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缺乏现代化工具的古代,这样纯靠手工就可以制作食物的果实是多么的难得!
姜菀当机立断买了一些,那妇人亦是毫不吝啬地传授了她制作凉粉的小秘诀。
回家后,姜菀先将薜荔放在一旁,打算先把今日给学堂准备的点心装箱。
她准备的点心是绿豆糕和红豆酥饼,饮品则比较简单,把葡萄洗干净捣烂,再倒入冰镇的茶水和煮熟的小丸子,加一些糖,就是一杯简易的多肉葡萄了。冰凉的口感正好可以用来解糕点的甜腻。
剥下来的葡萄皮洗干净,加水煮出颜色,再将那水倒入茶中,煞是好看。
点心备好了,姜菀把糕点用油纸包起来,葡萄饮则按着二十余人的量装进了一只银制的壶里。用银壶,也是求个双方安心。
周尧这些日子马不停蹄地按着姜菀的要求,如期做出了模具。其中就有一只木箱,正好可以用来装送往学堂的点心。
木箱分两层,底部做了凹槽,可以将包装成块的点心和装满液体的银壶稳稳当当地嵌在箱底。内壁也预留了一定的空间,待点心装好,姜菀塞了些柔软的棉花布匹进去,减缓震动,也能留住凉意。一切妥当后,周尧将箱盖盖紧,搬起木箱放上车,亲自护送着点心去松竹学堂,待学子们用完点心后再把箱子原样带回。
原本苏颐宁与姜菀商量的是每日她派人驾车过来上门取货,但姜菀觉得让自己的人亲手把点心交给学堂更安心,因此两人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由周尧乘坐苏家派来的车去送点心。
绿豆糕是蒸出来的软糕点,放一放倒是无妨。红豆酥饼是新鲜出锅的,在锅中煎得两面金黄酥脆,饼皮裹着豆沙馅,隐约透着内馅的颜色,甜香软糯,咬一口便会掉渣。这样焦脆的饼须得趁热吃才能余香满口,放久了口感也会大打折扣。因此,周尧片刻不敢耽搁,很快便上车离开了。
目送马车远去,思菱问出心底的疑问:“小娘子,我们的食肆何时重新开张?”
姜菀道:“不急。眼下才搬过来,我们需要尽可能积累些名气再在此基础上开张,才能做到盈利最大化。”
思菱听得有些迷惘,但是她无条件相信姜菀,因此也安心了。
然而几日后的一件事又让人忧心忡忡起来。
这日早上,思菱买了菜回来,一脸闷闷不乐,嘟囔道:“他家怎么阴魂不散啊!”
“思菱,你说什么?”姜菀端着个陶盆从厨房出来,没听清她的话。
周尧恰好从门外进来,随口道:“前头那条街上好生热闹,似乎是什么新店开张。”
思菱撇了撇嘴道:“什么新店?是俞家在这儿开了家分店罢了。”
她看向姜菀,抱怨道:“小娘子,这俞家是专和我们过不去吗?从前挖走了我们的人,如今又在我们附近开了酒肆。”
姜菀推门出去,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和人声。她回头问道:“思菱,你回来的时候经过俞家酒肆,可曾看清里头的布局?”
思菱闷闷道:“看清了,是个二层的酒肆,今儿是第一日开张,说是所有的菜品酒水都便宜卖,吸引了不少人呢。”她忍不住道:“小娘子,这俞家酒肆这样大的阵仗,那我们......我们还有胜算吗?”
姜菀将门关好,很平静地说道:“我们自然是比不过俞家的。”
此话一出,思菱有些沮丧:“小娘子也这么认为吗?”
“你也瞧见了,俞家的酒肆起点高,打从一开始走的路子就是与我们不同的。他们有足够的人手和钱财,能够负担得起几层的酒阁子,能够大手笔挖走任何看中的厨子,这些是他们的优势,也是我们没法做到的,”姜菀毫不避讳自家的短板,“况且,我们只是家食肆,往后的经营内容也只限点心和晚食。而俞家的酒肆规模大,厨子多,必然会走非富即贵的经营路子。”
她轻叹口气:“我们没有别人的条件,只能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踏踏实实做生意。所以,既然比不过,就不必和他们比,否则只会徒增烦恼。”
思菱一时语塞,默了默才涩然开口:“小娘子......”
