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栀愣了一下定睛去看,才发现那是个人。
没错,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个……一言难尽的男人。
他浑身泥水、破衣烂衫,身上的外套满是破口,似乎还有伤口。
耷在地上的手上血泥混杂,在暗淡灯色下看得不大清。
他脸朝下俯在地上,是种匍匐的姿态,从温栀的视角俯视下去,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身形瘦高。
后脑勺的头发乱茸茸的,沾了灰,活像是从什么灾难现场逃出来的。
正当温栀正诧异这儿怎么会趴了个人的时候,只听地上又传出幽怨的一声,“疼……”
鞋底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温栀这才发现自己脚下还踩着他的手,又连忙一蹦三尺高地跳开,“对对对不起!对不起……那个……”
月色清凉,棉布裙女孩在他身边缓缓蹲下来,迟疑地伸出手似想碰碰他。
伸到半道,又“嗖”地缩回去。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先生,你……还好吗?用不用我帮你叫救护车?”
肖凛吃力抬眼,迷蒙视野里只影影绰绰地映出一张脸。
温栀长得白,是那种很细腻的奶白。五官精致小巧,眼睛圆而亮,是非常乖巧清灵的模样。
加上她穿着白衬衫,夜色里整个人看着特别显眼,像发光。
肖凛脑海里第一时间竟是联想到一种小动物,那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质的小白兔子,软绵绵的,特别容易受惊。
“不……”他嘴唇翕动刚想说什么,远处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匆促脚步声,还有细碎的说话声。
“联系上肖总了吗?”
“没有,这什么破地方信号这么不稳定……”
“先找人再说!”
肖凛心中顿凛,回光返照般突然从地上撑起向她所在的一处L型的盲角缩了缩,同时对温栀说道:“先别出声。”
“什……”
温栀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她猝不及防下顺着他的力道直接跌倒在地上。
!!!
温栀一瞬心中警铃大作,顾不上他脏兮兮的泥手脑中只想喊出一句咆哮。
衣服!衣服!
这衬衫高达八百块钱,是她当初为了面试啃了一个月的泡面咬牙买的,最基础的百搭款她能穿到入土,她可不想就这么阵亡。
她下意识连踢带推就想把他踢开,肖凛却轻松腿一错,一只腿压在她的膝上,直接让她连动都动不了。
温栀心中恐惧忽升,心想这人大半夜浑身狼狈地在这儿躲着,还被那么多人追找,恐怕是什么危险分子,心里的狂吼声更盛。
这儿!这儿!!
救命!救命!救命——
然而等那些人来来回回饶了快两圈,甚至连垃圾桶都打开来看了看,也没见有一个人给这乌漆嘛黑的胡同半个眼神。
直到那帮人脚步声彻底不见,肖凛捂着她的手才松开,温栀也趁机飞快起身以破釜沉舟之势朝他打过去。
“我跟你拼了!”
哪知她还没等碰到他,“咣当”一声!
他就这么顺着墙角倒下去。
“……!”温栀懵了,真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向后跳出三步远,愣愣盯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一动不动才试探着上前拿脚尖轻踢了踢他。
“喂。”
没动。
“喂!”
还是没动。
温栀心尖打鼓,“你怎么了?我……刚刚可没碰到你啊!你可别讹我!”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就走的时候,地上的人突然有动静了——沾染了泥和血的修长指尖动了动。
紧接着,肖凛吃力翻身,努力仰面躺在地上。
温栀小碎步往后蹭了蹭。
肖凛面朝上,被细碎刘海微微遮住的双眼虚虚看着温栀,唇角一张一动虚弱朝她说出一句话。
温栀心一跳,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他的脸。月光覆下,他的皮肤是冷色,污泥与伤痕盖不住他惊为天人的英俊容颜,像块沾染了污渍的冰。
“拜托帮我……先别报警。”他说:“我不是坏人。”
温栀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拖着肖凛,举步维艰地往回走。
八百块钱的衬衫已经彻底阵亡,不止浸染了五月沉积的雨泥,还因拽着肖凛而沾上各种汽油血丝与褶皱。
帆布小白鞋也不止数次地踩进水坑,裙摆污泥点点,像被绽满了的花。
算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
一鼓作气,温栀拽着肖凛衣服的后脖领,拖死猪般拽着他往回走。
温栀住的地方名叫小乔村,名为村,其实属于帝都城六环的区域。
这一片有密集的老旧筒子楼,还有不少等拆的小平房,地虽偏人却多,算是一处出名的社畜聚集地。
温栀租的房子是个独立的小平房,面积不大,冬冷夏热。
因环境差,所以房租也便宜。房东当时租给她时还特意附赠了她一个小仓库。
打开房门,从房门到房间要先经过这个小仓库。温栀一把将肖凛丢在一堆杂物边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了口气。
啊!
她要累瘫了……
旧灯光在头顶明晃晃地晃着,温栀边缓息边盯着对面的肖凛,心里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傻叉决定。
突然捡了个人回来……然后呢?
就因为他说了那句他不是坏人别报警,她就这么贸然地把他带回来,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呼吸调整得差不多了,温栀从旁拿了一根破木条,小心翼翼地凑进杵了杵他,“喂。”
肖凛睡着。
“……活着吗?”
