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旬,便是贺玉谨沐浴的日子。
这一日贺玉谨不用早朝,也不用去衙府,在家中歇息。
这也是成亲数日后,楚双香头一次醒来时贺玉谨还没走。
晨光熹微,楚双香悄悄看着贺玉谨的眉眼。
他的眉骨很高,让他那双眼睛看起来像猎鹰一样尖锐;他的鼻梁也很高,直挺挺的一管,如他这个人一般孤傲冷峻。
但睡着时,贺玉谨身上的杀伐之气就收敛了些。
他微蹙着眉,额稍枕在她的锁骨上,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他睡觉时有点霸道,喜欢霸着她,钢铁似的手臂缠在她腰间,大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暖意不断从他身上传来,让寒冬腊月天气温暖如初。
她刚醒没多久,窗外有鸟叫,贺玉谨也醒了。
或许因为平时没功夫睡,难道逢沐浴的日子,却被吵醒了。贺玉谨醒时脾气不怎么好,沉着脸色,在她腰上胡乱摸了一把,披着一身白色里衣,光着足下了床。
楚双香也不会什么驯夫之术,不知该怎么哄有起床气的夫君。
不过,她很会训马。脾气越坏的马儿,只要训好了,不仅乖巧听话,还十分忠心。
她便深吸口气,将贺玉谨当成她养过的小马驹,用一把小木梳子,给他理了理头发。
顺顺毛,小马驹最喜欢了。
贺玉谨的头发很好看,又黑又亮,最漂亮的马尾巴都没有这么好看。
贺玉谨没动,眼睛懒洋洋地半合着。
果然不讨厌。
楚双香便再接再厉。
当梳子梳到贺玉谨耳侧时,她用手指捋了捋发鬓,少女白嫩如葱段的柔嫩小手沿着敏|感的耳廓轻轻刮了刮。
摸摸耳朵,不发火。
她还沉浸在给小小马驹撸毛的快乐里,没有察觉贺玉谨的眼神已经开始变了,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暗,已经快要和他们成亲时一样危险。
一条强壮的手臂突然往她腰上一勾,她视野一晃,下一刻便已坐进了贺玉谨腿上,梳子也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她手里还抓着贺玉谨的几根发丝。
没来得及束发的贺玉谨看起来更显邪魅,一双丹凤眼黑如点墨,两片淡色的嘴唇几乎就要贴上她的。
楚双香终于知道怕了,在贺玉谨的腿上动了动去,腰往后躲。那只托在她臀|上的大手便托着她往前一推,让她的耻|骨撞上他紧实的小腹。他手指在她的腰|窝处打着转,低声喝问道:“从哪儿学来的勾|引人把戏?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
楚双香真的要欲哭无泪,她觉得这事决不能说真话,说真话贺玉谨要更生气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忽地听见窗外马声嘶鸣。
楚双香耳尖一动,立刻抬起头来。
楚域虽然也有马匹,但这儿的马多为赶车的马,早已被驯服,性格温顺,叫都甚少叫,怎么会发出这么嘹亮的嘶鸣?这分明是塞外才有的烈马!
这时吴总管进屋通报:“来的是个大内总管,送来了一匹马,说是王爷的新婚贺礼。”
他都大婚多少日了,这会儿送贺礼来?还偏偏送的是一匹马?
其中讨好、拉帮结派的臭味儿都要溢出来了。
贺玉谨搂着楚双香的细腰,嗅着领口馥郁的清香,冷冷地笑了一声:“知道了。”
看到小太监牵来的那匹油光水亮的高头大马,楚双香眼睛都不会转了。
她认得这种马,这是他们塞外才有的烈马,野性难驯,极其凶猛,但如果能成功驯服它,它又将忠心耿耿,跟着主人在沙场上冲锋陷阵,所以这种马往往会被当成战马。
“吁!”
马儿浑圆的鼻孔重重往外喷着粗气,方形的板牙周围冒着白色的沫,厚重的铁蹄一下一下抛在地上,扬起了一片清尘。两名人高马大的汉子一人拽着一根马绳,都控制不住它疯狂的挣扎。
在这烈马前,小太监腿都是软的,他躲得极远,尖着嗓子将大太监李连喜的话带到,“恭……恭贺安贤王大婚,大总管特送来一匹汗血宝马。”
“这是送给我,我的吗?”楚双香见到马,激动得眼睛都大了一圈。
小太监心道,那还真不是,这是送给贺玉谨的。
但他抬头观察了一番贺玉谨的脸色,见贺玉谨没否认,显然就是默认了,便换了一副嘴脸,顺着楚双香的话谄媚道:“回娘娘,是娘娘!就是特地送给娘娘的!”
“啊!太好了!”楚双香跃跃欲试地回头看贺玉谨,手不停捋着马儿的鬃毛,小声问:“我,能骑一下它吗?”
马儿在原地又是打鸣又是撂蹄子,好不热闹。
吴叔忧心忡忡道:“这马太烈了,娘娘还是站远些的好。”
楚双香说:“不用担心,这是我们北疆的马儿,我知道怎么训。”
吴叔只得看向贺玉谨。贺玉谨面无表情,兴致缺缺,但也没说不许。
两名一身腱子肉,经验丰富的马夫正合力控制着这匹凶猛的野马。
野马太犟,一对二竟然还隐隐有挣脱之势,两名马夫均是强弩之末,头发被汗浸湿,汗珠沿着鬓角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发了疯的挣扎起来,要将自己身上的人从马背上甩下去。
楚双香却轻快地走了过去。
楚双香牵过马绳,拽了一拽,那马儿立刻昂首嘶鸣起来,但无论马儿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马龙头的束缚。
楚双香牵着马儿跑出数百米,突然之间翻身就上了马,两腿一夹马腹,那马儿发狂般的怒吼起来:“嘶!”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均是心惊肉跳。这畜生多烈?好几名五大三粗的大汉都制服不了它,更何况是小个子的楚双香了,楚双香才到那马儿的脖子!
