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通报的余音,贺璋径直跨进了贺玉谨的寝房。
隔着朦朦胧胧的屏风,他隐隐绰绰看见自己哥哥真正靠在床上,而他的怀里还有个人。
那女子背对着他,垂着头,盘着夫人头,瞧不着正脸,只见着脖颈纤长柔美,肩膀瘦削,腰细不过三寸,正好被贺玉谨一条左臂钳着,盈盈不足一握。不晃起来已是勾人,更不用想象晃起是怎样的美景。
眼前这般香|艳色|气的场景,是贺璋怎么也没想到的。
据他所知,贺玉谨这人就是个和尚命。
就连楚域最黑心的宦官都知道,要想让贺玉谨开个后门,送美人是最没用的。他一心追求军功明禄,从不近女色,府中也不藏美人,充满了肃杀之气。
今日怎么美人在怀了?
贺璋还想看那女子是谁,就听贺玉谨平平淡淡的声音飘了出来:“本王伤得重,不能见客,还望皇弟海涵。请回吧。”
贺璋说:“皇弟这次来,只是想看看哥哥身体如何?”
“怕是不能随你愿。”贺玉谨说:“好得很。”
贺璋咬咬牙,又笑了起来,说:“哥哥这话说的,就叫弟弟伤心了。还是让我进来看看吧。”
贺璋刚要抬步往前,就听屏风后嘭的一声响,一只茶杯滚了出来,在他脚边滚了两圈。
“抱歉。”贺玉谨含笑道:“手滑了。皇弟你再往前一步,本王可不保证下次手滑的是什么了。”
有香玉在怀,贺玉谨是真的懒得跟贺璋说话,他直接摆出了送客的意思。
贺璋总觉得丢了面子,便故意说:“皇兄有伤,不能起身相送,皇嫂总能送送我吧?”
“呵。”贺玉谨的眼色冷到能杀人:“皇弟,有句话本王一直想送给你,希望你写在脑门上时刻警醒——见,好,就,收。请回吧!吴叔。”
吴叔:“是。”
贺璋脸色又青又紫。贺玉谨这人就是这样,一尖酸刻薄起来,真一点颜面不留,要人亲命。他绝不容忍自己吃这么大个瘪。离开时,故意拍了那屏风一掌。
屏风一晃,贺璋总算瞥见了那个传说中贺玉谨不惜用火焰骑兵相换的小王妃。
那女子正受惊回头,面盘白皙如玉,透着恰到好处的微粉,一双桃花眼含水带怯如天上繁星入怀。
贺璋自诩见多了美人,无论吹得是多么天花乱坠的美人在他看来也就不过如此。可这名女子面容气质均是他从未见过的。
或许因为她是楚域人,偏偏又在边塞长大,所以既羞涩单纯,妩媚动人。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他的,她是别人的。
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样多没有挑战性,无疑别人的东西才是更好的。
而楚双香也第一次看清了贺璋的脸。
她瞬间吓得手脚冰凉,浑身僵硬。
她想起来了。
那张被水波涟漪打碎成无数片的人脸平合起来。
那天她在南郡王府看见的另一个人,就是贺璋。
贺璋神魂颠倒地看着楚双香的脸,屏风要倒未倒,又被人匆匆扶正。
贺璋嘴角勾起了玩味儿的笑意,一言不发地把玩着核桃,轻快离开。
楚双香给贺玉谨熬着药,她用小扇子扇着火,反复思索起坠崖前后的事。那马突然发疯绝对古怪,但如果是人为陷害,又是怎么办到的,用药物?用机关?
那匹马已经掉下了悬崖尸骨无存,最后的罪证被损坏得干干净净。线索在这里断掉了。
药熬好后,吴叔给贺玉谨送去。
贺玉谨一回府就到书房里去了,他几日没处理公务,桌上的奏章算是要把他给埋掉了。
楚双香又是一人独眠。以往贺玉谨不回屋,她乐得清闲,还挺高兴。但今晚贺玉谨不在,她便觉得心里空空的,被子也凉。
她不断劝慰自己,快睡吧快睡吧。可每次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便是贺璋那像毒蛇一样阴冷的脸。
她讨厌贺璋看她时的眼睛,比那天的湖水还冷得叫人直打哆嗦。她在被子里蜷缩了一会儿,忍不住披上斗篷,挑了盏宫灯,悄悄出去了。
贺玉谨的书房里果然亮了一盏灯。
贺玉谨正靠在一张供他休息的长榻上,一手卷着书册,一手撑着头,青丝未束,自如地垂了下来。
楚双香一推门,那动静再小,他也听得清清楚楚。他睨了楚双香一眼,继续低眸翻了页书,薄唇轻启:“不睡?”
