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桑青亦目光停顿在季云濯拿药瓶的那只手上。
他像是花了极大的力气,仍然不能够理解那句话似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空白。
季云濯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微妙:“便是字面的意思。”
“我受伤之后,有许多师兄嘘寒问暖,赠药疗伤,所以,伤势早已痊愈。”
言罢,又从袖袋中取出一物,道:“可是师兄,你一早便给我传来叶笺,却为何来得这样晚?路上到底遇着什么事情了?”
桑青亦怔怔地抬起头,只见一片红枫被捻在季云濯修长漂亮的指尖。
那确是他给她传去的叶笺。
那时他刚上完炼器课,听闻消息,便赶往物品交换处,用大半身家兑换了一瓶三品金疮药,还特地摘下交换处门前的红枫,传信给季云濯,要她安心在屋舍等他。
谁想刚赶到论剑峰,就偶遇了受伤的瞿绿纱,金疮药也用完了。
他为了不爽约,再次赶往交换处,用仅剩的灵石买了一瓶不入品的药膏。
这一路着急忙慌,心意昭昭,此刻听着季云濯的话,耳尖不自觉就听出一点兴师问罪的味道。
叫他不太舒服。
桑青亦被这一点不悦的情绪唤回神来,偶遇瞿绿纱的事情他自然是不能对季云濯说的,只是道:“一点小事罢了。”
季云濯不罢休地问:“既是小事,怎么耽搁这样久?”
桑青亦沉默了两息,不知如何作答,苏磁嗓音有点无奈地唤她:“阿濯……”
季云濯被他千回百转的一句唤得再也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温柔道:“算啦,不逗你了……师兄们送的药,我都回绝了。”
桑青亦呼出一口气,仍然发现华点:“那你的伤?”
季云濯道:“师姐都跟我说了,你耽搁这么久,是不是又回交换处买药去了?”
“……?”
桑青亦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
这么几个回合下来,他只觉得头大,季云濯从前虽然冷淡,却并不像现在这样般,叫他一点都看不懂她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他满脸犹疑,季云濯却一点都看不见似的,自顾自地道:“师姐将这药瓶交给我时,我还以为是她给我送的,她却道是师兄你来了论剑峰。”
“师兄,你是弄丢了药瓶,才不得已回交换处,又买了一瓶对不对?”
“……”
屋舍门前,静可闻针。
桑青亦不小心对上季云濯盈盈目光,慌忙避开眼神,半晌说不出话。
季云濯维持着脸上期翼的笑容,耳朵里是系统几近啸叫的机械音——
“季云濯!!!我说你干嘛跟那个路人甲费那么多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你就好好接了药,好好让人进屋给你疗个伤是会死吗!!”
季云濯不咸不淡回它:“是、啊。”
系统气得不行,却听见另一个男声也磕磕巴巴地道:“是、是啊。”
系统不可置信看向桑青亦:“???”
桑青亦憋了半天,心中不知弯弯绕绕多少回合,最终,少年看着季云濯的眼睛,努力做出诚恳的表情,道:“是啊,我找不到这瓶药,只好再跑一趟。”
系统:“……”
醒醒啊男主!
你可是根正苗红少年龙傲天!!不要学反派说谎啊!!!
这剧情的发展实在是又顺利又不顺利,在偏离的边缘反复横跳,还总透着一股子诡异。
系统气得不行,季云濯对此却似早有预料,面带感激地点了点头,转性似的乖巧衔接下一句台词:“师兄,外边风大,先进屋吧。”
桑青亦应下了送药这件事,哪里还敢跟她进屋,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季云濯热情邀请:“来吧来吧。”
桑青亦连忙后撤,要不是理智尚存,就差跑起来了:“不了不了不了!”
季云濯失望道:“那好吧,师兄,多谢你送的药。”
说完还特地诚挚地举起瓶子又晃了晃。
桑青亦被她晃得心虚极了,告别的话都忘了说,拔出剑踩上就跑。
季云濯神情冷漠地盯着他渐渐飞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关上了门。
回房,重新窝进椅子里时,他听到系统的叹息声。
“季云濯,我是真的搞不明白你,把剧情弄这么乱,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呀?”
