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娶我,是真心所求。我也早知道我或许陪不了你多久,却一直盼望着你我能琴瑟和鸣,荣偕伉俪……”
姜知妤低着头,原本厚重的喜服在雨中犹如一道枷锁,压抑着她近乎窒息。
“殿下,你我此生,或许,注定无缘。”
楚修辰仙姿佚貌的脸在雨夜里不带任何情绪,语气平缓,右手所执的雪煞却为之一颤,随后便不再作解释,侧首轻声吩咐,“苏铭,带公主——”
“怎么?是想带上我多一份人质,还是觉察,我如今早已是你大计里的一枚弃子?”
一道电光闪过,姜知妤一半的面颊也在晦暗的雨夜变得若隐若现。
她后退一步面露倦色,仿佛置身冰窖。
“楚修辰,若我不是公主,该多好。”她含泪苦笑着。
起码,她不会如这般狼狈,沦为棋子。
是无缘。
实在是段虐缘。
姜知妤只觉疲惫,近乎崩溃。
“公主——”
未等苏铭启唇,便看着这位在雨中强撑良久、早已面露窘色的公主,便倒在了他的面前。
在这个毫无生气的雨夜,艳红刺眼。
而在姜知妤眼神涣散之际,却见楚修辰的神情似乎依然那般冷淡疏离。
这些年,她终究是没捂热那块寒玉,反倒是自己成了一块可悲的垫脚石。
***
昨夜星辰已逝,满眼青山已远。
几只雀鸟叽喳略过,惊动了一旁的白碧桃,花瓣簌簌掉落,满树扶疏枝叶,清亮如新。姜知妤不经意地将落在右颊的花瓣扫开,指端的冰凉传来,缓慢睁开迷朦的眼时,她的心剧烈抽痛了一下。
桃红色的衣裙上还沾染着些许的花瓣,她已在树下小憩了片刻。
她拾起一瓣落红,在掌心静静端详。
从前的她日子过得简单却不失笑语,如今竟也会羡慕起花草来。
高兴时,恣意绽放,不悦时,任凭精心呵护,凋零只在它一念之间。
这里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含光殿不远处后花园的一隅,因此处种满了桃树,姜知妤没少来此处。
恍若一场大梦,她还是那个十五六岁,平日里爱穿着桃红百蝶裙在桃树下嬉闹的五公主。
“公主!”
半夏稚嫩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提着衣摆朝她面前奔来。
姜知妤双手撑地缓缓起身,只觉着浑身仍然发虚,晕晕沉沉。
半夏见姜知妤扶额,连忙上前扶住,“怎么了公主?”
“我……”姜知妤的确有些晕沉,但仍然警觉地按住半夏的小臂,“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奴、奴婢……”半夏愣了一下,觉察公主的异样,遂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公主,今日是您的生辰,是您说自己要偷偷藏于此处的,再叫奴婢放出消息给太子与其他人等,来……来寻您……的……”
明明这不是她的主意,是姜知妤执意让她照做着的,但半夏仍旧有些羞赧,缩了一下脑袋,“公主若是身子不适,我们便早些回宫吧。”
生辰?
姜知妤倒是有了点印象,这还是两年前,曲朔二十年的三月初六,她只记得这一天自己倒是让皇兄们好找。
以及,她谋划着请他入了瓮的,楚修辰。
桑枝与半夏一道而来,只不过她脚力故意走着慢了些,留意身后的动静,此刻也跟着上前,“公主,太子等人寻到这里来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
姜知妤缓缓想起两年前,楚修辰适逢出兵北戎凯旋回城,她自己的生辰宴,执意要城内尚未婚配的王公贵胄皆来祝贺,目的便是一个,引得楚修辰来见她。
姜知妤还记得当年,自己藏匿于这片芳菲下。一切皆由她计划好,引得楚修辰与她相逢。
宫中正当妙龄的公主尚有几位,她自认为自己较为顽劣。好在因为她的身份,不缺世家公子的倾慕,无人置喙她的娇纵。
可当时,她怎么就满眼都是楚修辰了呢?
去时终须去,再三留不住。忍一句,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
“我们回宫罢。”姜知妤知道她们会始料不及,连忙补充,“适才有点累着了,既然已从宴席上溜了出来,哪有再回去赴宴的理。”
桑枝比半夏年长两岁,处事也更为圆滑妥贴,知道五公主平日里最喜热闹,必定事出有因。
“可是公主今日隐疾又犯了?”
