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晗一直在等待天黑。
她伸出手,看着掌心幽蓝的月光,终于收了伞。
各个门派重新安营,下面很热闹,方晗不愿搭理,又寻了个石窟,将林素所在的冰戒给放了出来。
林素缓缓飘出,惊讶道:“玄女,你等着我?”
她寄在冰戒生存,玄女却从未关切地等着她,林素有些忐忑。
眼前的女鬼睡了一整日,正打算继续修炼,方晗看在眼里,问她:“你修炼得怎么样了?”
问及此事,林素好似献宝一般,兴奋答道:“我原本还不喜欢这里!谁晓得自从来了昆仑,即使白日在戒指里睡觉我都感到源源不断的修为。昨夜我刻苦修行,我想,我最后一定是能显形了,可惜玄女当时不在,我也不敢久留……一会儿您帮我再看看。”
还不到两日的功夫,就能显形了。
方晗猜到林素的修炼进度会加快,倒也没想到能这么快。
面对林素喜形于色的笑容,方晗慢慢开口:“你知道,我还要找蜉蝣坛么?我需要你,帮我……”
有人走近了,方晗的语句停滞。
这个人的气息很陌生。
方晗自从掌握了法术,就总能下意识区分不同人的气息。
比如徐玠的气息总是泛着点儿暖意,又很淡,像一根轻飘飘带着香气的羽毛正在靠近;观夜就比较接近于吵闹的蜂群,他不用开口,都让方晗感到聒噪。
此刻走来的人,让方晗觉得有些冷。
是经过年岁积累,不再心有波动的冷意,既不像韩奕风那般沉闷,也不像她自己这样带着攻击性。
仿佛是一棵坚韧的严寒绿松。
方晗看着地上的人影,林素也望向来人,惊声:“师父?!”
冲虚仙姑没有瞧见林素,她立于入口前,衣襟上的湛蓝与明月如出一辙。
“玄女,唐突了。”冲虚见方晗神情冷淡,苦思着要怎样开口。
她的目的如此显眼,方晗不想拖延:“你是为林素而来。”
冲虚颔首:“是,玄女,你知晓我徒弟的事情。”
方晗坐在远处:“当然。”
“真是让您见笑了,”冲虚稍稍仰起脸,看着山峰,“我年幼时,听过昆仑女与灵山的恩怨。听闻玄女都杀伐果决,无拘无束,不由心生敬仰,想要成为仙人。”
“到如今,也有将近四百年了,境界停步,便想着收个徒弟,说不定能解开桎梏,没想到素素遭此劫难,我要来求见玄女。您刚从长眠中苏醒,听到这些优柔寡断的事,心里很厌恶吧。”
没想到她真的说对了,方晗虽不是货真价实的昆仑女,厌恶却做不得假。
冲虚露出悲哀的目光,也不知是为了谁。
“这么多年,我没有成为自由洒脱的仙者,反而还有了牵挂,已经和修仙的初心背道而驰。然,素素是不一样的,她的修仙之路刚刚开始,我身为师父,不能让她就这样停下来。”
“师父,师父!我在这里。”林素喊了几声,冲虚仍然看不见她。
她记得马上要哭出来,一次次试图去握住师父的手。
“玄女,您知晓蜉蝣坛的线索吧,我并不想要神器,”冲虚坚定道,“但我恳求您,借我一用。”
“你不必如此。”方晗不想说太多,“林素不是寻常人,你清楚。”
冲虚意外:“玄女如何得知?素素身上确有不凡之处。”
因此,她才坚信素素尚有一线生机,想必那灵山的韩奕风也是知道了这事,才一口咬定素素还活着。
难不成素素活着,他就没有罪了?冲虚不甘心,要把这仇慢慢跟他算清楚。
方晗避而不答,站起身送客:“回去吧。”
冲虚说了一大堆话,没想到玄女只有这样寥寥两句。
她离开时,又瞧见天上的一轮明月,与不远处连绵的雪峰。想起年少时踌躇满志,自诩要当一流修士,潇洒人间。
几百年过去了,她还是冲虚,玄女也仍旧如传闻里一样,谁都没变过。
不过,玄女那句的话的意思,就是素素还在,不是么?冲虚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走远了。
冲虚离开时,林素本想跟出去,她脸上挂着泪珠,玄女想必也不想看。
但方晗这一回叫住了她:“林素,你追上去也没有用。”
林素擦了擦泪:“我可以显形告诉师父自己还活着。”
“显形怎么够?你要报仇,还得等你修炼出肉身才对。”方晗见她哭个没完,忍不住拧眉,“别哭了。”
林素已经比原著中的坚强不少了,她忍着眼眶的湿意,问起了方晗没有说完的话。
“玄女,您要我帮你做什么?”
