣裳,郑歆冷着一张脸,故意道:“青青,你怎么笨手笨脚的,连这也做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她声音挺大,所有人都能听见。沈听吟听了,也不禁蹙起了眉头。
……小丫鬟叫青青,那岂不是与池玉的小名“卿卿”极为相似?
池玉小名卿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郑歆这么一说,便是指桑骂槐了。
就算是郑歆这样舞到池玉面前,沈听吟却还是无动于衷。他似乎永远无法权衡明媒正娶的妻和小妾之间的关系,就算是郑歆的错,受委屈让步的却永远是池玉。
池玉冷笑一声,继续听郑歆骂:“没用的东西,你这贱婢还不快给我滚下去?”
小丫鬟青青吓得面如土色,瑟缩着退了下去。
池玉冷着一张脸,继续听她骂:“下次再这样笨手笨脚,就不必做了,叫你家里人把你领走!”
池玉好笑似地笑了下,居然是笑出了声。
她干脆破罐子摔碎,开门见山:“郑妹妹可真会当着我的面骂人,大庭广众也不怕丢了自家的颜面?”
郑歆一怔:“我训斥自己的丫鬟,怎的就丢了自己的颜面?”
池玉扯了扯唇角,盯着她的眼睛:“郑妹妹,沈家重规矩,从不在吃饭的时候失态,你破口大骂扰乱安宁,是其一。丫鬟有过,你于众人面大声训斥,不加以引导,失大家风范,是其二。你明知我小名叫卿卿,却是不知避嫌指桑骂槐,这是其三。”
“你明可以避开我的小名训斥丫鬟,却偏要叫出‘卿卿’二字,说不是故意的,想必你自己也不信,”池玉说完,还不紧不慢地继续补刀,“这不是丢你自家的颜面,还是什么?”
她的话一出,屋子里都安静下来,郑歆和池玉成为所有人目光中的焦点,众人都放下筷箸。
沈听吟率先打圆场:“阿玉,够了,这么多长辈都在呢,郑歆她的年纪小不会说话,你让让她又何妨?”
“好,”池玉气笑了,“沈公子,你也知道她年纪小,是年幼者。依你的逻辑,为何年幼者对年长者语出不敬,年长者还不能出言教训?”
上辈子,当她被郑歆踩在脸上的时候,以为忍了,让了,就会万事大吉。
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忍过的痛,没有人会心疼她,没有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当她发现自己其实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时候,已经晚了。就算是她受再大的委屈,沈听吟却还是只会打圆场:“你让让她又何妨。”
这一让就是一辈子,她忍到死,都没有活出自己。
沈听吟一怔,沈夫人也忍不住了:“阿玉,你怎么说话的?郑歆是客人,你怎的能教训比你还小的客人?且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你有没有考虑过郑歆的感受?你都是要过门的沈家人了,这点事情都不懂吗?”
郑歆柔弱地靠在软椅上,大滴大滴地落下泪珠来,忍住声音啜泣着。她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很是楚楚可怜。
似乎不饶人的是池玉,而她被欺负得厉害。
池玉打断沈夫人:“沈夫人,我也是客人,是比您还小的客人。郑歆不对在先,而你怎可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训斥我,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您已是沈家人,为何不能以身作则?”
沈夫人气得倒吸一口凉气。池玉起身,向众人行了一礼,淡淡道:“这客我也做够了,便不叨扰诸位,告辞。”
池玉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转身离开前厅。
沈家这些人,她不伺候了。
“阿玉!”
还未走出大门,她的手被人所捉住。男人的声音带了些许厉色:“阿玉,你小性子闹的不是时候。你此时直接离开,无人为你备马。京中的马车夫都及其慢,不是好马。你现在回去会被你父亲所训斥,一闺中女子,不坐私车,也不安全。”
他在一点一点为池玉分析,池玉却觉得好笑。
她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为我备一匹好马车?”
沈听吟蹙眉,瞧见池玉的手疏离地从他的手中抽出,“你今日是怎么了?闹这种小性子,你这是要另寻他人?”
