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只是沾了沾便放下,却带给乔栀极大的冲击。虽然……情有可原,只是演给谢弋楼看看……他还变成了自己的样子……虽然她只是个杯子。
如果她现在是人形,只怕都要像只烧熟的虾子般红透了。
这可是她的初吻!初吻啊混账!
在乔栀这位母胎单身十八年选手的幻想中,初吻这件事,应该是刻骨铭心的、冒着粉红泡泡的……
乔栀又想哭了。
那柔软温热却深深烙印在感官里,怎么也挥不去。
只好想一些旁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可见这位神官,是当真不问风花雪月。
交杯交杯,不交杯,便直接饮了。
生怕别人看不出破绽。
但,谢弋楼明显也是心不在焉。
少女主动关心:“谢郎,可是有心事?”
谢弋楼叹道:“这几日,越山并不太平,我忙于政务,东奔西走,未能多陪陪你。今日这场大婚,亦是办的匆忙,有失隆重。我心中啊,实在愧疚,只觉委屈了你。”
少女淡淡道:“只要谢郎心中有我,我便不委屈。”
“可我过意不去,”谢弋楼长叹一声,道,“就让为夫对你做些补偿吧。”
来了。
暂时忘掉了刚刚那个小插曲,乔栀屏息以待,这货终于要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了。
也不知谢弋楼做了什么,那绣着龙凤的喜帐突然开始无风自动,伴随着一声轻响,床板自动向着两侧打开。
那里,赫然是一个入口。
似乎是个地道,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有多深,隐隐有股血腥味飘来,仿佛是一条通往幽冥鬼境的不归路。
“这是……?”
“为夫给夫人准备的赔礼。请。”
见少女定住不动,谢弋楼朝她走去,与她对视,眼底隐隐闪过两点猩红,宛若择人而噬的毒蛇。
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一直在旁观的乔栀捕捉到了——
难怪,难怪!每次跟他对视之后,她总觉得心神不定,心中产生一些缠缠绕绕的情感,恨不得时时刻刻围着这个男人转。
果然是他用了卑鄙的手段……!
谢尘寰亦是微微眯起了双眼。
摄魂术?这样的邪术,对他自然无效,但对凡人……
他不禁想起方才那女子的神态,的确像是中了摄魂之术的表现。不过,此术损耗法力甚巨,若是用于寻常人,似乎有些……
按下心中疑虑,谢尘寰袖子轻扬,将变成杯盏的乔栀纳入其中。走向入口,纵身一跃。
改形换貌之术靠他法力维系,他不能离开这少女太久。若是独自留她在阵眼处,并不安全。
下坠的过程中,他对乔栀使用了传音入耳:
“越山君,为何对你使用摄魂术?”
乔栀亦是不解,半晌幽幽叹了口气:“可能他觉得,我比较难追吧。”
“……”他沉默。
越山宫的藏书阁中,有不少关于术法的记载,乔栀因为找寻回家的办法,没事就往那跑,是以对这些术法,如数家珍。
如今得知自己中了摄魂术,她也很是诧异,摄魂术,自古以来,多是一些痴心女子修炼,用来绑住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乔栀琢磨了下,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并无这情爱方面的经验,只觉为人所控,十分不爽。
“神官大人可知,如何破除这摄魂之术?”
他道:“不去看他的眼睛。”
乔栀陷入沉思。
她问的明明是破除之法。
然而这位神官,不知为何告诉她的,是避免被操控的办法。
想起在书中看到,要彻底解开摄魂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杀了施术之人。
但乔栀也知道,他谢弋楼,堂堂地境七君之首,法力高强,凭她一个凡人,对上他相当于以卵击石,基本毫无胜算。
不过……
“若是,令他法力全失呢?”
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她声音轻如云烟,很快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而谢尘寰也恰巧落到了最底,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刚站定,身后便有一道阴影袭来,是谢弋楼。
他也跟着跳进来了。
乔栀立刻闭嘴,唯恐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存在。
地道又黑又深,似乎没有尽头,而他们一神官一魔君,加上她一个杯子(……)缓缓并行,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弄点火光来照亮。
终于,谢弋楼率先开口:
“今日夫人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乔栀一颗心高高提起,紧张得不行。
“有何不同。”
他轻笑:“没有以往热情了。”
热情热情,热情你个头,乔栀恨不得当场化出原型,然后一巴掌呼在这渣男脸上。
谢尘寰不语。
他并不理解这凡世间暧昧拉扯的感情,于是选择不予回应。视线始终向前,一双眼眸澄如秋水,寒似玄冰。
哪怕在黑暗中,也如白天一般能看清一切。
谢弋楼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恼,负手缓慢前行。
终于看到了出口。
等靠近那阵光芒时,乔栀感到一股强烈的晕眩,仿佛四周的空间扭曲了一般。
这时,谢尘寰传音入耳:
“是传送法阵。”
“我们……被传送到了何处?”
“玉清门。”他的声音不知为何低沉了许多。
玉清门?
好歹在藏书阁里泡了些时日,她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这个世界的事。
玉清门,曾是三百年前,凡境的第一大修仙门派,拥有门生不下数千人,后来不知为何,连山带人,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在这个世上出现过。
却原来,在地境?!
