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在看到那诡异的场面后,江宁一连两天晚上没睡好,生怕半夜被人谋财害命了。

此刻小陛下正在午睡,婤夫人那边也不需要她服侍,这段时间算是属于她自己的。然而江宁不是一个爱玩闹的性子,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沐浴着阳光。

阳光暖暖的,落在身上很舒服。江宁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享受着短暂而又悠闲的时光。

“益,你怎么了?!你快跟阿母说说话啊!”急切的呼喊声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江宁一睁眼便看到一对母子站在门口。母亲一脸焦急却束手无策,而孩子抓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她一眼就判断出了小孩儿是被卡住了,再不把东西吐出来迟早会憋死。

她自然见不得别人死在自己眼前,当机立断采取了急救措施。折腾了几分钟后,随着小孩儿哇的一声一颗枣核落在了地上。

看来是吃枣的时候卡住了,江宁拍拍手心道,我又造七级浮屠塔了。

妇人喜极而泣抱着孩子仔细查看,待确定孩子无恙后,对着江宁连连道谢,弄得她都有些无所适从了。外面的声音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睡得迷糊的小陛下更是在瞧见她被人围住后,立刻护在江宁面前,张开手臂像老母鸡护着幼崽一样:“你们对宁要做什么?”

“不得无礼,元春。”赵姬的声音严厉呵斥幼子后,又将目光落在妇人身上,柔声道,“小子失礼,还请见谅。”

那妇人连连摆手说着没事,又将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意。

打那天以后,妇人时常来串门走动,有了她的带动,里中人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了。

天气渐凉,转眼间便入了秋分。

然而自长平一役后,赵国折损大量青壮年,致使赵国近几年收成不佳。如今烽火将起,征粮数量只多不少,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这个冬天。

征粮的车队从门前路过,在碾过石子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让人莫名地联想到铁蹄踏碎枯骨的画面。

江宁抬头望向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仿佛又一次听到了乌鸦嘲哳难听的声音了。

下午,里正来了。对方此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专门嘱咐赵姬当心些。

江宁按照惯例服侍左右。她低垂眼眸坐在赵姬的身后,心中却在想着史书中关于邯郸之战的描述——鏖兵数万,食尸骨柴。

信都虽远离邯郸主战场,见不到哀鸿遍野的景象,但所受到的影响却丝毫不比被赵卒追杀小。她轻声打断了里正的话:“还请夫人里正见谅,事关安危,宁不得不言。”

“宁?”小陛下不解地看向她。

江宁斟酌措辞小心道:“宁是经历过兵祸的,亦见过人无米充饥时的样子。人若是没办法满足温饱,便会化作凶残的兽,心无礼法,眼中只有食物。如今里中因征粮,各户没有充足的余粮,只怕我等的灾祸不远了。”

话音刚落,一股邪风涌入室内,吹得烛光忽明忽暗,惹得人心里发毛。

“为何?”赵姬声音有些颤抖。

“怀璧其罪,”江宁的声音变得低沉,脸上浮现出了不属这个年纪的成熟,她道,“夫人,你我还有宁是外来人,本就为人所排斥。若出现饥荒,人为了活命恐怕会铤而走险,杀人取粮。”

稚嫩的童声,犹如一击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人分亲疏远近,为了活命人会一点点抛弃人性。先是仇人,后是陌生人,再后来就是亲人。

赵姬不慎碰到了陶杯,杯中的温水洒在地上,倒映着灯火。微风拂过,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里正,为之奈何?”赵姬看向里正。

而里正则是沉默,若是他手中精壮充足倒也不惧这些。然,此时非彼时,他除了让赵姬母子安分守己待在家中,也无别的办法。

“宁,你有办法对吗?”小陛下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江宁的身上。有相信,有怀疑,但事到如今为了活命,他们都要听听她这个六岁孩子的想法。

“有。但施行起来会非常麻烦,”江宁深吸一口气说道,“小人需要里正帮忙同大家好好解释。”

里正沉思片刻,颔首:“可。但女子要讲清楚办法,否则我无法说服大家。”

“自然不会让里正为难。”江宁轻声道,“我的办法是,先将所有人家的粮食收在一起,每天定时定量。这可以保证在粮尽之前,每个人都能吃上饭。此来可以防止因盗窃抢劫引发的混乱。”

里正算了一下里中剩下的粮草,似乎并不足够所有人撑到来年秋收。

江宁宽慰道:“这点里正莫要担心,小人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烦请里正明日再来,我想向里正展示如何将一斤菽(豆子)变成两三斤其他食物。”

屋内三人俱是惊讶地看向江宁,赵姬更是出言让江宁不要胡闹。

嬴政却拉着母亲的袖子,说道:“阿母,已入穷巷无法掉头,不如让宁一试,总好过坐以待毙。”

江宁赞赏地看着嬴政心道,光凭这破釜沉舟的气度,这天下就应该是他的。

夜里,江宁称好了一斤豆子,泡在了水中,又找来了一块能充当滤布的布。在做好准备工作后,她看着豆子心道,这下全靠你了,要是不成功,那我可惨了。

“宁,你还没睡?”嬴政走到江宁的身后询问。

江宁双手托腮瞧着来人:“公子你不也没睡吗?”