“男女有别,小公爷与我还未成婚,还是请回吧。”池玉的脸色很平静,“扬州来的表姑娘还在委屈着,小公爷为何不去处理自家的“他人”,而在这里与我掰扯?”
自家的“他人”。沈听吟微微蹙眉,心跳如擂鼓。她这是什么意思?
说完,池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府,就连回头也未曾。
“表哥!”表姑娘郑歆跟了过来,气喘吁吁,“池姐姐的事情,没什么大事吧?沈夫人脸色很不好,一会儿国公爷就来了,定会生气。不如表哥回去看看?”
沈听吟看向一张脸红扑扑的表妹。她性格热烈,却又懂事,只是门第低了些……
他神色淡淡道:“没什么事,哄两句便是了,我们走。”
心中揪得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脚步却乱了许多。
他忍住想回头的欲望,心里开始疑惑。
这些日子,她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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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京中便出现了“记里鼓车”,按照里程计价。若是出行不便,找一辆便是,只可惜马车没有私家的快。
青绿早就带着她的贴身衣物就跑了出来,担忧道:“小姐,现在就要回池府吗?”
池玉微微摇头:“非也,去谢府。”
谢府?
青绿没想到小姐居然要去谢府。谢府也是国公爵位,家大业大,甚至出过名将,执掌兵权。只可惜母亲上辈子因为池英,少了与谢家的来往,居然是那么多年都没回过娘家,受了委屈也不说,最后死于池英之手。
她死去的真相,谢家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光是愤怒也没用。
这辈子,池玉要建立好与外祖的关系。
青绿惊讶地看着自家小姐。她站在风中,眯起眼睛感受到晨间的每一丝阳光,她似乎觉得,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小姐只会忍气吞声,而如今的她却会伶牙俐齿反击,面对和稀泥的未婚夫,她也会选择拒绝。
记里鼓车很快来了。池玉和青绿上了车,一路往谢家去。
春日里暖和,大街小巷很快摆满了摊位,吆喝声和笑声夹杂在一起,被风声所裹挟,人间烟火味十足。池玉困在池沈二家后宅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池玉掀起帘子,看向眼前的“谢府”两个大字,和青绿下了马车。
她这是非请便来做客,按道理是不合规矩的。府里的丫鬟见到她,疑惑道:“您是?”
池玉笑了笑:“我找谢国公,我是他的外孙女池玉呀。”
丫鬟吓了一大跳,取而代之的是惊喜:“您稍等,我马上进去报喜!”
池玉来谢府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谢府。谢国公正在园子里晒太阳,听闻池玉来了,忙起身,嚷嚷着马上就要见她。
三月里,池玉穿一件水色长裙,便一路穿过青林翠竹,就要到花园。园子里怪石嶙峋、种了不少花木,正是美景千重,亭台楼阁万里。池玉和青绿路过花廊,春风吹过,少女的鬓发也乱了。
青绿本想说句“小姐,我给您整理鬓发”,却见谢国公被人搀扶着,与池玉的目光相遇。
他看见池玉,先是端详了她许久,居然是落下眼泪来,颤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卿卿,你可知道,你有多久没来过了?”
谢宁痴恋池英,池英很会控制她,骗她不要和娘家联系,骗她听话就会给她宠爱,骗得她好苦。
她出身名门,却是下嫁到池府。以往的池府并不欣荣,是她补贴了自己的嫁妆,充盈池府的财库;是她日夜熬坏了眼睛,操持府内的大事,最后得不到一句“辛苦”;是她生不出儿子被指摘,最后只能眼睁睁看见丈夫变心。
池玉看见自己的外祖,想起早逝的娘亲,骤然落下眼泪来。
“对不起外祖……”池玉的嗓音也哽咽起来,“外孙女不孝,来晚了。”
“不晚,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谢国公揩了把泪,“你不是去沈府做客了吗,为何想起来外祖这坐坐?是沈家对你不好?”
池玉敛下眸子,满腹的委屈这个时候突然涌上来。她自重生以来就没哭过,这个时候却是红了眼眶:“沈家……”
“对我一点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