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林黛玉看着对面的少女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似乎能透过这双眼睛看到沿河的寺庙,蜿蜒的城墙,悠然而过的小船。
那里装着扬州,装着她的故土。
她说她能带她回去。
垂了垂眼眸,下意识握住娘亲留给自己的玉。
顾淮璟不愿错过她半分的情绪波动,便也知道每当她心神不宁之时总是会握住那定亲之物寻找安全感,她是如此的看中自己,自己更要努力对得起这份情义。
心中一种名为责任又或许是欣喜的情绪不断翻涌。
片刻,林黛玉握住玉的手松了松,望向窗外不远处已经到来的夏天,柔声道:“自我上京这么些年,大家对我是极好的,何况外祖母年纪大了,母亲在世时也常提对外祖母的思念,我该要为娘亲守着。”
顾淮璟闻言目光暗淡,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黛玉见她这般反应有些不忍,抿了抿唇:“可这么多年我也未曾回家祭拜父母实属不孝。”
顾淮璟猛地抬眼看向她。
只见身前的林黛玉眉眼弯弯满是狭促,才知原来她本就打算回去,不过见他着实紧张便拿他打趣。
“姐姐可还回来?”林黛玉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顾淮璟下意识跟着黛玉也饮了一口茶,思索着若是金秋考过了乡试,明年也要入京参加会试,缓缓颔首:“若是顺利,明年春天便会入京。”
林黛玉明显松了口气,向来微蹙的眉间此时也缓缓松开。
“这里可还有放不下的?”顾淮璟眉尾微挑,试探着问出声。
林黛玉没有回话,起身到窗棂旁倚着桌子远眺大观园的景色,声音飘渺得好似天边抓不住的云:“林家还有东西在这里,即便是回扬州也该好生处理。”
顾淮璟没料到林黛玉会如此信任他,竟能将这等私密的话说出,心跳不免快了几分。
“那天姐姐回去后,还有人同我说那件事本很好解决但我却偏要钻牛角尖,本不该闹得如此僵。”不知为何,黛玉提及了此事。
顾淮璟看着她,桃花眼目光灼灼:“你本是受害者,这个世道惯会因解决不了问题就去解决提问题的人,都是第一次做人,何必委屈了自己?你既有情绪就该将情绪发泄出来,不然你会不高兴。”
黛玉定定看着他许久终是弯了弯眉眼:“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这般道理。”黛玉本是性情中人,但偶尔也会因为多愁善感反思自己的言语行为,那日她虽当即反驳了宝钗说的钻牛角尖的话语,但因这些年的相处,其实内心也不够坚定,不然也不会直到此时还在牵挂此事。
顾淮璟见黛玉神色缓了下来,又见日头西斜便知该告辞了。
林黛玉起身将他送至廊下,
乌云掩住了太阳尽力散发的光芒徒留一丝惨淡的红,暗沉的天色里似乎能透过天幕看到月牙弯弯的模样。
他们就这般站在天地间,皆是绝美的面容,一阵风刮过,吹起两人的衣袂和被天色染红的发丝随风飞扬。
薛宝钗进潇湘馆便看到这一幕,她目光好奇的看向那个陌生的姑娘,可对方没有半分在意,背脊如松在她身旁带起一阵风,随后跟着落下的残阳一齐消失在人海里。
林黛玉自是第一时间注意到薛宝钗来了,招呼道:“这么热的天,难为宝姐姐来,快进屋避暑。”
“不了,正好路过来看看你可大好了,如今竟能亲自送客,想来陆夫人的药与颦儿你是极其对症的。”薛宝钗一边拿丝帕擦拭汗珠,一边摇着扇子。
“多谢宝姐姐关心,我已经大好了。”黛玉柔声说道。
薛宝钗见林黛玉心情似乎不错,杏眸一转,轻声道:“下午的时候紫鹃带人到怡红院闹了一场,你可知道?”
“知道,若没有我的允许,那丫头也不敢随意去闹。”
“说句你不爱听的,那里都是长辈,有什么话不能私下里来说?闹得大家都不过去才好?何况那两个婆子皆要在维持家中生计,如今这一去怕是不好了,倒底是较真了些。”薛宝钗轻叹,爱说教的毛病又犯了。
“既不惹事,但也不惧有人挑事,姐姐怎么反倒不明白这意思?”林黛玉揪着帕子,方才便同陆姑娘便谈及了事,确实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冷笑道:“何况是她们先起头欺负了紫鹃、雪雁,你们既有空不解决问题倒来劝导我们被欺负的,倒要我们忍气吞声维持该有的体面,我读的书少,真不知道是哪本书上的道理?”
最后,顾淮璟提着已然空了的食盒回了书院,不妨却见有人在同顾青青说话。
正是大好了的舒青被付夫人拽着来同顾青青道谢。
舒青性格开朗为人活泼,一番交谈下来顾青青观感极好,但见她依旧身着男装,倒真像个富贵公子,疑惑道:“舒青丫头不喜欢穿裙子?”
