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传来咚咚的响声。走近一看,原来是江宁正在捣造纸用的皮料。
捣了一会儿后,她歇了下来,一边扶着腰一边抹汗,心道,古法造纸真的很难。嘶,我的老腰要断了。
江宁趴在木棍上盯着皮料,思绪却飞到了突然造访的夏姬身上。
从赵姬那里,她知道了夏姬是因为口出狂言而引得嬴柱厌恶被软禁,而史料中对于始皇帝的这位亲祖母没有过多的记载,所以她对对方知之甚少。
不过单从韩宗室女的表姑母这重身份来看,对方大概是敌非友。
江宁甩了甩脑子,决定不浪费脑力去琢磨了。有时间还是继续体力劳动吧。
两天后,江宁揉着胳膊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被嬴政看了个全。
嬴政放下竹简,上下打量了江宁一眼:“你这怎么了,做贼被打了?”
“……”江宁语塞,您就不能想到好的。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忍着臂肘酸痛将粟米粥放到食案上,请嬴政用餐。一个优秀的打工人,总是深谙忍功。
嬴政看着面前的粟米粥,眉头微蹙,嘴角也向下撇了撇。江宁一看就知道,小陛下也快被居丧期间的食物打倒了,也在想念吃喝自由的时光。
一想到一年以后,只有三天食物自由的时间,接着又要居丧了,继续吃豆饭杂粮,别说嬴政了,江宁自己都快哭了。
“过几日我便要学习御射了。”嬴政放下食器,淡淡道。
江宁眨了眨眼睛,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射这一部分,唐先生已经教过了吧。
嬴政一边展开竹简一边说道:“老师说他身体不佳,御射两部分还需要请他人教习。”
“原来如此,那公子知道是谁来教习吗?”江宁以为能听到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结果却是一个无名小卒。
嬴政用笔敲了敲手边的墨块,示意江宁过来研磨。
江宁见到墨块才想起来正事。她把食盒放到一边,拿出把放在身后的纸张拿了出来。
“说起写东西。仆给公子看样好东西。”说完,便献宝似地将纸张铺在了案上。
嬴政愣了一下,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纸上,形成一个圆润的墨点。
“公子可以在上面写字的。”江宁提醒道。
嬴政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架不住她的期待,于是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字。看着对方工整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江宁不免惊讶了一下,不是,他怎么这么快就适应了?她记得自己写坏了好几张呢。
“你这两天一直在做这个?”嬴政放下笔拿起纸反复观看,很是喜欢。
瞧着对方爱不释手的样子,江宁就知道有戏,于是故作抱怨:“是啊,公子你还说我去做贼被打了。”
嬴政对江宁的所作所为早就习以为常了,挑重点问:“你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臭小子就知道刨根问底,江宁腹诽。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睁眼说瞎话,这是她还没落难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蔡伦的人,对方看她有眼缘就传授给她这门手艺。
可惜因为逃难她早把这个手艺忘脑后去了,也是最近做火折子的时候才想起来。
听完江宁曲折离奇的遭遇后,嬴政十分平静的哦了一声。接受之良好让江宁不禁在心里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做皇帝的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
“一会儿拿给父亲看,他大概会很开心。你想要什么赏赐?”嬴政收起了写坏的纸张。
“这是蔡先生的东西,我可不敢据为己有。”江宁一脸愁容,“而且仆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明天可不可以换一样吃食。”
嬴政像恶友一样,泼凉水:“这个愿望你就算求到祖父那里也是没用。在心里默默想着吧。”
江宁心如死灰。
嬴政瞧着江宁,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不过,嬴异人倒没有急着去献纸,他叫来了吕不韦两人凑在一间屋子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江宁耸了耸肩膀心道,她只管做,之后拿到的人要去做什么就不管她的事情了。
教习御射有专门的场地,马匹的嘶鸣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这片场地上经久不衰。江宁伸出手遮在额头上眺望远方,只见嬴政正顶着烈日练习射箭,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滴落,贴在后背上的衣服也湿了大片。
“公子你的手不稳。”粗粝的男声回荡在场地中。
不稳你个头,江宁忍不住地白了教习先生一眼,你顶着大太阳在这举弓一个时辰,我看你稳不稳。
虽然有满肚子的话,但是她现在没资格说。只能等着那个庸才说休息的时候,递上汗巾让嬴政擦汗。
看着小陛下快要抹除水泡的手掌,江宁眉头紧蹙。以她所见,小陛下的射箭已经很稳了,但那庸才偏偏说不行。
一次两次倒还可以说是精益求精,但这已经不下数十次了,她看这个郑栎分明是刁难!然而小陛下就像是没事人一样,一连几天下来按照那人的方式练习,没有任何懈怠。
江宁不禁感叹,公子你也太能忍了吧!
