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康熙坐在床榻上:“上次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保成小嘴一撇:“可是,好累。”

康熙拉着他起身:“你是太子,怎么能轻易言累?”

保成乖乖起身,仍由顾问行和何柱儿替自己穿衣:“那可以不做太子吗?”

今天文武百官因为叛军的事吵了一通,康熙本就憋了些怒意,如今一听,一下子没忍住:“爱新觉罗·保成,你再说一遍?”

虽然偶尔保成也会怕康熙,可康熙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火,保成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了康熙一会,才道:“汗阿玛……”

康熙也意识到了不妥,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背,语气柔和了下来:“保成,等过了生辰,你就三周岁了,这种话之前就算了,以后不要说了,好吗?”

保成微微点了点头:“嗯。”

保成赖床,马佳氏怀孕也就罢了,身边的宫女太监竟然都没来劝劝,康熙原本还有些不满,等一问才知道,马佳氏竟是快要生了,值守的稳婆都已经去了。

康熙在钟粹宫坐了许久,听着马佳氏挺不住的痛呼,叹息道:“这孩子出生后若是身体健康,就多留在马佳氏身边一些时日吧。”

过了一会,他又道:“保成如今也大了,加上马佳氏也需修养身子,也该搬出来了。”

顾问行轻声道:“那皇上想让殿下搬到哪?”

“先…先搬去我那吧。”康熙想了想又接着道,“奉慈殿一直废置,那个位置不错,可以以此为基修建一个宫殿出来。明天上朝我会和工部说一声,待会你去内务府透个口风。”

嘱咐了钟粹宫的宫人后,康熙便又匆匆离去,和刚刚进宫的大臣商议殉难官员及其家属的抚恤一事。

一直到保成散学,马佳氏仍在生产,康熙担心他知道以后不管不顾地冲进产房受了冲撞,也担心马佳氏被他分心,便提前告诉了保清,由保清带着他去御花园玩。

保成也当真没有多想,还以为保清是学累了,他神神秘秘地拉到一个角落:“这里,马上就会长出果子了。”

保清诧异道:“这原本不是长了朵蓝色的花吗?你拔了?”

保成尴尬道:“拔草的时候,不小心,顺手一起拔了。”

保清:“……”

保成没看出保清眼里的一言难尽,兴致勃勃道:“我之前吃完荔枝,把荔枝种子埋这里了!以后我们就能吃上我种的荔枝了。”

荔枝?这不是去年夏天的事了吗?

保清道:“你是把荔枝种子留到最近才种下的?”

“对,我一开始给忘了,昨天突然想起来的。”

保清:“……”

这次,保成看出不对了:“你这什么表情?以后荔枝长出来也不给你吃了!”

保清叹了口气,道:“行了,别气了,我身上有几颗樱桃,我们种樱桃种子,怎么样?”

保成眼睛一亮,直接把几个樱桃一把扔进了嘴里,随后吐出了种子。

兄弟两找了个树杈,毫无皇子形象地面对面蹲着,双手不停划拉着刨土,旁边有机灵点的小太监立马跑去拎了桶水来。

等把种子埋进去以后,保成又兴冲冲地舀了几勺水:“这回准能成功。”

保清迟疑道:“应该起码能活一颗。”

保成走过去拍了拍他:“肯定的。”

等兄弟两一出御花园,太监就唤来了两名花匠,重新种植。

当然,这凡事都得做两手准备,内务府的田地,也得种上了,过段时日御花园没发芽,他们就换过去。

保成回钟粹宫时,还想着和马佳氏说说今天的事,发现宫里头竟然还点了香。

“听琴姑姑,今天为什么点了这么多香料?而且好像还有股别的味道。”

听琴笑道:“殿下,主子生了,您有弟弟了。”

保成眼睛都瞪大了:“啊,马佳额捏已经生了?什么时候的事?!”

听琴揉保成头的冲动:“您去兆祥所的时候。”

“好吧。”保成先是失落了一下,又立马道,“马佳额捏怎么样了?我要去看马佳额捏。”

听琴眼神柔和:“今天累坏了,已经睡下了,还没醒呢,殿下先去吃些茶点吧。”

保成点头:“好,马佳额捏醒了告诉我一声。”

马佳氏又生了一个皇子,后宫之中都恨不得咬碎了手帕。皇上的妃嫔之中,就数马佳氏肚子最会来事,这些年都怀六次了,而且五次都是皇子。

这次生产虽说很顺利,可马佳氏却也累得不行,等醒了以后,知道保成念着他,就立刻喊他过来了。

保成站在旁边:“马佳额捏,你的脸好白。”

马佳氏笑了笑,让人把小阿哥抱了过来:“生孩子怎么可能不累,快来看看,这是你弟弟。”

襁褓里的孩子睡的正香,保成瞥了一眼后,道:“弟弟好小。”而且…有点丑,以后不讨人喜欢怎么办?