男人紧阖着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五官溺在光影里也明暗分明。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真好看。
温栀拔下一根头发去试探他的鼻息,很快感觉到缓而轻的微弱气息,又不觉叹了口气。
还是报警吧。
这人浑身是伤,又奄奄一息,万一交代到她这儿,那她可就没法交代了。
这样想,她迅速从包里掏出手机跑进卧房里充电。
今天在外待命了一天,温栀的手机电量早就耗尽。电源刚插上,还没等手机屏幕亮起,整个屋里的灯倒是暗了一暗紧接着蓦地陷入一片黑暗。
温栀惊了一下很快定下神,立刻伸手去按开关。
“咔哒”两下,灯却毫无动静。
叹息了声,温栀就着窗外并不明亮的月光扫了眼杂物间宛如死狗的身影。一咬唇决定去找房东。
……
房东家住的不远,就在温栀的出租屋隔道的平房里。
站在门口敲了几声门,就听门里传来一声“谁呀!”然后门从里被拉开。
看见开门的人,温栀一怔。
不是房东。
而是房东的女儿乔娇娇。
乔娇娇今年二十岁出头,与温栀年纪相仿。
微胖,圆脸,丸子头。她正在洗漱,嘴里还咬着正刷到一半的泡沫和牙刷。
见是她,乔娇娇眉梢一挑像也讶了下,然后毫不客气地从上到下扫描她一番偏头吐了口泡沫,“你逃荒去了?”
温栀哽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大好看,这会儿却顾不得这么多,拘谨地捋了捋头发,“那个……怎么又停电了?”
“限电喽~”乔娇娇不以为意,“可能你用电太多了吧。”
她又一哽,胸膛里也莫名赌气了些,没忍住提高了语调。
“我每天鸡点出狗点回,每个月加在一起在家的时间都不够两天!怎么可能用那么多电!”
“那谁知道!”乔娇娇才懒得理她,轻飘飘翻她一记白眼就转身,还“砰”地一声用力甩上门。
门风震得温栀的刘海都漾了一漾。
温栀:“……”
她盯着门板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下门起码借个电话,手一抬还是放弃了。
一转身,她才发现旁边的几户邻居正猫着脑袋偷偷瞄着她,似乎是听到这边有争执声故意看热闹的。
见她回头才忙脸色一变回屋了,有位大妈还“哗”地泼出盆废水。
“……”
温栀和乔娇娇的确有些矛盾,或者说……这可能算是她和整个小乔村的矛盾。
小乔村虽属帝都,但到底地偏,人多混杂管理松乱,不少在都打工的职场人为了每月省下三瓜俩枣的房租钱,选择在这儿租房子。
不少原住民也是为了多收租,便在自家地皮上偷建起自建房。
今年二月,市里集中打击违建房建筑。
新橙传媒的社会新闻组作为一线新闻组,自然要集中深度跟报相关新闻。
温栀当时作为新闻组的实习生,自然也是要全程跟随的。可等到她跟随大部队到达目的地,才知道自家小组盯上的点是小乔村,不禁也有点懵。
那一天,不少在小乔村的原住民与租了违建房的打工人跟记者发生了并不愉快的对峙。
乔娇娇看到她站在队伍里,也恼了,直接将她揪出来大骂她是奸细是叛徒,租着她家的房子居然还帮着别人来拆家!
等事情平息,她那天加完班回到住处的时候,等待她的却是被收得乱七八糟的行李被尽数丢出房子外,不少人堵在她房门口恶言厉色。
“滚!”
“对,这儿不欢迎你!”
“滚出小乔村!”
……
那时是夜晚十一点半,天空阴蒙没有星星。她的身边是她在帝都的所有行李,周围是针锋相对她的邻里邻居,前路前途迷茫,归途没有家乡,想解释却都哑口无言,第一次无助到想哭。
最终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劝大家,“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些吧。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也是给别人打工的,能有什么话语权的呢?”
“都是出门在外讨生活的,也都不容易,大家有气,也不能往无辜的人身上撒……”
温栀当即就汹涌滚下眼泪。
……
盯着脚尖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到房门口,温栀才发现门口多了一辆青色小电驴。
她走时没锁门,这会儿大脑也正空白,一时只以为家里遭了贼。
等下一秒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忘了什么,心道一声糟了!连忙加快脚步往屋里赶。
刚近几步,只听屋里骤然传出一声尖叫外加一声震天动地的——
“温栀!几日不见你野了?这个雄性动物是他妈的谁?!”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提示:在座各位小仙女如果哪天深夜在路边遇见一个男人向自己求救,别救!!报个警!赶紧跑!!!
小说是小说切勿当真~
昨天忘了说更新时间,暂定每天傍晚六点~
歪个题,首都的自建房现在还多不多作者不知道,但是前些年我朋友是真的租过,别说,还是独立卫浴的小套房呢~除了条件那么有一靴靴的寒酸,住着其实还可以的。
不过确实是偏远,真的远,从那儿去趟朝阳门要坐一趟公交车再转三趟地铁23333。小乔村有一丢丢参考那里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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