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第十章

就算现在没有实体,乔栀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温柔和善意。

“居然被当成小孩子了……”她喃喃。摸摸头什么的不是小孩子的专属动作吗?

谁知,他反问:“不是吗?”一眼便能看出的年岁尚浅。

乔栀郁闷不已:“我不是小孩子!我成年了,十八岁了好吗。”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难道说她之前撩他,还有那些个亲密接触,都被当成是小孩在玩闹啦?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难道是她作为女子,没有魅力吗?她长得也不差呀!

还是说她之前在他面前表现的太凶残了,吓到他了?!唉。那么,就算是被当成孩子,估计也是熊孩子吧?不对,怎么还计较起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属于好孩子,还是坏孩子了?

她可是倡导平等恋爱的!乔栀醒过神来,义正言辞说:“你这样不好,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就算你真的年纪比我大很多,但是在我看来,你这个长相在我们那个世界,最多——大学生。还是新生。”

她比划了一下。继而忍不住想象,谢尘寰如果真的生在现代,这模样,妥妥的白月光高冷校草啊。顿时心跳加速。

少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不是要跟我说说,你的故乡吗?”

她说她以前所生活的地方,他自然而然地理解成了故乡。

乔栀一怔,她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有耐心,听她聊另一个世界的事。在谢弋楼身边时,对方无时无刻都很忙,或许也不是真的忙,只是不太想跟她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容器待在一起罢了。

而她又跟他的妖魔属下处不来。

乔栀是个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的性格,当即兴高采烈地跟他说了一大堆,但她一个没进入社会的小姑娘,除了说些那个时代的和平富足和安稳,重点都在好吃的上面。

什么火锅奶茶烧烤炸串……对面听着波澜不惊,没怎么动容,她先狂咽口水,忍不住长叹一声:

“唉。真的好想回去啊!”

乔栀双手捧脸,开始惆怅。

惆怅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偷看旁边的人,真的好好看啊……不禁有些愣愣地问:

“七郎,你当真不计较……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吗?”如果要她负责的话,她非常愿意的!

谁料那冰雪般的少年轻轻颔首:“姑娘非是本心,在下明白。”

真正伟大崇高的人,待人接物都极温和,情绪稳定,令人如沐春风。

少年身为神官,背着个官字,但奇妙的是,乔栀很少能从他身上体会到来自“官”的权威和压迫,相处起来极舒服。

他是宽容,一副不会跟她计较的样子,乔栀倒宁愿,他跟她计较一下啊!

严格说来她可是狠狠非礼了他啊,至少也该谴责一下嘛!怎么搞得好像,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算了算了,”乔栀更郁闷了,“照你们古代人的思想观念来看呢,我跟谢弋楼拜过堂,是有夫之妇。如果跟你卿卿我我的,就是偷情了。你这么有道德的人,肯定不能接受。”

“……”

“而且,你还是谢弋楼的祖宗。”突然想起这件了不得的事实,她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语气似激动似不齿:

“乔栀你出息了!居然出轨老公的祖宗?”

“……”谢尘寰活了这么久,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匪夷所思。联系上下文,猜也该猜到了,这“出轨”是什么意思。他捏住鼻梁骨,深深叹了口气。

然而那小姑娘捏紧拳头,仰着小脸,信誓旦旦对他说:“你放心,哥哥。等出了幻境,我会先跟谢弋楼离婚再来追你的。”

“……追?”

之前在地道里时,她就说过这个字,当时他没问,但现在是真的忍不住感到了好奇。

乔栀看着他那张冰雕雪塑般的脸,霜雪般的银发,浅淡的薄唇,恋爱脑都要长出来了,压根不用劳什子的摄魂术,光是看着,整个人就心潮澎湃,从头到脚都冒着粉红爱心。

但是她得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于是,她发自内心地说:“就是,想追上你的脚步,为你变得更好的意思。”

谢尘寰微微一怔。

少女的眼眸亮晶晶的,比在天境看到的浩瀚星河还要明亮,里边的温度,比起长明不灭的长明灯还要热烈。

她又问:“对了,你是无情道吗?如果。如果你,咳咳咳,要是对人动心,会不会损伤修为啊?”

她对这个一知半解,只是从清妩身上了解到,修习此道,是不能动情爱之念的。

得先了解下这个,如果跟他谈恋爱会害了他,那她就只能……唉!

谢尘寰微微笑了:“我已得道飞升。”

无情道已成,他的道心坚不可摧,又有何人可以撼动?

