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天素气还没有喘匀,便推开了静音室的大门。
空气中飘荡的味道让她心慌,因为快速的奔跑让喉咙间涌上淡淡的血腥味,但她早已无暇顾及。
床上,没有人。
目之所及的一切地方都没有景冽的影子。
温天素的视线落在了房间最内部的卫生间。
那边‘味道’最浓郁。
是只有哨兵和向导能察觉到的结.合热的味道,仅仅闻一下都会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温天素顾不得那么多,迅速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哨兵正将自己的全身浸在冰水之中,只留出嘴唇以上的部分用来呼吸。
温天素看着浴缸中漂浮着的冰块,嗓子忽然哑了,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干涩无力。
哨兵在没有得到任何向导素的情况下,经历接近二十个小时的结.合热会发生什么?
死亡、因为欲.望而发狂。
以前的温天素可能会给出这两种答案,但现在可以再加一种。
将能找到的所有冰块倒进浴缸,然后用冰水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做一些只能延缓几个小时生命的徒劳之功。
但正是这几个小时……
温天素走进浴缸,无数冰块碰撞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冷意一瞬间让她的所有感官都变得麻木。
她一个向导都如此感受,更何况感官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哨兵。
温天素紧紧抱住冷水中唯一的热源,放任自己贴了上去。
热与冷的极致交替。
温天素找到景冽的嘴.唇,勾着他的舌.尖,向导素不要命地倾.泄而出。
身体周围是极致的冷,但哨兵身上的温度却高到不可思议。
热度一点一点传来,她坐在哨兵半躺着的腰上,传来的温度很.烫,让她控制不住颤抖。
给已经冷的快说不出话来的温天素提供了一点点温暖。
景冽已经处于失去意识的临界点,在感觉到向导素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因为抗的太久而出现了幻觉。
怎么可能呢?
他已经被放弃了不是吗?
景冽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温天素问出问题的那一秒给出答案,而是陷入了思考。
去温天素家还是留在塔中?
想和她继续发展还是维持医生与患者的关系?
他因为这一隐形的含义迟疑了,迟疑的结果就是——温天素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
他只能想办法自救……
景冽本能地勾着向导素。
原来因为结.合热而死的最后一秒,是会梦见喜欢的向导的吗?
景冽迷迷糊糊地想。
等到意识慢慢回笼,他僵硬了不知道多久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感官已经麻木,但他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温天素的存在。
她也在塞满了冰块的浴缸里。
景冽猛地睁开眼,但视野前方仍是一片漆黑,因为特制黑布的遮挡,他什么也看不到。
冷意不断传来,身上的人存在感更加强烈。
景冽迅速撑着浴缸壁站了起来。
温天素紧紧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景冽,向导素不停往外流,不停试探着景冽的动静。
皮肤已经因为难以忍受的寒冷而麻木,因此被景冽抱住的那一瞬间,温天素什么也没感觉到。
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被带着离开了塞满冰块的浴缸。
刺骨的冷意消失,剩下的就只有来自眼前哨兵的温度,让人忍不住贴得更紧。
景冽彻底清醒了过来,结.合热带来的痛苦被渐渐平息。
哨兵的身体素质让他恢复的很快,短短几分钟,结.合热的负面影响就已经开始消失。
他迅速站在淋浴下打开热水。
温暖的水流打在两人身上,努力将不属于两人的冰冷带走。
“你疯了?”
景冽极度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在温天素的耳边,将她的意识拉回。
先是流失了大半精神力,随后又是被冷水刺激,然后又是向导素的过度使用,让温天素的头痛的像是要炸开一样。
热水不断浇灌而下,她的皮肤终于有了一点知觉,与此同时感受到的景冽的气息也愈发浓烈。
他还处于结.合热的阶段,体温很高,呼吸也很急促。
温天素将头埋在他的脖颈轻嗅,腿环着景冽的腰抱得更紧。
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视角,视线望向地面莫名有点恐高。
这就是一米九看地面的角度吗?
脖颈处的味道好像不是结.合热产生的,是之前闻到过的初夏的太阳与草坪相撞的气味,让人安心。
温天素的脑子很乱,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停浮现着。
鬼使神差之下,她舔了舔嘴唇贴着的地方,然后发现抱着她的人彻底僵住了。
很有意思。
她又舔了舔。
然后喝到了满满一口花洒喷下来的热水。
温天素一脸嫌弃地吐出来。
她好晕啊……
在热水的冲击下更晕了。
景冽静静地在水下站着,直到感觉两人身上的温度都回来得差不多才关掉水源。
他还不能摘掉眼睛前的遮挡,视力还没有恢复,现在使用会给眼睛带来很大的伤害,且是不可逆的。
景冽迅速扯过旁边的浴巾将怀里的人裹住擦了擦,然后打开温天素的光脑,凭感觉摸索着拨通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打通了,但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景冽只能打给她最近通话的人。
“喂,天素?”
