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磨刀霍霍向工部

“为何从工部下手,朕还以为要先动户部呢。”

宋灵毓放下纸张,道:“户部根系盘结,是六部中最难撼动的,且户部直接掌管钱粮,是太后敛财的最大通道,若贸然行动必会引起其反扑,陛下现在势单力薄,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芊芊:“明白了,所以得从侧翼进攻。”

“陛下的比喻很好,就是这个道理。”宋灵毓颔首道:“工部看似只负责营造,但每年建材采买人工造价上都要大量的瞒报虚报,更不用说供货商人孝敬上来的钱财了。”

芊芊一听,两眼放光,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就是说把工部尚书扳倒,朕可以得到一座金山?”

宋灵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一瞬间,他好像从皇帝脸上看到了一丝奸商的嘴脸。

见宋灵毓不说话,芊芊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咳了几下平声道:“朕是说,工部贪污国家公款简直是无法无天,朕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倒是皇帝该说的话,但是公款是什么?又是皇帝自己发明的词吗?

芊芊没等宋灵毓说话又急急问道:“那宋卿想怎么搞工部?是不是要查账?找个审计把他查个底朝天,朕就不信查不出东西!”

语气虽尽量维持了平稳,但眼角的喜色却如论如何都压不住,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去抄工部尚书的家了。

宋灵毓一阵无语,但转念一想,国库亏空成这个样子也难免皇帝看重钱财。况且皇帝虽然看似贪财,之前从南昭世子那得来的五百万两黄金,也尽数被她补发了俸禄,可见她这般也是为了朝廷。

想到这,宋灵毓脸色才好了些,道:“回陛下,工部尚书娄敬之为人狡猾,善于伪造账目,且与户部串通一气里应外合,若是从账目入手,怕是很难抓到罪证。”

确实,纸面上的东西最容易作假,总能有办法把账抹平,况且有户部和太后做后盾,那些轻飘飘的纸又能撼动什么。

想到这,芊芊道:“最好找到物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人无法辩驳的物证。”

宋灵毓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

“陛下可知皇城营造司前任总工张遇春张老先生?”

芊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宋灵毓:.......

他干嘛要问?

“张遇老先生曾监督设计了清波殿、社稷庙,京郊皇家道场、承德行宫等多处皇家建筑,负责皇城营造、设计,修葺事宜三十余年,一向严谨公正。”

“上琼二十五年,修建到一半的承德行宫坍塌,数十名工匠葬身与瓦砾。张老上书弹劾工部尚书以次充好,致使惨案发生,然而娄敬之有太后撑腰,不仅将证据抹了干净,还反将责任推到张老身上,最后在微臣父亲和几位大臣力保才免于死罪。。”

“张老致仕后回了南方老家。家父与他是同乡,交情甚好,臣上月致书相询,张老告知臣,原先他在的时候,娄敬之还有所收敛,他不在的这些年,娄敬之必定无法无天,若想找到证据,只要让他实地查看一番,拆开工部修葺营造过的殿墙便知。”

“张老已经在路上,估摸着再过三四日就要抵京了。”

到时候就有证物了。

芊芊大喜,道:“太棒了,到时候朕要亲自抄娄敬之的家!”

宋灵毓嘴角一抽:“陛下.......”

芊芊:“朕是说,朕等不及要治他的罪了....”

芊芊在等待张遇春的空闲时,带着胡嫣微服私访去娄敬之的宅邸外转了一圈。

那个宅邸啊,沿着外墙走一上午都走不到头。

搞工程的果然有钱,这么大个宅子,要是抄家,一个月都抄不完吧。

喜滋滋地盼望着,终于盼来了张遇春。

芊芊看见张遇春的那一刻,满面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宋灵毓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提醒芊芊注意仪态。

芊芊勉强着维持了庄重,人模狗样地问候了一下老总工,说了些皇帝慰问大臣说的客套话。

张遇春今年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因多年顶着风吹日晒亲自在现场监督施工,一张脸晒得像老树皮,腰也佝偻着,看着像承担了难以描述的重压。

接到宋灵毓来信的时候,张遇春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灵毓竟指望那个声名狼藉的女昏君为他做主。

张遇春致仕后郁郁寡欢,在老家辟了片荒地离群索居,是故不知道齐州灾情后芊芊的口碑早就扭转了。

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端详着信,甚至怀疑是别人冒充了宋灵毓的字迹。

直到宋家家仆带着宋灵毓的信物亲自登门。

来的路上他一直很忐忑,自从以那样的方式被迫离京后,他每一天都活在屈辱和恨意之中。

这么多年,他背着骂名苟活至今,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翻案,换那葬身于瓦砾的数十名工匠一个公道。

他一生严谨,每批建材都要亲自检验过才使用,当年修建承德行宫,那批木材砖石他一看就知道不行。然而他拒绝验收后,娄敬之却设计将他调离现场,等他发现之时,次等砖木已经化作行宫的框架和宫墙。

张遇春当即要求拆到重建,娄敬之以工期来不及为由不准,命工匠继续上工不得延误,违者以抗旨不尊处理。

之后,行宫的搭建似乎并没有受到劣质材料的影响,一切风平浪静。从外表上看,承德行宫依旧气势恢宏,美轮美奂,庄严而稳固。

直到封顶的那一天。

最开始是檐柱断裂,之后金柱、随梁,五架梁如起了连锁反应一般根根断裂,整座行宫如豆腐块一般向一侧歪斜,琉璃金瓦片如被刮起的鱼鳞纷纷掉落,行宫顷刻间轰然坍塌,正在封顶的工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压在了砖瓦端木之下。

那些葬身瓦砾之中的工匠们,尽数是张遇春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最小的不过十四岁。

他们每一个人的父母他都认识,白发人送黑发人,张遇春看着他们跪地痛哭,就如同被人凌迟了一般难受。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工部尚书娄静之,至今逍遥法外遥法外,数年来继续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将建材业营造业搅成一锅浑水,亵渎营造局世世代代工人呕心沥血打造的皇城。

来的路上张遇春也听到了一些议论,说皇帝如今醒悟了,在治理齐州灾情上颇为英明。

他将信将疑,直到今天再一次登上了昭仁殿,亲眼看见了皇帝,听着她宽声抚慰,听着她整治工部的决心,他才相信皇帝真的不一样了。

张遇春激动得浑身发抖:骄纵跋扈的少女成长为了稳重果决的帝王,而这位帝王,将完成他毕生的夙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