“别垂头丧气了,快来干活。”姜菀招手让两人过来。思菱和周尧看着自家小娘子笑意吟吟的样子,便也打起了精神开始忙碌。
兰桥灯会近在咫尺,姜菀每日除了给学堂供应点心,其余的时间都在专心忙着研究新品。周尧也根据她的要求,用木头、竹子等原材料做了不少“配件”,有些连他自己都叫不上来名字,更是从未见过,也不知自家小娘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而思菱则根据姜菀对不同食物的要求,在包装纸上勾画了一些花样。
姜菀再度庆幸自己有两个得力助手,帮她分担了不少事情。
这日,姜菀决定去兰桥实地踩点。由于只有七夕当晚是取消宵禁的,因此没有办法提前去连夜抢占合适的摊位,她思来想去,只能等七夕一早开了坊门后就马不停蹄赶去兰桥,然后在那里守到晚上。
她来到兰桥的时候,正是午后。刺目的阳光兜头照下来,即使隔着帷帽,姜菀依然觉得有些燥热。
待走到了觅兰河畔,不知何处飘来一片云,挡住了热辣辣的太阳。姜菀伸手撩起帷帽的薄纱,感受着那带着凉意的风拂过。岸边绿槐高柳,薰风蝉鸣,是独属于夏日的声息。
方才姜菀仔细看过了,兰桥这一带有不少店铺。她也向附近的居民打听了一下,得知灯会当日,河岸边、桥上都是可以自由摆摊的,并没有什么限制。简单来说,就是先到先得。
“小娘子若是想占个天时地利,那须得来早,否则等午后傍晚时人最多的时候,只怕你根本挤不过旁人。”说话的老人看起来也是来提前踩点的,对此很有心得。
姜菀明白,看来七夕那日要做好坚守阵地一整天的准备了,还得带好口粮。她向老人道了谢,接着去寻寻觅觅了。
她那日摆摊除了摆点心,还有其他的道具,因此需要一处开阔宽敞的地方。看来看去,姜菀相中了桥边的一棵柳树下的区域。桥上人潮汹涌,占据桥下的有利位置,便能吸引每个过路人的注意。再者,柳条婀娜翩跹,带来阵阵凉风,就着美景品尝点心,别有一番风味。
相中了地点,姜菀心中有了数,便从桥上缓步下来,往家走去。思来想去,她打算把家中的那辆小吃车推过去。
这下应当就万无一失了。姜菀轻松了一些,搬了个凳子坐在房门前屋檐下吹风。周尧去学堂送点心不在,思菱将蛋黄的小木屋搬到了屋檐下,给它换了清水添了食。
蛋黄趴在那里,不知为何有些躁动不安,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自己脖子上的毛。姜菀以为它在求摸,便摸了摸它的头,然而蛋黄却还是一副烦躁的样子。它抻着脖子,露出脖子上的牵引绳。
姜菀反应过来可能是绳子紧了,它不舒服,便伸手过去把绳子松了松。她拨开蛋黄的毛,发觉绳圈的末端用红绳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红绳有些褪色,露出了毛毛躁躁的线头。
“这个结......”姜菀喃喃念叨着,一旁的思菱轻声道:“是......从前娘子在的时候系的。”
姜菀一时间沉默了。
虽然她对素未谋面的爹娘没什么感情,但是却拥有原身所有的记忆,再想起自己现代时的母亲,一时间触动情绪,不由得伤感起来。
“过了七夕,就是七月半了,也是时候该去看看阿爹阿娘了。”姜菀轻轻抚着蛋黄的头,低声道。不仅是看望姜氏夫妇,也是遥遥思念母亲。
“小娘子......”思菱走过去,伸手搂过她的肩膀轻拍着安慰。
雨水连绵,犹如心底纷繁复杂、粘连不断的情绪。姜菀靠在思菱身前,慢慢闭上眼睛。
七夕前一晚,姜菀几乎没怎么睡着。她索性早早起身,又做了不少新鲜的糕点和饮子。
坊门快开的时候,姜菀已经做好了准备,与周尧合力推着车候在了那里。她扫视了一圈人群,有不少面孔看起来也是要去摆摊的。
天微亮时,鼓声自宫城内响起,一声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待鼓声传到坊内,永安坊的坊门便缓缓开启了。姜菀和周尧铆足一口气,在坊门彻底打开后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周尧速度快,脚底犹如踩了车轮,推着小车片刻不停地往兰桥赶去。姜菀跟在后面,扶着小吃车上堆放着的点心和道具,防止掉落。晨风里,她的鬓发有些凌乱,垂在身后的独辫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而轻轻飞舞,辫梢系着的一朵明黄色小花犹如振翅的蝴蝶,醒目的颜色在这个不甚清醒的早晨扰动人朦胧的睡眼。
两骑马从她身旁掠过,马上的人微微侧头,目光凝在那一抹亮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