虽然,他看不见她的前世今生,亦算不出将来与这人的缘法,但谢尘寰从来就不是执着于过去未来之人,只需重视当下,和当下的每一段缘分便好。

这小友行事,屡屡出乎意料,性子却是纯真率性得紧。他不说本体,光说这具形体,在世上就已存在了千余年,沧海桑田转眼即逝,多少爱恨皆已成灰。

是以看她,同看一个孩子毫无区别。而孩子的爱恨,虽然浓烈,却总是稍纵即逝,风一吹就散了。所以他并不放在心上。

“我跟你说了我的家乡,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家乡?”乔栀对他真的很好奇,满满热情不加掩饰,“雪境真的是一片大雪,没有春夏秋天,只有冬天嘛?既然,雪境之主能穿梭空间,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闻言,谢尘寰长睫一颤,说:“不行。”

“为什么?”

乔栀感到失望,又想到他说过那里,除非法力高深,不得门入,“难道就因为……我是凡人吗。”

谢尘寰轻声道:“放弃吧。雪境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乔栀委屈地看着他,难道他其实跟谢弋楼一样,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凡人吗?

她心头止不住地被阴霾笼罩,低喃道:“生而为人,是我的错吗?谁不想生来就有强大的力量啊。”

如果她生来神胎,亦或天生剑骨,不是那么弱小,又怎么会让自己一次又一次,陷入那种绝望无助的境地。

谢尘寰看出她状态不对,压低声音:“乔栀。”

乔栀却是一股邪火冒了出来,恨恨道:“你别阻止我,今天这个疯我一定要发,”

反正在幻境,她也不会被人看到而丢脸。一想到,她受到那么多折磨,全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天道不承认她?她还不愿意承认这天道呢!

“贼老天,这么玩弄我有意思吗!”

就像是进入一款生存游戏。获得了不死之身,但除了不死之身,技能面板全都是灰色,灰色的!

好,苟着吧,但系统非得把你送到一个怪物的旁边,那怪物还特么强的离谱。

然后只能被怪一次又一次地创死,毫无反抗之力。

但是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神队友,你的队友有血条有武器有法力!想干什么干什么!妥妥的一个挂逼!这让人怎么平衡!这平衡不了的!

“我,我还要去靠学那些邪术,才有力量,”越想越委屈,她真情实感地哭了出来,“要是有正道可以走,谁不想走啊。我这不是走不成吗?”

“我在现代,也算一个好学生吧,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干嘛要这么对我啊……要不是有高考锻炼出来的强大脑力,我能记住那么复杂的符咒吗?”

她抽抽噎噎的,控诉地看着白衣少年:“你是不是觉得,我吸谢弋楼的法力不对!我那是没得选呀!有好东西吃,我干嘛要捡垃圾堆里的吃啊?呜呜呜……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此时陷在幻境中、还在失忆状态的谢弋楼,重重打了个喷嚏。

乔栀绘声绘色地演绎了,何为外耗他人,拒绝精神内耗!

不过,也是因为摸清了谢尘寰的性子,以及对她很是包容的态度,才敢这样。如果他还是之前那样高贵冷艳的范儿,那她是绝对,绝对不敢造次的。

被她一顿输出,少年白玉似的脸庞浮现出些许茫然,然后,他眨了眨眼,低声道:

“没有觉得你不对,也没有说凡人不好的意思。”

其实早在她做出捅谢弋楼一剑的举动时,他便意识到这孩子的不同。

她似乎有着极重的心魔,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心魔,该是经历了何等惨事?只是她不愿说,他便不好加以窥探他人的隐私。

以这孩子的聪慧和悟性,噬魂咒都能无师自通,如今生了心魔,若是不加以疏导,将来误入歧途,恐怕会酿成大祸。

于是他说:“乔栀,我也曾是凡人。”

他在做凡人时,也有无能为力的事。

“我也有家人。也有想回却回不去了的家。”

“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没有一个你熟悉的人,你很孤独,很害怕,不知何去何从。这些心情,我都体会过。或许,你遇到过什么事,那些事让你怀疑自己,让你感到痛苦和难过。你很怕自己会变坏,变得面目全非。”

他的声音像是吹拂而来的晚风:“但你没有,你没有堕落。你还要跟我一起救人,救那一千个被血阵所困的人。你做的很好。”

你做的很好。

真的,只要有人告诉她这么一句,就这么一句,就够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扑进这个少年的怀里,号啕大哭。

“你已经很努力了,所以,不要哭了,好吗?”他在她面前蹲下,修长的手指,仿佛真的触碰到了她的脸颊,将那滴泪轻柔地擦去。

少年雪白的面庞近在咫尺,睫毛纤长如蝶翼,眼角微微地上挑,眼睛里有股悲天悯人的神性。被他这样注视着,就好像被眼前这个人深深地爱着一样。

乔栀不知不觉地看呆了。

等她缓过神来,想到居然在有好感的男生面前,如此破口大骂、哇哇大哭,形象全无,岂不更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了?!

一股热意冲上脑门,乔栀又尴尬又羞愧,简直无地自容。

但小姑娘就是死要面子,她抽噎了下,红红的眼睛像是兔子,瓮声瓮气地说:“看在你肯哄我的份上……原谅你了。”

谢尘寰失笑:“那就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