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儿不甘心被拒绝:“女郎,我五岁起就在田里干农活,什么苦能吃,我不要月例银子,只求给弟弟妹妹挣一口饭吃……”说着,她把头埋的很低:“我弟弟能照看我妹妹,他们不会耽误我干活……”
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忙懂事地从她背上把小女娃抱到自己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孟令姜犹豫了一会儿,问她:“如果我要你和你弟弟妹妹三人做我的奴婢,去衙门签文书落成白纸,从此跟着我,要是日后想走只能拿银子赎身,你也愿意吗?”
“我叫朱青,”那女孩儿跪下来叩头:“只要女郎肯收留,我们姐弟三人这辈子都只给女郎当奴婢,绝不提赎身的事。”
她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半晌。
孟令姜点点头,叫云华进了城领着她仨去大理寺办卖身文书。
又有更多的人围拢上来,想跟这女孩一样讨口饭吃,只不过不是她想要的青壮年劳力,都是些很难把自己推销出去的老、残、弱、幼,孟令姜琢磨了片刻,看了围在她马车前的十几口人,只挑了年纪小的四个男孩要了,让婢女一块儿把他们的文书给办了。
宋蟾光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等孟令姜快要进城的时候走了过来,只在她面前刷了个脸,并没有找话说。
昨夜阿四回来过,说他查了很多遍,十年前从扬州路过的京城大官就是靖平侯孟钺,那个小女童是孟令姜,错不了。
既然人没找错,宋蟾光想:或许从丢下他的那一刻,孟令姜便不想再跟他有分毫的瓜葛了吧。他又何必非提起来逼她与自己相认呢。
孟令姜忙完才想起来跟他打声招呼:“……宋人大,我先回城了。”
这人目睹了她一整个零元购奴仆的过程,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嘲她鸡贼呢吧。想到这里,她有点赶紧走人的窘迫。
宋蟾光点点头,目送她进城。
孟令姜进城后没有回孟家,她等云华带着朱青他们办完文书后,拿了一吊钱出来:“你们去买些米面,粗布、被褥,今晚暂时在城门外将就一晚,明日随我到辛村去安置。”
一共七个人,孟家如今的宅子小没地方给他们住,亦不方便。
朱青他们流着泪叩谢。
孟家听说孟令姜在外头又是买地又是买人,很是不解。
家中来了建康之后没有宅子、铺面收租,手头日渐紧张,想着发卖府中的婢女还来不及呢,怎么又从外头买了人进来,一个叫朱青还带了两个小拖油瓶,这孟七娘的脑子不会是烧坏了吧。
连一向偏疼她的孟老夫人都有些想不通。
“祖母,孙女要他们自是有活计要他们去做。”孟令姜跟孟老夫人回道:“不会白养着他们的。”
孟老夫人犯愁地摇了摇头:“去把你四娘和六娘叫来。”
孟家的女儿中,孟大娘孟令宜和孟三娘孟令和嫁在洛阳没有跟着孟家南渡来建康,孟二娘在十岁的时候夭了,孟四娘孟令允自前年死了丈夫后一直孀居在娘家,孟五娘孟令纨选秀进了宫,也留在了北地,但战乱后生死不知,如今在家中的,除了孟四娘之外,便是孟六娘孟令珠、孟七娘孟令姜、孟八娘孟令云,还有岁数还小的孟九娘孟令兰和孟十娘孟令晖了。
孟令允今年二十二岁,孟令珠十八,孟老夫人看着她二人年长稳重,让她帮着二房孟行的媳妇儿杨氏打理家中的事情,杨氏理家,她俩跟着记账、采买、跑腿什么的。
“是,祖母。”孟令姜去找孟四和孟六,之后三姊妹一块儿来见孟老夫人。
孟令允穿着淡蓝绣梅花的襦裙,乌发蝉鬓,一双杏眼活泛,一点儿都不像年少守寡的妇人,孟令珠穿草绿色绣羽色艳丽寿带鸟的及地长裙,她生的圆脸,高挑身材肌肤微丰,眼神却恹恹的,不太爱搭理人,连带着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孟六打小就是这种不太讨喜的性子,家中给她说了一门太原李家的亲事,可是三年前李家郎君丧父守孝没来得及完婚,南迁之后家中顾不上了,因而她依旧待在孟家。
孟老夫人看着问孟令允:“四娘,你把近来家中下人的开支报给我听一听。”
“家中奴婢一共77人,每日要采买米五升,酱、酱油,醋、盐、油各四盏,豆腐五斤,鱼虾各五斤,鸡两只,蛋二十枚,应季的青菜十斤,酒两瓶,应季的瓜果五斤,烛补四枝,秋冬补炭二十斤,柴四担……”
孟令珠绷着脸冷淡开口说道:“四姐忘了,每隔十天半月还要添澡豆、头油、脂粉、牙粉,还有些我一时想不到的零碎东西,总之,不算给他们的月钱光花销三十两银子是打不住的。”
“四娘和六娘记得分毫不差,”孟老夫人赞许地看着她姊妹二人,目光转过来落到孟令姜身上:“七娘听细致了吗?这人每日醒来一张口他都是银子啊,你要买田买人我不拦着你,可你要盘算着拿什么进项来开支蓄养奴婢。”
“祖母教训的是,”孟老夫人之所以要孟四和孟六报家中的账单给她听,是想让她晓得柴米油盐全是要钱的,多一张嘴就多一份开支,全指着银子说事呢,没想到孟令姜不辩解一句,只声调倔强地说道:“七娘记在心里头了。”
并不悔改的样子。
孟老夫人摇头:“自从来到江左,你的性子跟晌午没蒸熟的米饭一样硬。”
说到米饭,她无端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个笑话来,那会儿她读研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邻座的一个男生吐槽米饭硬,拿筷子一下一下捣着:“食堂给米饭看片了?硬成这样。”
想到上辈子的生活片段,她瞬息哑然失笑:“……是孙女的错,叫祖母不快了。”
“你们仨出去吧,”说完事情,孟老夫人轰人:“说了大半天话我乏了。”
从孟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孟令珠一声不吭地回自个儿院子去了,孟令允则给孟令姜看家中的账册:“从去年年底来到这里,小半年已用去600多两银子,可进来的连100两都不到。”
家里不管是奴婢还是主子的开支已是省无可省。
孟令姜说道:“乍然没了家产是难呀。”
孟令允连连叹气,好一会儿才换了个话题:“七娘,上个月荷包的事……你不打算追究了?”
孟令云推出个小婢女搪塞,谁信啊。
明明就是她使的手段。
孟令姜淡淡笑道:“事情过去了。”
她拿了孟令云100两银子,那事了了。
孟令允说道:“七娘,你是不是过于宽厚了?”
她虽和孟令云没结过梁子,但也容忍不下这般脏事,她不是挑事,而是为孟令姜失去与柳玄的那门亲事遗憾不已。
“四姐,”孟令姜说道:“要说她那么待我,我心里不难受是假的,但她是孟家的姊妹,我不能踩她叫外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她给孟令云脸,是顾念孟家一整个家的。
孟令允拉着她的手:“七娘,难为你了。”
可她做不了什么。
“八娘与齐王殿下的事,”孟令姜打听:“有着落吗?”她近来没瞧见孟令云在她跟前晃悠过。
孟令允泄气地摇头:“尚且没有准信儿。”
不过也没听说齐王府选妃,这事儿就这么搁着。像烂账一样,没人提,也没人理。
不过孟令姜与柳玄的婚事告吹后,齐王韦承显私下里给孟家送过一次节礼,似乎是有意娶孟令云的。
但也只是“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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