“倒也不是,只是既然决定要女扮男装去书院,便该时时不能放松,免得功亏一篑。何况衣服只要舒适便好。”舒青并不在意此事,如今穿惯了长袍让她换回纱裙她怕是还不习惯呢!
这话一出,倒是让顾青青对这个小姑娘好感多了几分:“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付姐姐你这个丫头当真养得极好,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不过是个疯丫头罢了,倒值得你高看了。”付夫人见舒青都把顾青青带得都猜拳打手板玩,不免笑道:“倒真是奇了,我这般被你说古板无趣的却偏生养出小青这般活泼的姑娘,你原先何等古灵精怪,儿子小小年纪成熟稳重,严肃守礼,难不成真应了你曾说过因为缺什么就会刻意给子女培养什么吗?”
“我只能说,淮璟虽是我儿子可我并未曾真正教导什么。或许是有我这么不靠谱的娘他才那般懂事。”顾青青同舒青猜手板头也不抬只是回话:“不过你也别把淮璟想得太死板守旧了,我前几天才问他愿不愿意去他媳妇家入赘,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没反对!只要没反对那就是同意了不是?”
“淮璟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定亲了?”付夫人的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失落,她今日来除了感谢昔日好友之外就是看看能不能结成亲家,她也不求女婿如何身居高位,只求姑娘嫁过去婆媳、家宅和睦,顾青青的为人她是知道的,性子有趣,定不会为难儿媳,舒青也能安稳度日。
尤其是她家姑娘男扮女装在书院上学不知被多少外男见了真容,若此事被发现,婆家定不能饶了她,若遇到迂腐的,浸猪笼沉塘没准也是可能,她可不敢拿闺女去冒险,何况淮璟人长得极好,性格也极好,虽是读书人半点不迂腐,若同顾青青结为亲家才是最为稳妥的。
顾青青这局猜赢了,随后轻轻打了舒青的手板道:“是指腹为婚,或许指腹为婚都说不上,我同亲家母说亲的时候‥”
说到此刻,顾青青沉默了一瞬,眼底滑过几分悲痛,抬起眼又恢复如常,依旧笑着:“倒不如说是讹上亲家母才是。”
见长辈谈及顾淮璟的婚事,舒青不免想起每日在花坛旁啃馒头的俊朗少年,他那般清清冷冷生人勿近的性子会喜欢被长辈强加的婚事吗?
“怎么?自己不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却早早定下了?”付夫人笑着打趣。
顾青青摆了摆手:“我儿媳那可是仙女!要不是我给这臭小子先占着位置,他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哭呢!”
付夫人见顾青青神色自若,便知此事肯定没了挽回之地,便笑着说起了其他趣事。
有舒青这个鬼灵丫头在气氛更为热络。
等顾淮璟换好衣服敲门进来时,顾青青正撸起袖子信誓旦旦的说要教舒青做冰沙、冰酪等冷饮。
顾淮璟看着母亲兴致勃勃的劲儿便没打算扫她兴,正想退到一边看她如何教舒青,可顾青青见他就宛若见到了救命稻草:“我的儿,快过来教你舒青弟弟!”
顾淮璟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但他敏锐的感觉到一旁坐着的那位夫人好似从他回来便在悄悄瞅着自己,摸不准对方有何意图他只是淡淡行了礼。
付夫人本就好奇顾青青的爹是谁,但又怕惹恼了她也不敢问,如今一见顾淮璟,她猜到了七八分。
却也没想到顾青青那日后愤恨之至想流掉的孩子最终还是完好的降临在了人世。
也不知是救赎还是孽缘。
想了想,付夫人看着接替顾青青教闺女制作冷饮的顾淮璟问道:“淮璟可准备金秋的乡试了?”
“起早贪黑的卷着呢,我早就说了不必太劳累了,他就是什么都不做等着继承家业就行了,保证能让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愁,他偏不信,非要考科举。我也是无法呀!”顾青青说话时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溢出,让人只觉不靠谱,全当笑话来听。
顾淮璟亦是如此,他从小便听母亲各种吹嘘家产,可真正却连买个肉包子的钱都还得从自己手里扣,现在他已经成熟了,完全能无视母亲异想天开的梦话,依旧忙碌着手里的冰酪,又将香甜可口的瓜果切碎点缀在上,清清爽爽的配色让人在炎热的夏季感到丝丝凉意。
舒青在一旁惊讶的看着顾淮璟宛若老师傅一般井然有序的制作美食、摆盘,圣贤书上都说君子远庖厨,确实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男子会下厨。
可付夫人却不能当笑话来听,她狐疑的看向顾青青,思索着她这句“继承家业”是不是要准备夺回那个老头的家产?毕竟现在老头虽然退位了大部分势力还都捏在手里呢!若顾青青有意去争抢,以那老头对顾青青病态的爱还真的指不定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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