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车之鉴,雪莲根本就不想跟着方晗前来,它心知肚明没有好事。
是方晗主动带它来的。
眼见未来反派不仅没有被温柔对待、找到生命中的希望,还被方晗又打又骂,雪莲想想就后怕,如果徐玠提前黑化,它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悲愤之下,雪莲干脆强行脱离了这个世界。
方晗没有注意到腰间莲蕊的枯萎,她此刻正握着手里的银蛇想要仔细看几眼。
然而,她方才骂了他一句,半妖化形时又很抵触让人触碰,徐玠本能地反抗。
玉蛇本就刚出水,湿软发润的身躯被光滑的蛇鳞包裹,没有骨头,很快就要从她手心溜走。
方晗只好抓着他的尾巴,细长的蛇尾从她指缝里缠了几圈。
倏然,他的尾巴撞到方晗手上的冰戒。
她没带林素过来,手上的戒指是午后捏的,点点寒气发散。
蛇再怎么喜寒,也受不得方晗施加灵力的戒指,微张的鳞片被玄冰之气伤到,原本柔软的蛇身僵硬,直直落于草地。
“你……”徐玠仿佛想说什么,但心想只是徒劳,终究沉默。
他很快又立了起来。
蛇身竖在地上,瞳孔里满是戒备。
方晗没养过宠物,也没去过动物园,更别提近距离观察蛇这种生物。
原来蛇的头部并不是标准圆形,更类似于椭圆,眼睛圆溜溜的,只是瞳孔发着淡淡的光。
回想起刚才被他从手上爬过去的触感,方晗忍不住又念了句:“真是恶心。”
她完全发自内心所言,并不是为了故意折辱徐玠。
蛇的身体很阴冷,带着潮湿,黏腻的感觉让她眼神更为不善。
徐玠不为所动。
他想,自己只要当没听见就好。
越是表现出抗拒,她就越满意、越兴奋,既然如此,不若当个死人。
只要能借到神器,他忍得。
湖水轻轻漾了个微波,方晗今夜心情还算不错的,即使是她,也感到几分新奇。
徐玠并没有变回去。
玄女说的是“化出原形玩玩儿”。
他变了,却不明白她想玩什么。
因为思虑,他的尾巴不自觉翘起来,缠着一根枯木,嫣红一点陷入夜色。
做妖总是要比做人随性很多,徐玠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试图揣测玄女的想法,更不能让她从中得到乐趣,干脆放空了自己。
方晗静了好一阵子,转身往外走,待她回来,手上已经握着一根树条。
“你师兄伤了,今日你很忙吧,”她伸出枝条,“吃。”
对玄女而言,这举措几乎算得上友善。
如若树枝上递来的东西不是虫子就好了。
徐玠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忍着作呕的感觉,蛇首低垂,几乎陷入草地。
“我不是畜生,不吃这些。”
“你是。”方晗纠正他。
不过看这蛇很抗拒,方晗故作关切:“你吃什么?”
“……我不想吃东西。”
对方却像没有听见,又摘了朵花送到他旁边。
徐玠在心底权衡——现在这个女人发难,要喂他吃东西,刚才是虫子,这会儿还好些,是朵花。
不吃的话,谁知道她又喂什么来?
这么一想,也就不挣扎了。
玉蛇摇曳着爬到她手边,张开蛇口,吐出舌头,卷了一片花瓣。
方晗眼疾手快,卡住了银蛇的嘴巴。
“我听说蛇信怕冷怕疼,是真的吗?”