乔栀从袖口悄悄往外看,顿时,目瞪口呆——
哪里是仙门,根本就是魔域鬼窟!
四面八方都被紫黑色的风沙掩盖,不见半点绿意,断壁残垣,到处堆积着如山的尸骸,腐臭不堪。
一些长相恶心的魔物,将这里当做了粮食库和栖息地,甚至有几只,破开尸身,拖着一地的污秽脓血,朝着闯入者,喷出阵阵带有毒气的黑烟。
但它们,全然不靠近谢弋楼,只朝着一个方向攻击——
望着黑压压涌上来的魔物,那些本该被遗忘的黑暗记忆,再度在乔栀的大脑中浮现。
怪笑声、血肉飞溅声……
眼前一阵阵发黑,喉间不断涌上腥甜。
觉察到她心绪有异,乃至于快要维持不住变化,谢尘寰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动,一缕柔和的白光顺着他的手腕,缠绕而上。
也不知做了什么,乔栀只觉心头似被一股清泉洗涤,竟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再恐惧得战栗。
与此同时,谢尘寰一挥袖,那些飞扑上来的魔物,一瞬间,在空中碎成了齑粉。
突然——
一柄剑,横在她的颈上。
谢尘寰低头看了一眼。哪怕是在如此关头,他脸上,仍然不见丝毫慌张。
启唇,声线依旧冷淡:“谢郎。这是何意?”
谢弋楼森寒道:
“从刚才开始,本君便觉得,你很不对劲。”
话说一句,他的剑锋,便逼近一寸:
“说。你到底是谁?”
少女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银光。
谢弋楼手腕一痛,长剑被震飞出去。
“少女”颈侧的伤口,迅速开始愈合,不出片刻,重新恢复得白皙光滑,不见半点血迹。
身上的嫁衣,瞬间化为宽大的白袍,飘然而落。少年身姿挺拔,风掀起他的乌发和白袍,花香淡淡萦绕,谪仙般遗世独立。
谢弋楼死死盯着少年,嘴角缓慢扬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果然是你。”
“净世。“
天境第一神官,执掌刑罚和天条的净世尊者。
谢弋楼抬手召回佩剑,脸色阴沉道:
“堂堂神官,竟也玩起这偷梁换栋的把戏。”
他剑指白衣少年,厉声:“本君的君后何在?”
谢尘寰不语。
谢弋楼暗中掐算了一番时辰,眼底闪过一丝焦急,口中讽道:
“莫非,阁下见我那新婚娘子貌美,竟是凡心大动,把她偷偷藏起来了?”
默默缩在少年袖子里的乔栀:动没动凡心,她不知道。
但藏起来……倒也勉强算吧。
谢弋楼冷笑:“尔等天境之人,整日里装出一副清净无欲的模样,却原来都是男盗女娼之辈。”
他似乎对天境,有着很深的敌意。
但他种种激将,于谢尘寰而言,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少年神色平静,手腕一动,一条发着白光,细若银蛇的长鞭出现在手。
谢弋楼面露惊骇。
一鉴天光!
天境十大神器之首,除魔利器。
谢弋楼不愧做了这么多年的越山君,见到此物后,迅速调整表情,挽起个剑花将佩剑收了起来,慢声笑道:
“尊者远道而来,何必一上来,就动刀动剑的呢?当初,若非我一念之差,你我恐怕还要同在神主手下共事。——何况,弋楼是尊者的后人,尊者作为前辈,也该多多包涵晚辈才是。”
这变脸速度,乔栀自叹不如。不过,后人?
乔栀这才想起,这位神官说过,他叫谢尘寰,与谢弋楼,正正是一个姓氏!
他们这些做神仙妖魔的,哪怕看着再年轻,岁数也不会小,这一点,乔栀倒是明白的。
莫非,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大事不妙,要是真让谢弋楼攀上了亲戚,她还有活路吗?!
“今日,晚辈特意候在界碑处迎候,却未见尊者身影。原来,前辈更想在此处观礼,倒是弋楼思虑不周了。”
他说得委婉,但作为长者,如此搅乱一个小辈的婚礼,换做任何人,都该表达一下尴尬歉疚的。
但少年似乎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淡淡看他一眼,声线毫无起伏:
“你待如何?”
“只要前辈,愿说出我夫人的下落,”
谢弋楼如此倨傲狠毒之人,竟冲少年单膝跪了下去,双手奉上本命剑,道:
“今夜过后,以我越山君为首,地境七位魔君,任君差遣。倘若前辈不信,某愿与君立下死生契。”
死生契,是地境最高规格的契约,立契者一旦违背,必遭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句承诺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越山君是七君之首,地位相当于代理魔尊,掌控着一整个地境的资源和人脉。
他甘愿俯首称臣,是多少神官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而要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牺牲一个小小的女子罢了。
甚至,她都不属于这个世界,生死簿上根本没有她的姓名。
无关紧要,不痛不痒。
怎么想,这都是一桩极为合算的买卖。
乔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屏住呼吸,不知他会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