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小姐出行,马车到良驹,样样都是顶好的,坐在上面半点颠簸也无,姜君瑜甚至还可以塞几块桂花糕进嘴。
知竹听到外面的动静,朝门口的守卫递了路引,同人客客气气地说:“里面是我们家小姐和她远方表兄。”
路引底下还压着重重一锭银子。
那守卫确认路引不是造假的,屈于姜家势大,没让人下来,就放他们进了。
姜君瑜得意地朝裴琅递个眼神,低声:“看,跟着我,谁敢查你?”
裴琅弯了下眼睛,配合地同人笑了下。
过了片刻,他指指对方掉的糕点渣,很诚恳地问:“碎渣全掉车上了。”
裴太子事真多。
姜君瑜知道他爱洁,本来想作罢,不吃就不吃了,转念一想——不对,是裴琅有求于她。
于是又理直气壮地吃了起来,还开口:“殿下说让我瞒着你的行踪,又千求万求我,我才愿意勉强带你一同去趟汴梁,现在要管我吃什么么?”
虽然不知道裴琅有什么目的,但姜府已然同裴琅绑在一起了,就算裴琅不开口,姜君瑜也会帮他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不冷不淡地呛人几句。
裴琅收回手指,两只手放松摊开,一副无辜模样:“没有……我只是想提醒姜小姐,快要用午膳了。”
掂量了下胃口,姜君瑜发现自己已然半饱,愁苦地抬一抬头,连带瞪一眼裴琅。
裴琅低头看她一眼,弯了下嘴角。
姜君瑜果然没用下多少午膳,被知竹数落了好几句,捂着耳朵逃避,不愿听下去。
距下一个城镇要走不少路,所幸过了那个城,就离汴梁不远了。裴琅肩侧的伤还没好全,若是长久赶路,说不定会发脓,姜君瑜盘算过后打定主意,先在这里待个三四天,等伤处结了痂再启程。
裴琅却没打算浪费太多功夫,他同十八吩咐,让他牵着马去驿站换一匹,姜君瑜一下就将遮住耳朵的巴掌放下来了。
她反对:“不行!在这待几日。”
裴琅伸手,碰了下十八的肩侧,示意他出门。
“不行!”姜君瑜站起身挡住人。
十八焦头烂额,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纠结。
姜君瑜怒:“谁是你主子!”
十八心说真要这么算我马上就得出门了。
他小心地觑一眼自己真主子的面色。
裴琅舒眉,很无奈地妥协,又问姜君瑜为什么不走。
不好意思说真由头,姜君瑜抿唇,用一种很蛮横的语气:“连着坐了好几日马车,有些不舒服。”
裴琅垂下眼皮,定定地朝姜君瑜看过去。
他眼睛实在好看,眼珠墨一般深,轻而易举就能将人的所有视线吸引过去。姜君瑜稳住心神,猜测裴琅会不会信这个借口,又想对方会不会答应。
最后,裴琅伸手,拽了下她的一片袖子,把人拉过来,眼神示意十八出门。
出尔反尔!
姜君瑜“诶”了几声,还想拦人,裴琅把她拽得更紧了,手指不经意碰过她的手背。
大抵那个铜炉真的有点用处,他的巴掌温热了起来,姜君瑜碰上的时候还感受到了他虎口处的薄茧,有点忍不住缩脖子。
裴琅无奈地展眉,朝姜君瑜笑一下,安抚她的情绪,说:“好,留下来待几日,我是让十八去买个软垫。”
这几天确实是有些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正经床褥,姜君瑜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兴许是睡得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想动弹,干躺在床上放空思绪。
然而没放空多久,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知竹?十八?还是裴琅?
姜君瑜猜测,卷着被褥坐起来,慢吞吞地移到门前,想要开门查看。
然后一柄锋利的剑刃直直地破开门板,险些划到她,姜君瑜吓得腿软,险些跪在地上,所幸被人捞了一把。
裴琅是从她房里的窗跳进来的,一只手上拎着一把剑,另一只手拦腰将姜君瑜扶稳,又把她拉到身后。
鼻端涌进的全是裴琅的气息,她们离得近,裴琅垂下来的发尾在空中转了一小圈,姜君瑜视线望过去,下意识想伸手抓住。
兴许是以为姜君瑜要站在自己身前,裴琅将人拉严了点,侧过头看她,眉头拧得有些紧,声音也压得低:“姜君瑜,别乱动。”
姜君瑜回神,点几下头。
片刻之后又听到他说:“闭眼。”
然后裴琅用剑挑开门板,门外的人尚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剑递了过去,划着那人的脖颈而过。
姜君瑜自听到他说话的一瞬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剑刃刺入血肉的时候才迅速闭眼,然而还是将飞溅的血液看了进去。
上次裴琅杀人时她还蒙着布,这次是她十多年来第一次见人被杀,就这么直直地死在自己面前。
姜君瑜当即出了一身冷汗,手心渗出薄汗,下意识抓紧裴琅留给她的一只手,才能勉强稳住心神。
“他、他们来干嘛的?”姜君瑜将眼睛闭得紧紧的,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听到剑刃的铮鸣声,结巴开口。
兴许是察觉到了姜君瑜的不对劲,裴琅犹豫片刻,将手臂从她环抱里抽出。
“别、别!”姜君瑜怕极了,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很难受。
紧接着,温热的手心被握住。
忽然就叫姜君瑜安稳下来,她紧紧握住裴琅的手,也不管自己一手的冷汗会不会叫爱洁的裴太子嫌弃了。
“不用睁眼,拉紧。”裴琅说,紧接着,姜君瑜就发觉自己跟着他出了房间,来到庭院。
裴琅把人护得严实,间或砍了几个人,且战且退,和远处正在与人厮杀的十八开口:“下个镇子等你们,解决好了跟上。”
十八应了声,转身又继续和人缠斗。
姜君瑜踉踉跄跄,忽然半边身子被人托举起来,失重感叫她呼吸一窒,不过很快,下一瞬她就落在了马车上。
裴琅解决最后几个守在马车附近的人,可算上马离开。
直到这一刻,姜君瑜才有了实感,她睁开眼,看到后面的庭院里倒了一地的尸体,血将地都染成了红色。
“裴琅。”姜君瑜忽然开口,裴琅回头看她,神色平静。
她吸了几下鼻子,忍住泪,问他:“你能和我说一句‘没事了’么?”
对方没有马上接话,空气于是静默下来,姜君瑜有些后悔,歪过脸去,不想叫裴琅看到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显得她胆子很小似的。
脸被人掰过来,裴琅的动作不算亲昵,有种陌生的生疏,语气也是,很生疏的安慰。
他静静地看着姜君瑜,眼神追随着她,叫姜君瑜有一瞬的错觉,好似他此刻有那么一点点露在冰块下的温柔。
裴琅说:“没事了,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