月光轻轻地、一点点照在两人身上。
徐玠绝望地看着圆月,蛇尾疯狂甩动、摇晃,一旦牵扯,却会拉到自己的舌尖。
蛇信在发抖。
他差点想化回人身,可是……他不想这样,屈辱地现在这个女人眼前。
方晗没空管他脑子里的各种悲情想法,她观察着红艳的蛇信,略长一条,还卷着没有吃完的花瓣。
她摘下戒指,缓缓套在他尾巴上,道:“你想救别人的眼睛,让我看看诚意吧。这是玄冰做的物件,你要是能含一整个晚上……”
到了这个地步,让他怎么说不,徐玠在她的目光下,明白了她的意思,颤抖着颔首。
目的达到,方晗把手上的银蛇甩回湖泊中。
湖面炸起一阵水花,徐玠沉在水中,看见玄女站在月下。
“徐玠,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对你,是不是。”
“因为你天生低贱,早晚是祸害。”
他不是的,徐玠在心底默默回应。
方晗走了。
许久之后,青年浑身湿气,披着乌发,从水中缓缓靠到岸边。
他浑身都在发颤,或许是因为气愤、不耻,但都不重要了。
水珠沿着透白的脖颈落下,鸦青的发缠绕在他手臂,徐玠拿出玄女给他的冰戒,缓缓启唇。
回想起女人的手指刚才划过他的舌尖,粗暴的动作让他甚至无法控制唾液,这些不堪的经历是他从没有过的。
徐玠从后腰处情不自禁地泛起一阵颤意。
为什么这样对他?笃定他的天性败坏,只是见了几面,她铁了心让他饱受磋磨。
他想,他有点儿恨她。
但他还是不得不含在口中。
方晗回去的路上才察觉到雪莲已经下线。
她看着手里枯萎的莲花,不由得可惜,少了个人欣赏她的恶意。
折磨徐玠,多少也是有点报复的想法,她巴不得这些所谓的穿书系统眼睁睁看着世界崩塌。
毕竟,让她穿书,给她发布任务,也没经过她同意。
这会儿已很晚了,万籁俱寂的夜,天色是幽蓝的,方晗刚回冰洞,就见林素鬼鬼祟祟飘在洞口。
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里面,神情很不自在。
方晗默默感受了一番,洞内有个陌生的气息,虽没有敌意,但不请自来已经让她有点厌烦。
冰洞内,雪衣长剑的俊逸男人木柱般立着,平淡无波的双目,在见到方晗后才有了些反应。
“玄——”
“韩奕风,”方晗打断他,“你来做什么。”
韩奕风大概没想到玄女能一眼认出他,还喊出了名字,一时竟忘了接下来的话。
他也在云宗住了一些日子,可从未与这位玄女单独交谈,听闻玄女孤僻,他以为玄女对他从未听说过。
这一走神,方晗抬手就要请客,韩奕风赶忙道:“在下前来,是为蜉蝣坛一事。前辈虽指点,却并未跟着我们一同寻找……敢问,蜉蝣坛真的在今日方位吗?”
方晗:“不在。”
韩奕风来此发问,就是有了疑惑,他霜雪般的脸上不曾有惊异之色,只是恭敬道。
“灵山与昆仑女有过恩怨,在下心知不该开这个口。然而,蜉蝣坛事关紧要,若玄女不计前嫌,韩某必当重谢。”
方晗看了眼身旁焦灼的林素。
“你想救林素。”
林素这会儿就在山洞里站着,只可惜韩奕风看不见她仇恨扭曲的脸。
本以为韩奕风会死鸭子嘴硬,没想到,他竟轻轻点头。
“没错。”
这就有意思了,方晗道:“你言之凿凿,说她没死,既然未死,有什么魂可招。”
“玄女有所不知,素素绝非常人,不会死得那么轻易。我……”韩奕风喉头一紧,“我想她只是生了气,不愿回来。”
方晗默默想,岂止是非常人,简直是超人,你知道你们互相捅了多少刀么?
短短几句话,林素的神容已经从愤懑到哀伤。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方晗在小说里就领教过,她不想多留韩奕风。
“你想她,多看看阿萝不就好了。蜉蝣坛方位我尚未探得,神器自会认主,轮不到你来心急。”
方晗随口说了句,韩奕风即刻回道:“阿萝和她不一样,在下只是想让林素回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方晗已经毫不客气地将人一掌推到外面。
意识到自己唐突,韩奕风道了句抱歉,缓步离开。
林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艳丽的眼中蓄满泪水,她轻声:“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了她,能亲手杀我,做什么要低下头来找你,为我聚魂。”
“阿萝有什么好,我为他付出那么多心血,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凡人女子……短短几年就让他迷成这样。”
见她越哭越厉害,方晗不为所动地看了会儿:“要哭出去哭,我要歇息了。”
习惯她这般态度,林素作势往外飘,中途驻足。
“玄女,您不认为他可恨吗?”
方晗:“当然,他很可恨。”
如果不可恨,方晗也不会在第一次看小说时,替女主气愤,急着要看她复仇。
然而这种极端的伤害一旦加上爱情因素,就多了点儿藕断丝连的暧昧,这让方晗不能理解。
“既然他可恨,您为何从不同情我。”林素有点儿委屈,“我什么错都没有!”
和主角面对面沟通,果然和看小说大有不同。方晗被林素一番追问,自己也在脑海中找寻原因。
她在心里想:同情、可怜、为他人难过,是一种共鸣的能力,但,是否要这样做,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于是,方晗慢慢说:“你很可怜,但我不想跟你分担。”
林素似懂非懂地望着玄女,终于不再说话,迈入月色,擦干脸上的泪继续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