楚双香咬了咬下嘴唇,那什么一个人睡害怕之类的话,她可说不出口,一说就好像在撒娇一样。她收拢斗篷,垂着头,慢吞吞地走过去。
离贺玉谨还有几步时,贺玉谨猿臂一伸,就将她卷进怀里。楚双香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又听贺玉谨沉声说:“别瞎动招我,我可是病号。”
楚双香有点想笑,便软了下去,乖巧地在贺玉谨胸口趴着。
贺玉谨抱着她,继续读她的书,半晌说:“有事求我?”
楚双香皱了皱鼻尖,说:“才没有。”
“没有?”贺玉谨又是一声哑笑,“没有你敢进我书房?”说着,他不轻不重地往她上|臀轻轻一拍。
她身子虽瘦,但该长肉的地方可不含糊,那处肉颠了颠,带来酥酥麻麻地战栗。
她扭过头,控诉地瞪着贺玉谨。
贺玉谨却无视她的控诉,挑了挑一边的眉。
楚双香嘴又瘪了下去,虽然挨打了,但她真的好怕。
贺玉谨也就只打了这一下。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小妻子生性害羞,只给一点点,就吓成了小鹌鹑,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了。
他随意揉着,说:“说吧,到底为什么投怀送抱?”
楚双香只得实话实说,“怕。有点,怕。”
贺玉谨听清后,直直地看着楚双香,看着她缩在自己怀里,依然红彤彤的小鼻尖,还要咬嘴唇后留下来的小牙齿印。
那山里其实挺可怕的吧,他是男人,还是个天天走南闯北打仗的男人,自然不会去怕什么,可楚双香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小女孩儿,小姑娘。
贺玉谨手臂在楚双香小腹上一勾,让她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有什么好怕的?”贺玉谨冷淡地说:“有我在,还有人敢动你?”
楚双香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她心里暖暖的。
的确如此,有贺玉谨在,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又想到那个和贺玉谨有着相同血脉的贺璋,要不要告诉贺玉谨呢?
她在心里犹豫着,低声说:“王爷似乎同太子殿下关系不合?”
贺玉谨也懒得装,耸耸肩,说:“是。”
“王爷不喜欢他?”
贺玉谨说:“没人会喜欢一个总想着杀你的人吧?”
楚双香瞪圆了眼,“想杀王爷?可是,可是王爷和太子殿下,不是亲兄弟么?”
贺玉谨冷笑了一声,他修长的手指按着她藏在额角碎发间的小小红痣,像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一样无所谓地说:“弑君,弑父,弑兄,弑子,在皇家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想杀我,同样的,一有机会,我也会杀了他。”
楚双香更不知说什么了,贺玉谨捏着她尖尖小小的下巴,说:“怎么?趴在这样一个人怀里,更怕了吧?”
楚双香直视着贺玉谨淡色的眼睛,鼓了鼓腮帮子,说:“才没有。一点都不怕!”
贺玉谨哑然失笑,说:“要不要回屋睡?”
楚双香眼睛亮晶晶的,“王爷呢?”
贺玉谨心情非常爽,但非要拿乔地“啧”了一声,说:“怎么,非要跟我睡一起?”
楚双香连忙闭眼睛,说:“我睡着了。”
贺玉谨又笑,挥手将灯灭了。
楚双香一直在想要不要将楚玉儿跟贺璋的事告诉贺玉谨。
她很惧怕贺璋,但同时也不希望楚玉儿因此名节受损。
她正犹豫着,平息公主却跑来安贤王府了。
平息公主向来跟她水火不容的,她来是做什么?
平息公主一进门,就拉着楚双香的手说:“呜呜呜我表哥差点死了,呜呜呜呜……都怪我。”
“我看着你们从我面前掉下去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要不是表哥下去护你,我今日哭的就是你的墓碑了啊!”
最闹腾的马都平息公主这么吵,楚双香被平息公主哭得双眼无神。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要哭也该是她哭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起平息公主,拍拍平息公主的手背:“好啦好啦,我们这不是没事么。”
平息公主吸了吸鼻子,突然抓着她的手,低声说:“你,算是个好人。”
楚双香笑了笑,说:“还行吧,不怎么爱干坏事。”
平息公主喃喃自语:“表哥还是说的对,我真笨,真的,所以才会识人不清,和那种人做朋友。”
“公主?”楚双香听得一头雾水。
平息公主猛地昂起头,说:“我,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和表哥掉下山,绝不是一场意外。我亲眼看到,是楚玉儿用发簪去扎了你的马。”
楚双香一怔。
平息公主:“而且楚玉儿扎马前,还曾对我说,我们即将经过的是天堑道,这里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掉下去。她希望我动这个手,但我没有,所以她就自己动手了。楚玉儿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