马佳氏用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颊:“慢慢就会长大了。”再过几个月,长生就两周岁了,能迈过那条坎吗?他的承瑞两岁零八个月去的,他的赛音察浑两岁零一个月去的,长华更是出生没多久就去了。她的孩子真的能平安长大吗?

“马佳额捏,你怎么了?看起来就像是…”保成一下子形容不出来了。

马佳氏勉强笑了笑,抱着襁褓的手紧了紧:“没事,没事,等弟弟长大了…长大了跟保成一块玩。”

保成小眉毛扬了扬:“好啊,我玩游戏最厉害了,何柱儿他们都玩不过我。”

小阿哥洗三顺顺利利地过去了,保成还拉着保清凑了热闹。

就在内务府为小阿哥满月酒忙活的时候,宫外流传了一个消息,长生阿哥受了风寒,高烧不退,一下子就将宫里的喜悦冲散了干净。

康熙知道以后连忙派了太医,自己也匆匆赶了过去,只是可惜,长生身子骨本来就弱,这次风寒又来势汹汹,最终也没能熬过去。

马佳氏一直在等消息,可当这样的消息传回来,她一口气没能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她的孩子果然…又走了…

原本后宫中还有羡慕马佳氏的,这下子都没了,要么暗地嘲讽,要么为她怜惜。就是聚在一起,话题也总围绕着她。

“她就是能生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生一个死一个,要我说,还不如不怀呢,省得活受罪。”

“是这个理,虽说没养在身边,可都是用了感情的,结果……”

长生去世的事,没人敢告诉保成,可保成就是个人精,愣是自己偷偷摸摸听来了。

他还太小,猛地接受生离死别这种沉重的事情,一时间又伤心又绝望,他想找马佳氏,可马佳氏还在昏迷,听琴只能哄着他去找保清阿哥。

和保成相比,保清的状态就好上许多。保清和长生不熟悉,而且,宫里的弟弟妹妹这样走了好几个,他已经习惯了。

“哥哥,人都会死吗?”

保清点了点头:“嗯,每个人都会死的。”

保成更难过了:“你也会吗?”

保清脸一下子黑了:“瞎说什么,我才不会死。”

保成眼眶红通通的:“可你刚刚还说,每个人都会死。”

保清臭着一张脸:“那我也只会老死。”

保成有些疑惑:“那怎么知道人会怎么死呢?”

保清道:“没法知道。”

保成不吱声了,像是一头迷茫绝望的小兽。

保清拍了拍他的背,笨拙地安慰他:“不要伤心了,长生肯定…肯定投胎去了。”

康熙回来的时候,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立马将保清和保成叫去了乾清宫,开口便道:“你们,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保清和保成都摇了摇头。

康熙道:“回去吧,御医日后会每日给你们诊脉,身上哪里不舒服就及时说。”

保清抿了抿唇:“汗阿玛,您不要太过伤心,保重自己的身子。”

康熙点了点头:“知道,走吧。”

保清和保成走后,康熙便开始处理奏折。

只是,这一次,他的情绪迟迟不能稳定,原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小事,也能轻易点燃他的怒火。

所有奏折大概过了一遍以后,康熙揉了揉眉心:“顾太监,去拿两坛酒来。”

因为快有三年没有子女去世,康熙已经慢慢放松了,可长生的去世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长生…长生,却终究没能逃脱早夭的命运。

那么,保清,保成呢?保清真的已经度过危险了吗,保成才不到三周岁,真的能逃脱这宛若诅咒的命运吗?

顾问行看着平时威严的帝王此时脆弱无助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温声道:“皇上,酒温好了。”

康熙并不喜欢饮酒,平时也都是点到即止,可这次却喝了一杯又一杯。

顾问行有点担心:“皇上,喝多了该头疼了。”

康熙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却没回话,只是手上的酒杯又被他满上了。

然而,还没等他喝,酒杯就被人抢过去了,康熙皱了皱眉,刚要发怒,就发现眼前的人似乎是保成。

顾问行也有些惊讶:“殿下,您怎么来了!”

保成嗓子微微有些哑:“马佳额捏一直难受着,还不容易才用了膳,我感觉汗阿玛状态也不佳,就回来看看。”

顾问行心里有些欣慰:“那您劝劝皇上。”

保成钻进了康熙怀里:“汗阿玛,不要喝了好不好?您不是说酗酒是不对的吗?”

康熙其实有些醉了,他看着保成的小脸,突然将人拢到了怀里:“你不是不想这么早读书吗?那就不读了。”

原本应该是很开心的,可保成现在却开心不起来。

保成是想拦着康熙喝酒的,结果最后却陪着康熙喝了几杯,顾问行想拦都没能拦住。

第二天,康熙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看着里头的保成:“昨个我们几时睡的?”

顾问行低声道:“丑时。”

康熙用凉水洗了把脸,看保成脸颊似乎有些红,有点不放心,可因为要早朝,只好嘱咐道:“让太医来给太子看看。”

听政结束后,康熙还想着叛军的事情,却看见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子爷发高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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