熬过了射这部分,就到御车了。不知道为什么江宁的右眼一直乱跳,她抿了抿嘴紧张地注视着场地,一直默默祈祷不要发生意外。
“今日政儿应该学习鸣和鸾了吧。”嬴异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宁连忙回身问安。
嬴异人抬了抬手让江宁起身。
“何为鸣和鸾?”赵姬有些好奇。
嬴异人笑着解释:“就是让车子上系的铃铛在车子行动时响动和谐——怎么是逐禽左?”
听着嬴异人惊异的声音,江宁就知道,完了,要出事了。我的金大腿可不能有事!
马匹的嘶鸣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在江宁的耳边,她抬眼看去,便看到飞奔而来的战马。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地僵在原地。
然而车上的嬴政攥紧缰绳,用力一提,竟然让失控的战马转移了方向。看着越来越远的车驾,江宁才如梦初醒大喊:“快来人!救公子——”
她自己却因为慌乱一脚踩在了裙子上,摔了个够呛,但她顾不上自己连忙去追人。
倏然,从不远处冲出一道黑色的影子。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来人策马追上了失控的马车,随即纵身一跃飞跳上车,立刻握紧缰绳用力一拽。马车的车轮卡在了石缝中。
在巨大的阻力下,发狂的马匹扬起前肢站了起来,在落地后被赶来的人牵住了绳索,渐渐地平静下来。
嬴政被飞身救人的小将抱了出来,见人没有大碍,江宁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刚才可吓死她了,膝盖上的疼痛渐渐地传递到了大脑皮层,她倒抽一口凉气心道,好疼。
由于教学失误差点让自己儿子丧命,向来平易近人的嬴异人发了好大的火。以此惩戒了许多人,声势浩大甚至惊动了太子嬴柱。
江宁感叹,好脾气的人发起怒来惊天动地。
因为训场一事,小陛下伤了双手暂且留在府中养伤。她还记得小陛下刚下马车的时候,双手肿胀,掌心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们这些人被吓得要死,嬴政却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正常跟着吕不韦学习其他东西。这让她对嬴政的淡定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都说福祸相依,唯一的好处就是嬴政御射老师换成了那个飞身救人的小将王翦。江宁咋舌,原来始皇帝是这么早认识六国推土机了。难怪能那么自然对王翦说出“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你在笑什么?”嬴政放下竹简说道。
江宁当然不会说,我想到了你将来对臣子真情表露,只是说起了耳熟能详的笑话。
嬴政勾了勾嘴角后,指了指纸笔:“明日要入宫,向祖父展示课业。我的手尚不能写字,我口述你代写。”
江宁:“……”我这辈子最讨厌软笔书法和小篆了!
翌日,嬴异人带着嬴政去进宫面见嬴政。在纸张呈上去后,嬴柱果然对其倍感兴趣,询问起了纸张的事情。嬴异人对答如流,甚至又拿出了好几种样式的纸张。嬴柱赞不绝口,赏赐了父子两个不少东西。
江宁了然,原来嬴异人和吕不韦隔了这么多天才献纸,是为了去升级配方。行吧,能帮到小陛下就行。
“哎?”嬴柱疑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这字迹端庄秀丽,可不像政儿你的字迹。”
嬴政大大方方地回答;“回祖父的话,孙儿的手受了伤,是宁帮忙代写,”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江宁茫然地抬头一个啊字卡在了喉咙里。
嬴柱满意地点了点头,点评:“嗯,字写得不错。”他收起了纸张说道:“我记得你在邯郸的时候,就一直侍奉在政儿左右,有此衷心婢仆是政儿的幸事。这饴糖便赏给你吧。”
江宁诚惶诚恐地跪地谢恩,她想,代写就有糖吃了?这位孝文王人还挺好的哈。
“说起来我要去夏夫人处用餐,你和政儿一起来吧。正好成蟜也在,让他们两兄弟亲近亲近。”嬴柱起身宣布道。
作者有话要说:嬴政:……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江宁:大概是……秦王撒娇,最为致命?
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