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今个既不是大朝会也不是小朝会,陈府,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府里还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唯独前堂的烛火亮着。

屋内,陈谦手里端着茶不急不躁的静静坐着,一旁坐着的刘氏却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她一贯养尊处优,如今一晚上没睡好又在这吹冷风,实在烦心。

但这世上的无妄之灾就是毫无道理可讲。

谁能想到不过是随口打发了庶女去佛寺,却好巧不巧的搅合进皇家阴司里,这,这...找谁说理去。

夜里城门开的那一出叫人提着心,偏偏他们连去打听更详细的消息都不敢,圣上又在这事上没大动干戈,甚至态度暧昧不明...

事关刘府、陈府和她的宝贝女儿陈玉岚的夫婿,刘氏烦躁的紧,冷风吹进来,她的脸色越发难看。

外冷内燥,刘氏坐不住了,正要起身时,一道身影忽的站在她身前,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掌心很暖。

刘氏回过神,就见陈谦松开手,浅笑着将杯温热的茶放在她的手里,:“晨起风凉,夫人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烛火下的陈谦较之以往更温润。

岁月像是格外的优待他,便是他眼角生出了细纹,蓄起了胡须也没有半分折损他的容貌,甚至现在的他比年轻时更具风仪,令人心折。

烛火融融里他含笑关怀的眼神看过来,刘氏捏了捏手里的茶杯,耳朵有些红,陈谦笑了笑,抬手将刘氏鬓边的发丝别在她耳后。

“夫君,妾身...”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大管家在外求见,刘氏心头有些恼怒,却是陈谦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叫人进来吧。”

很快,匆匆赶回府的常嬷嬷和陈琇被引了进来。

一进屋,陈琇没起半点幺蛾子的和常嬷嬷老实跪在地上请安。

看着跪在脚下的陈琇,刘氏的脸耷拉了下来。

凭刘府的能耐,当初陈家由妻贬妾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不过是刘氏当初被陈谦迷住了眼,刘父爱惜陈谦的才能,白书梅又成了妾...这事刘府还帮忙扫了尾。

可说到底,白书梅却真的做过陈谦的妻子。

这事梗在了刘氏心里,那样一个生如草芥般微贱的乡野村妇,她也配?

好在不过几年的光景白氏就死在乡下,只一卷草席草草埋了。

本来人死如灯吹,万事皆休。

可叫刘氏恶心的是,白书梅死都死不安生,留个陈琇在这世上叫人堵心。

这些年当真是看见陈琇一次就膈应一次。

“哼,安康?”

只听刘氏冷哼一声冲着陈琇去了,:“去了佛寺还不安分,府上供你吃穿,你却半点不记恩,搅祸的害星,当真是那个女...”

“莲娘。”

赶在刘氏迁怒亡人的话出口之前,陈父轻轻打断了她的话。

刘氏转头看了一眼陈谦,看着他看过来的眼睛里满是她的身影,刘氏又哼了一声,只不过这次她端起了茶杯,不再说话。

伸手捋了捋胡须,陈谦看着陈琇,说话的语气却很是温和,:“这几日你去大觉寺礼佛,可有发生其他的事?”

陈谦一张嘴,常嬷嬷的心头都难免松了口气,府上没人不喜欢这位风度翩翩又俊美温和的大老爷,可惜夫人悍妒,老爷又爱重妻子...

跪在的陈琇抬头看了陈谦一眼。

她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昏黄的烛火印的陈琇有些眼晕,她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恍如隔世...不,已然隔世。

看陈琇怔愣愣的看着他不说话,陈父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温和的唤了一声,:“琇姐儿?”

见状,跪在后头的常嬷嬷心里着急,陈琇磕坏了脑子发癔症不要紧,但千万别连累她。

常嬷嬷伸手拉了拉陈琇垂下的衣角提醒她,就按她们说好的来啊!

看着端坐上首,人模人样的陈父,听着他一如既往温和的语气...陈琇的神色有一瞬的飘忽,谁说她攀龙附凤到不要脸的地步?

瞧瞧,正主在这呢,她陈琇可连这位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没有。

她继承了他的卑劣,却没有他的心机本事,只能跪在地上,用尸骨给他的掌上明珠垫脚...

恨吗,好像很恨,但陈琇却又提不起多少的兴趣理会他,被疯狂的惧意一卷,其他的情感好像与她隔了一层,没叫她真的变成一个疯子。

陈琇哭不出来,极端的情绪在心中来回冲撞,到了最后,陈琇突然笑了起来。

她笑的两个肩膀都在发抖,笑的整个人都直不起腰。

看陈琇不说话搁那莫名其妙的笑,上首的陈父都忍不住沉下了脸。

常嬷嬷一看心知不好,这事迁怒她可要遭殃。

她连埋怨陈琇都顾不上了,迅速的磕了个头,回话道,:“姑娘打进了寺庙就静心礼佛,可不巧前日发了热。”

“昨日姑娘吃了药,睡了一日发了汗身子见好,跟着就回了府。”

哦,对了,还有答应常嬷嬷的事。

说话算数的陈琇勉强忍住了笑重复道,:“嬷嬷说的是,我昨日睡了一日,醒来就该回府了。”

这屋里的人都瞧出了陈琇明显不太对劲。

甚至比起她,刘氏更信任常嬷嬷,因此刘氏看了陈父一眼,陈父想了想,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三管家亲自押送陈琇回纹禾院。

屋里,陈父看着常嬷嬷,难得脸色阴沉的问道,:“你们在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实说。”

眼看这会儿是瞒不住了,常嬷嬷诚惶诚恐的磕了个头,实话实说,:“姑娘昨日发热在厢房休息,老奴去煮药,又去佛前给姑娘念经...姑娘病中可能想吃些荤腥,就,就偷偷自己去...掏了鸟蛋。”

“许是,许是...”

觑着陈父和刘氏的神情,常嬷嬷心一横,果断道,:“许是因为发热又或者从树上摔了下来,磕伤了...脑袋,从昨日开始,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四姑娘就,就跟着学...”

这事常嬷嬷一路上推测了无数次。

她翻来覆去一遍遍回想,弥补了不少细节后越发笃定这‘事实’,因此眼下她的话虽然说的结结巴巴,但语气却异常的肯定。

常嬷嬷的话说完,堂里一时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