姜知妤摇摇头,推测着众人将至,便连忙绕小道回去。
否则,该是又要遇上了。
不远处,太子与其余皇子,若干公子们正朝此处而来。
“孤的五妹啊,最是让人头疼。”
太子姜星野啧啧两声,走在众人跟前,朝着后花园草草一瞥,“说是她不见了,不过又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罢了。”
“适才在宴席上匆匆一瞥,五公主……的芳容还来不及细瞧,人便不见了。”太傅之子魏泓峥在一旁由衷慎言,终是欲言又止。
他也是听说过这位公主的,不过早便得知,这位恣意妄为的金枝玉叶,在一年前便在圣上面前赌气,若是嫁不成楚将军,那自己便去当尼姑。
只不过昔日圣上也只是将女儿这话当个戏言,听过便忘了。
只要她想,圣旨即刻便可拟好。
宫里敢像她这般无礼,皇帝还纵容的,怕是没有了。
太子姜星野身穿一月白色广陵蟒袍,腰间系着一枚无暇的上好羊脂玉佩,从容不迫,品貌非凡。在一众男子中,更显矜贵。
“阿岁这孩子倔的很,若是她想见,她即刻就出现在面前,若是不想理会,任凭找到地老天荒,她也是不肯出来的。”
太子扯扯嘴角,拨着面前的桃枝。
醒来的这片刻时间,姜知妤还是未将所有往事回忆清楚。
如若是两人再无交集,是否她的结局会不一样?
前世仿若一场大梦,似乎早已远去,却仍旧刻骨铭心。
前一世父兄的结局,让她不得不害怕,却又只得细来思量,她真真是唯恐自己再一次,一步错,步步错。
“公主,”半夏在她身后将她思绪拉回,“含光殿适才走过了,您走得太急了。”
姜知妤不过是想避开后花园的相见,寻个由头离开,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殿宇,眉头微蹙,“回去倒是不用了,今日是我生辰,这身衣裳也是新制的,四处走走吧。”
一旁的两人这才微微有些宽心,一路上公主沉思不语倒让平日里叽喳没完的半夏都察觉到有些古怪。
耳边一阵琴声传来,犹如潮水涌出,汇成一泓碧玉般的深潭,又百折迂回,清越悠扬。
姜知妤循声望去,青石砖上还带着新雨的潮湿,眼眸也变得迷朦。
“哪个宫里的娘娘?”
桑枝回禀,“是前方翠藻殿,应当是六公主在练习石琴,此琴声悠扬,故此地也能听见。”
汐宁?
明明出生只差了几个月,但二位公主的命运倒是有着云泥之别,她受尽了宠爱。
而六公主姜汐宁,生母只是乐府的一名乐技,还因生下公主后月子里受了风寒,捱不到一月便猝然离世,皇帝对这位女儿平日里也甚少过问。
对于这一位妹妹,姜知妤甚少见过。
“既然今日是本公主的生辰,那我去她那里坐坐吧,你们无须跟着。”
明明极其相似的两人,却是不同的结局。直到最后,姜汐宁也还记着给五姐送上新婚贺礼。只可惜,姜知妤根本就聚不了什么福气。
半夏与桑枝愣了愣,有点怀疑在宴会上是否公主背着自己小酌了几杯,今日居然会去翠藻殿。
只是,姜知妤尚未走几步,面前的人却是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他身着鸦青色缎面裰衣,脊背挺直如松,眉目又生得格外出挑,眼底的眸色似乎总是稍显黯淡,让人看不透,猜不着究竟在思索些什么。
姜知妤怔然,止住了脚步。
“见过楚将军。”侍女行礼道。
来者之人周身沉稳,稳重中又带着疏离,依然是那般难以接近。躬身道:“见过五公主。”
是楚修辰。
作者有话要说:注:
“昨夜星辰”出自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去时终须去,再三留不住,”出自《增广贤文》
阿岁:???你谁啊?
前夫哥:呜呜呜 她不爱我了
苏某:所以,你成了前夫哥~
QAQ才开了文,这两天嗓子难受,头也痛。大家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