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景冽皱了皱眉,他好像听过这个人的声音,但是想不起来。
“你好,请问你是?”
万子良刚把符珏交给下一个老师,打算去开会,结束后再找找温天素的踪迹,但是没想到刚出门就接到了来自温天素的电话。
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电话那头的声音问住了。
他思索了片刻,开口:“景冽是吧,我是温天素的老师,万子良。”
那边的人好像松了一口气,然后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万子良:“!!!”
他缓了好久才深吸了一口气,“向导很脆弱,按照你描述的情况应该是发烧了,我不太方便过去,你先帮她把衣服脱了,身体擦干……我去找人接她走。”
“好。”景冽挂断电话,犹豫了片刻后伸手摸向温天素的脑袋。
万子良说温天素大概率发烧了。
可能因为他现在结.合热还没有完全消退,所以温天素摸起来比他还要凉不少。
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之前一直处于感官神游的状态,因此景冽对于这个静音室也不是很熟悉,现在只能摸索着带温天素躺在床上。
景冽有点感谢自己的视力还没有恢复,不然他可能会因为心跳的速度过快而死掉。
但是现在好像也没有好到哪去。
景冽将温天素安置好了之后才迅速换了衣服,哨兵的身体素质强,即使穿着湿衣服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是向导就不一样了,不提衣服,就是刚刚在冰水中待的那段时间,都能让她们生一场大病。
景冽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摸索着找到温天素的手攥住。
两人的位置好像发生了一点奇怪的颠倒。
他很专心地感受着温天素手指的轮廓,一点一点描绘,直到能把它原封不动地刻画出来。
“咔嗒。”
门响了,应该是刚刚接电话的那个男人找到的人。
但景冽并没有起身,继续攥着温天素的手指揉捏。
陌生的哨兵气息出现,景冽扭头‘看向’外来者。
“宣怀。”
“呦,认识我?”宣怀挑挑眉,上前一步站到了温天素的床边。
景冽没有说话。
塔里面S级的哨兵不多,他大部分都认识,剩下的也都听说过。
排除掉他认识的人,再排除掉男性,剩下的就只有这一个了。
“怎么烫成这样?”宣怀摸了摸温天素的脑袋,然后有点惊讶地收回手。
万子良喊她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塔里训练,只知道天素可能发烧了,但是不知道烧的这么厉害。
“情况有点严重,我先带她走了,你就待在这,感官神游没有好全就别离开静音室。”宣怀将口袋里的东西扔给景冽,然后连带着被子把温天素裹起来抱了出去。
景冽捏着手里的东西,沉默了片刻后开口:“……好。”
上面传来的气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温天素的向导素。
应该是那个万子良交代宣怀买的。
温天素感觉自己被放在了火炉里,燥热得浑身难受,还没热多久,又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冷到牙关打颤。
再结合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体验简直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她费力地从痛苦中‘挣扎’出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熟悉的身影。
“师娘?!”她开口惊呼,但是因为嗓子哑了,所以听上去有点滑稽。
宣怀试了试温天素的温度,又给她换了一个退热贴。
“醒了?感觉怎么样?”
温天素艰难地勾起嘴角,但是没有说话。
“噗呲……”宣怀笑得很大声。
温天素:“……”说真的,难受到想死。
然后温天素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再次醒来,眼前的人已经变成了万老师。
她感觉自己好像好一点了。
“老师,师娘呢?”嗓音依旧沙哑。
万子良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直到温天素的疑惑要溢出来了之后才开口:
“去污染区了,新出现的一个,很靠近塔的保护区,死了不少人。”
温天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普通人没有和他们一样接受塔庇护的资格,所以只能待在随时出现污染区的地方。
他们向往塔的保护,所以大多是以塔为圆心生活。
越靠近塔,住的人越多。
温天素偏头闭上了眼睛。
“别睡,吃点东西。”万子良打断了温天素的‘睡眠’。
温天素艰难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捧着一碗粥垂眸沉思。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天素声音响起,嗓音沙哑但莫名充满了力量。
“老师,明年我打算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