“睡不着。”嬴政坐到江宁的身边,转过头看向她,“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不确定小人能不能成功,您还敢替小人说话。”江宁忍不住地笑道。

小陛下闻言脸皱成了包子,语气严厉地叫了一声江宁的名字。

“还请公子见谅。不过事在人为。”江宁歪着头看着外面的星空,“要是不行,我们就带着细软遁入深山避祸。”

嬴政:“宁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这么做的。”

江宁闻言想了想,说道:“大抵是不忍心吧。”

“不忍心?”嬴政歪着头他不理解江宁的话,于他而言左右不过是赵国人自己的事情,何必掺和其中?

江宁笑了一下没说话。她就是很同情这些被无辜卷入战争中的平民。她虽然救不了所有人,但能帮到一个是一个。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然后在灾难发生后,无病呻吟讲几句空话来得强。

嬴政嘟着嘴不满道:“总感觉你一肚子的想法,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你既然说了,就是有把握的。想做就做喽,失败了,大不了再跑了。”

听到小陛下的话,江宁扑哧一笑,有谁能想到这般孩子气的话,会是千古一帝说的。她却觉得心头暖暖的,这是她得到的第一个支持。

第二天一早,江宁开始制作豆腐。她记性不错,虽然炊具不太符合心意,但至少还能用。

不少人好奇地围在了外面,尤其是在熬煮豆浆的时候,豆香味更是引来了村里的小孩子们。

江宁找了几个木碗,散了点行邯郸带来的糖,分给了嬴政三人。

嬴政试着尝了一小口,转而愣住看向江宁:“宁,你手从哪学的手艺?好喝!”就连一向挑剔的赵姬,也是难得夸了句好喝。

里正捋着胡须,询问道:“这便是女子所说之物?”他有些担心,光是靠喝的,也不足以过冬。

“自然不是。”江宁掐算着时间灭了火,又端了碗卤水走到灶台旁边,开始少量多次的向豆浆里加。

“宁,那是什么?”嬴政好奇道。

“尝尝?”江宁忽起恶作剧的心思。

小陛下到底还是单纯了,沾了一指卤水放到嘴里,顿时露出了苦瓜脸:“呸呸呸,好咸。宁你往这里加盐水干什么?白白地糟蹋了东西。”

江宁老神在在:“山人自由安排。”

在卤水和豆浆充分接触下,豆浆中渐渐浮现出了豆花,江宁扣上盖子等了几分钟。再次开盖,豆花已经与水分离。

江宁在从赵家带来的簠簋中铺上刚才挤豆渣用的滤布,又将部分豆花放入其中,叠好滤布后将放了块儿洗干净的木板,随后又放上了其他重物压出了多余的水分。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一块卤水豆腐就做好了。

“已经做好了。”江宁切开豆腐,让聚集在院子里的人都尝尝了。

里正凭借多年的经验断定,若是把釜中的东西都做出来,定会比一斤菽多。他眼睛一亮,里中的百余户或许真的有救了!

“女子我们现在就要收粮吗?”里正问道。

江宁:“倒也急不得,此事须细细筹备。”毕竟光靠豆腐也不能减少饥荒。

“主母,”在外人面前,江宁会注意对赵姬母子的称呼,以免有人从称呼上推断出他们的身份,惹来祸事。

她快步走到了赵姬面前,提议:“不若将这些做见面礼分给街坊邻居?”

赵姬自然明白江宁为她创造了融入里中的机会,便点头答应了。

得了赵姬的允诺后,江宁才转过头对着观望的民众说道:“这些日子承蒙邻里照顾,这些豆腐算是我们主母初来乍到的见面礼了。”

里正见状立刻顺水推舟,请父老乡亲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在里正的带动下,早就蠢蠢欲动的人们蜂拥而至。

而赵姬看着正在分豆腐的江宁,不由得想起了嬴异人对她说过,此子大有作用。如今看来良人当真料事如神!

而此刻的嬴异人却为了娶亲之事头疼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1]位置解析,秦军从上党出发进攻邯郸,所以西南方是主战场。赵姬所在的信都在东北方,除了缺粮以外暂时不受兵祸。

[2]夫人公子在上层人士之间流通,为了掩盖身份更好的融入乡里中,赵姬在里中自称孟婤,嬴政称乳名元春,江宁称赵姬和嬴政分别为主母和男子。在自己人面前和私下正常称呼夫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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