“这几日所有人都在找蜉蝣坛,我要你在祭坛找到之前,修炼到能够随心所欲显形。”方晗看林素满脸不解,继续道,“韩奕风若是得了蜉蝣坛,将你招魂,想想他会怎么对你吧……阿萝可是一同跟来了。”
林素一想起这两人,就气得厉害:“您要我在韩奕风眼皮底子下露面?”
方晗默认:“帮我拖住他片刻,等我将蜉蝣坛化为己用,你就回来。”
所有人都等着玄女找到蜉蝣坛的具体方位,只有方晗在等待韩奕风找到祭坛,她没有把握比这作者亲儿子先一步碰到,不过她比韩奕风多一些信息。
韩奕风在落入祭坛后,会陷入一段幻境,方晗可以在这个时机找到祭坛中心的图腾,滴血为主。
一段幻境,再加上林素的干扰,想必韩奕风要耽搁好一会儿。
林素深思熟虑之后答应了这件事,但她多了一样请求。
“待我修出肉身,希望玄女能够不要将这段日子的事说出去,我不愿让外人知晓云宗的术法有此妙用。”
就算外人知道了也没用,不是每个修士都能被一剑剖心还能保存完好的灵体。
方晗没有点破,应允此事。
今夜,各门派的修士们都不敢睡了,生怕又有谁偷偷遮掩着消息。
徐玠一反常态,早早就打算歇息,他许久没有好好入睡,昨日被玄女折腾成那样,白日又忙得厉害,此刻只想有自己清闲的片刻功夫。
然而这点愿望也不能实现,他独自在洁净的营帐中合眼,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被弟子的吵闹声给惊醒。
“师叔!”有人钻进来,咯咯笑着,“师兄打我,你快……哎呀,不许打我,我告诉师叔了!”
徐玠睁开眼,望着帐子上的纹路,不得不坐起身,将两个弟子安顿好。
他又试图睡了几回,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点儿睡意被心底的不耐烦给赶得干干净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这些乏味没有尽头的琐事。
既睡不着,徐玠只好重新穿好衣物,外出踱步。
弟子们将营帐扎在那些深坑的远处,徐玠走得很远,不知不觉回了银树林那一汪浅湖。
忆起昨夜的事,徐玠已不那么羞愤欲绝了,他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是他?
她那些难听的话,说得振振有词。
可她并不认识自己,为何摆出一幅多么了解自己的态度。
方晗就是在徐玠陷入迷茫时过来的。
她将林素说服后,林素去了山脉深处修炼,雪莲旁听全程,很是鄙夷:“你真卑鄙。”
“远不如你们。”方晗并不在乎。
寻常此时,她应当打算睡下了,今夜却揣着雪莲打算出门看一眼韩奕风在做什么。
她走在高高的山峰上,途径银树林,见山下身若玉立的青年独自站在湖畔,场景看着凄惨。
玉带束紧了他的腰身,墨发先前被弟子们扯乱,这会儿正被夜风轻轻拉扯,姣好的面容上有一层浅薄月光。
方晗冷眼睨了半刻,雪莲担忧:“他要跳湖吗?”
被人毫无理由地打骂羞辱,生出点绝望的念头也不奇怪。
闻言,方晗飘了下去,她第一回如此主动地接近徐玠,让湖边的徐玠一时愣在原地。
“你要自尽吗?”方晗在他无措的眼神中,难得热心道,“会成功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更一万字,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