几次眼看着楚双香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但就在快落地前,她总能又回到马背上。
无论野马怎么摇摆,背上的楚双香纹丝不动。她俯下身,两手紧紧地抓住马背上黑亮的鬃毛,到了要紧时候,她还悠闲地摸摸马耳朵,对马说几句话,黑亮的眼眸里流露出顾盼生辉的自信光彩,脸颊红扑扑的,惹人怜爱。
这激烈的场面可把其他人吓得够呛,小太监躲在人群后面,吓得直拍胸脯,心道,这哪儿是什么王妃,简直是土匪!
这种女子,怎么嫁得出去?
嫁出去了,又怎么能让夫君喜欢?
就算他是真正的男人,他也不会娶她当妻子!
但就算他们看不起,也万万不敢吭声。
谁敢?
也不怕被马蹄踢爆肚子?
府上的佣人也是下巴都要掉到肚子下面去。
上次贺玉谨把府上不尊重王妃的下人妥妥帖帖的收拾了一顿,再也没人敢在背后多说楚双香一句不是。
不过,今日这驯马,也……也太匪夷所思了!
“王妃娘娘这也太帅气了吧!”府上家仆交头接耳道。
“咱们王妃娘娘是无奈生了个女儿身,不然,这是能跟王爷一起上战场,当将军的呀!”
“还是咱们王爷眼光好!挑了个这么不得了的王妃娘娘。”
还有几位年轻的小丫鬟,更是看红了脸,“咱们王妃娘娘人又美又善良,还会御马,实在是太完美了。我以前一心仰慕王爷,现在……真要连王妃一同仰慕去了。”
楚双香在马上翻飞,时而故意俯下身去,腰压得极低,好似要从那马背上摔下去,又在手肘即将碰到地面时,忽而起身,扬手就抽一鞭,烈马顿时跑得更快,昂首嘶鸣。
楚双香实在是憋太久,撒欢似的炫技。
清尘扑扑,吴叔被迫连吞了好几口砂砾。
到现在,他的心情从惊慌失措演变成心静如水,甚至还能冷静下来好好欣赏了一段楚双香的马术表演。
他抹了把脸上的清灰,又连噗了几口,道:“王爷,依我看这礼还是不收了罢,这后院空地,殿下本是要做成凉亭,听曲观景的,现在这畜生一来,不把它变成跑马场了?”
贺玉谨却始终目色不动,凝视着那跳动的红色倩影,好像追寻指尖落下的一只蝴蝶。
听完吴叔的问询,他慵懒道:“听曲观景有什么意思?王府萧瑟已久,现在正好热闹。这块空地就做跑马场,正好。”
吴叔:“……”
贺玉谨书法一绝,作画的造诣亦是登峰造极。他尤其会画水,画的江湖,被誉为“天上之水”。
这次凉亭修葺他已经亲手画好了草图,没想到,一夜之间,不做凉亭,改做跑马场了……
行吧……
谁叫这是王爷呢?王爷要做跑马场,那就做跑马场吧!
楚双香跑过几圈儿后,牵着马来。
这马儿有慧根,也就是十分地识相。
它晓得这地方是自己现在面前的男人说了算,他心情不好随时能要他脑袋。于是贺玉谨甫一靠近,它就讨好地凑上去用嘴叼贺玉谨的衣摆。
楚双香舌尖一弹,发出清脆的口哨声,又拍了拍马儿的小脑袋,小马这才不情不愿的安静下来,马蹄继续哼哧哼哧刨土。小媳妇似的垂下头,用脑袋去蹭贺玉谨的手。
楚双香犹豫了好一会儿,手一瞬不停地捋着马儿的鬃毛,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我能留它么?”
方才虽在马背上,太监们的大惊小怪其实全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堂堂安贤王妃,举止竟然这般粗俗,还驯马?这多给安贤王丢人?
她这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妥的。
她甚至想过赶紧下来,但人在马背上犹如箭在弦上,必须彻底驯服才行。
“当然。”贺玉谨二话不说,一口就答应了。
他皱着眉,一一缕平被这马儿拱出来的衣角皱褶,说:“不是给你的么?仍你处置。”
楚双香不敢置信,“真的?”
贺玉谨撩起眼皮,挑眉,说:“怎么?是想我再考虑一下?”
“不不不不不不!”
贺玉谨说:“你可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
“想好了!”楚双香激动地抱上烈马的脖子。她很久以前就像要一匹这样的马儿了。
她在塞外的兄长幼弟们,刚会走路就能拥有自己的小马,而她是女孩儿,又是南郡王弃子,没人会送她小马,他们都没有她骑射厉害,但她也只能看着兄弟们骑马玩儿。
马儿的名字楚双香老早就想好了,脱口而出道:“我要叫它驹驹!”
“驹驹?”
猪猪?
哪儿有管马叫猪的啊?
不过……
“行吧。”贺玉谨道。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是做十休一,上十天班,只放一天假,比打工人还惨!
为王爷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