“咱们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走个剧情吗?天天这样受罚,你不累我还累呢。”
季云濯没有回答,只是捏着那个小小的暗红色药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系统被他的不配合弄得没有脾气了,破罐子破摔道:“随便你吧,反正疼在你身上,我要结算任务了,你自己做好准备。”
系统对任务进行核算,进度条翻滚着向前移动,果不其然,在走到一半时,停了下来。
它已经准备好切换到惩罚界面,可下一秒,弹出的却是一堆鲜红的乱码,直接闪退回了初始界面。
系统:???
它再次尝试结算,刚刚那个失败的任务却显示着【任务错误】,并且再也打不开了。
系统:……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系统长久地沉默了。
季云濯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道:“出故障了?”
系统嘴硬道:“没有的事,你别乱猜。”
季云濯意会地点点头,好整以暇:“那便继续。”
系统:“继、继续什么?”
“任务失败的惩罚。”
季云濯语调轻快,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说完这句,又将那个药瓶乱抛着玩了。
系统:“……”
它没有瞎。
季云濯动作里分明有一股子无法无天的挑衅味道。
这小子必定是知道了什么。
好气啊。
本该到来的惩罚因为任务报错而搁置,系统心知瞒不过季云濯,气呼呼地挂机去了。
季云濯闭目片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任务错误了。
第一次的报错,发生在半个月之前的御剑考核。
在那一段剧情里,他本该被几个女配欺辱,再被桑青亦救下,既圆好剧情,又让感情线合理发展。
可是那次桑青亦没有来。
这一次的剧情,他本该请桑青亦进屋,上药疗伤,进行一些感情进展。
可桑青亦并没有选择进屋。
可见由其他角色导致的剧情偏离,并不会算作是他任务失败,而是会走向报错。
在这两次任务错误之间,他进行过多次尝试,试图引导角色做出偏离剧情的选择。
但原书里的角色向来是牵线傀儡,台词动作与原作鲜少出现偏差,这许多次尝试,无一例外,全都以失败告终,且他受到的惩罚一次比一次更重。
而若是细细追究起两次的报错的共同之处,导致偏差的源头便是……
季云濯睁开眼睛,目光锁定在手中那个已经沾染他体温的药瓶上。
“池雪光。”
……
“又是池雪光——”
松廉山。
山巅的清居小筑不同于山脚下一般的月租屋舍,乃是身份尊贵的弟子才能入住的居所。
而此刻,半月前刚落成的一座新院落内,传出女子愤怒的吼声。
浴室内,五六个小丫鬟噤若寒蝉,跪地低头,不敢直面大小姐的怒气。
瞿绿纱泡在浴池内,胸口起伏,手中抓了满把的花瓣,狠狠攥碎了才缓过这一阵怒意。
她回头,见那报信的丫鬟并没有要下去的意思,愈发拧起了眉头:“还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的?”
丫鬟红笺支支吾吾:“池雪光离开季云濯屋舍不久,论剑峰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说是……”
“有话快说!”瞿绿纱重重拍打了一下水面。
粉红花瓣与水珠四射乱溅,劈头盖脸,打湿了红笺的头发和半边肩膀。
红笺狼狈地把头低得更低了:“说是……桑青亦在送您回来后,又折返论剑峰去寻季云濯了,两人……相谈甚欢……”
短短几句话,越说越慢,到尾字已是声若蚊蚋。
红笺是真的很害怕。
大小姐自从三个月前重病醒来,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烦躁、易怒,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和风细雨,对着她们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都没了好脸色。
她不顾家中阻挠,擅自逃家拜入太微宗,这一场风波闹腾许久,现在明明被家主准许留在太微了,却又因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弟子桑青亦,屡次动怒。
红笺不明白大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只能脑门抵着地面,静待着她的发怒。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大小姐的发飙的骂声。
红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见她只是双手捂着脸,肩膀细微颤抖着。
大小姐……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红笺的揪心比方才更甚了十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去扶住她的肩膀:“大小姐,您别哭啊……
她笨拙地劝道:“这桑青亦,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弟子罢了,能得您的青眼,是他家祖坟冒烟才能有的好福气。”
“他抱着您回来,还敢对别的女修存这些撩拨心思……是他这个畜生配不上您!您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瞿绿纱深深吸了一口气,挪开手,一双凌厉的凤眼已是哭得红了一圈。
盈盈泪光中盛满了不甘,更多的,却是痛苦。
红笺看不懂那个眼神。
只是听她苦涩叹息道:“红笺……我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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