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令允说了一会儿话,唐菀打发人来找孟令姜,孟令允说道:“我和你一道去看看三婶。”
姊妹二人遂一道去看唐菀。
唐菀的气色又比前几日好了一些,能坐着和她们说话了,她穿着淡紫色的大袖衫,从前的雍容气度恢复了许多:“四娘,七娘。”
孟令姜挨着她坐下,孟令允则坐在她面前的矮凳上:“三婶看起来好多了。”
唐菀点点头:“托你们姊妹的福,好多了。”
婢女端上一盘红豆稻饼,孟令姜请孟令允尝尝:“去年刚到建康来的时候,我娘想吃北地松软的开花馒头,我就买了稻饼回来骗她说是馒头,我娘尝了后说,这稻饼又硬又粘牙。”
稻饼就是后来的大米发糕。
唐菀笑道:“一开始吃不太习惯,七娘为了让我多吃些东西,去学人家怎么做稻饼,硬是把这稻饼的做法给改了。”
孟令允拈起一块儿尝了尝说道:“好香甜适口,七娘改的什么方子?”
“街上卖的稻饼一般用糯米,”孟令姜说道:“我试着做的时候在糯米里放了一大半的梗米,本是想让它没那么粘牙的,没想到整出来更为甜软。”
后世的发糕就是梗米多糯米少吃起来口感才松、弹、甜、软的。
孟令允笑道:“还是七娘你会吃。”
她尝着果然香甜清爽不粘牙了,不知不觉吃了两三块。
在唐菀房里说了会儿话,孟四和孟七各自回去。
次日,孟令姜赶早出城。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朱青已经带着昨儿签了文书卖身给她的人齐齐地等着那里:“女郎。”
孟令姜叫她把年幼的弟妹抱到车上来:“城门口里辛村有五里地的路,你们跟在骡车后头走着。”
昨儿她给了一吊钱买米面,这些人吃饱了肚子,走五里地路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女郎莫要操心,俺们走路说不定比骡车还快哩。”
就这样趁着清晨凉快,他们不消一会儿就到了辛村。
张乙杵在村口,大老远看见孟令姜的牛车奔跑过来,看着她身后的六七口人,愣了一愣:“女郎……我情愿卖田给你,也情愿给你做工。”
他合算了,家中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自己一个人耕种十来亩地,加上农忙时给别人帮工,风调雨顺的年景一年下来还挣不到十两银子,别说遇到旱涝灾害的年头了。
“那好,”孟令姜说道:“可巧你今儿就上工吧。”她看了看朱青他们:“以后你和他们一块儿帮我料理田地。”
张乙应道:“是。”
“不过,今儿得先给他们找个住处安顿下来,”孟令姜环顾村子:“也不知谁家闲置的屋子可暂时租下来?”
张乙:“那一间两间空出来的房屋多半不好住人的,修葺起来费功夫还不如新搭几间茅草屋,等秋末在外头糊上一层黄泥,冬日也可保暖。”
村里空置的地皮不要钱,就是地方稍微偏点,但巴掌大的村子,偏又能偏到哪里去呢。
孟令姜道:“是个好办法。”
便把住处的一应事情交给张乙去办。
孟令姜今日把他们安置下来,又将在辛村买田的文书一一办完,田地都验了,是平整好的,回城后去衙门报了备,流水账般的走下来,一来二去的就到了黄昏时分。
“明日咱们拿到苗,”回家的时候芳芽说道:“就能正儿八经种地了。”
孟令姜笑了笑。
大概吧。
……
亥时初。
月光覆地,树影参差。
柳府,书房。
大司马柳繁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他微眯着双眼,他右手屈起两指一下一下叩击着几面:“周府不识抬举,竟欲把一个妾室生的女儿嫁给吾儿。”
孟令姜猜的不错——柳玄并不是迷恋什么美婢,而是柳家瞧不上孟家了,转而要和江左豪族吴兴周家联姻。
新帝韦璟南渡到建康城之后,江左豪族没有一家归附朝廷的,反倒是北地的大士族河东柳氏先向人家抛出了结亲之意。
与孟家的婚约作罢后,柳府为柳玄看中了江左豪族周家的女儿周九娘周琳。挑明结亲的意图后,周家竟不肯把周九娘许配给柳玄,而是要嫁一个妾室所生的女儿周十一娘周玥。
那妾室出身微贱,没有娘家扶持,她的女儿自然没有外祖家可以依仗。而正室周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出身华亭陆氏,陆家是江左数一数二的豪族,族中如今以经商坐大,豢养门客、兵丁数万人,要是柳玄娶了周九娘,他不仅仅是周家女婿,还是陆家的外甥女婿,那才是一举数得的上乘亲事。
上个月柳家没有向孟家下聘,无他,正是柳繁觊觎江左豪族周、陆两家的势力,转而打算向周家求亲,这才想悔了和和孟家的婚约。
至于柳玄迷恋美婢不愿过早迎娶孟令姜,那是无稽之谈,也不知是不是柳家故意叫孟老夫人打听到的障眼法。
总不能在和周家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嚷嚷出去吧。
柳玄不语。
柳繁看了爱子一眼,摇了一下头问道:“你娘对孟家的那件事,办的不妥。”
他说的是荷包的事。本来不动神色把婚退了,没想到却在上巳节横生出枝节来,闹得满健康城都听说了,这不光叫人笑话孟府,连带着私下里说大司马柳府见靖平侯孟钺死了,孟家的后辈子弟不出色就想抛弃孟令姜另选佳媳,一家子薄情不厚道的也不少。
悔了跟孟家的亲事,与周家的又没着落,两下里落空。
这叫柳繁头疼。
传来传去的,也不知是谁把这事捅到新帝跟前了,有一次韦璟下朝之后去见皇太后,不大高兴地道:“玄儿不想认孟家那门亲事,明说就是了,何苦给孟家女郎泼一盆脏水。”
好蠢的法子。
大司马夫人会稽长公主是他亲妹子,没的叫人连他也一块儿说道上了。皇亲国戚出尔反尔,毫无情义,一众尚未归附的江左豪族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瞧不上他们呢。
皇太后惶恐不已,当即把大司马夫人叫进宫里,又心疼又气恼地叱责了一顿,说她对孟令姜这事儿办的不周全。
“想让玄哥儿和周家联姻多的是法子,”皇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和庐陵不懂事,过了。”
柳玄这辈子又不是只能娶她一个孟令姜,娶进门磋磨一磋磨,等她死了再娶江左豪族出身的女儿便是。
柳家当初就不该毁婚。
这两个没成算的长公主,她心里埋怨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