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林粟看着窗外无垠的夜色,脑子里无可救药地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她赶忙摇摇脑袋,把这样可怕的思想从脑子里摇出去。
她可是要跟着慕云生去救人的,怎么莫名其妙就把自己放到反派立场去了?
今日劫走……营救陈小姐的任务,林粟原本是不想去的。她的本事已经在慕云生面前透了个十成十,以她那三脚猫的女子防身术,上次一脚踹翻酒鬼已是走运,总不能指望她能对守着陈小姐的护卫有什么威胁。
连顺风都和她说,今晚的任务或许会有危险,她没有自保能力,最好还是和慕云生打个招呼,在客栈休息便罢。
谁知她和慕云生告假时,慕云生却没答应。
好容易在结海楼留下来,她又不敢直接同慕云生表达不满,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被慕云生扫地出门。她只好顶着一张苦瓜脸,努力收敛自己冲天的怨气,老老实实地跟在慕云生后头朝目的地走去。
此时已是子时,齐州城再繁华,在这一刻也早已包裹进了夜的梦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沉沉进入梦乡。林粟鲜少见到这样静谧的夜,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一个不小心惊醒了什么。
卫风打了个哈欠,看向一边还精神奕奕的林粟,纳闷道:“我还以为夜晚任务对你来说太难呢,你倒是很精神啊。”
“这才哪到哪,”林粟满不在乎地道,“我以前通宵也没少熬。”
12点,大学生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谁家好人大学生睡这么早啊!
“换我以前,这个点我还得和姐妹一起去涮个火锅呢。”
“火锅?子时了还有火锅店开门?什么店啊?那个地方没宵禁吗?”卫风好奇。
坏了,一时得意说漏了。林粟前面全心全意在和脚底崎岖的路作斗争,说的话便没从心里走,出口了才发现说漏了嘴。
她勉强在一块石头上站稳,强装镇定地同卫风说道:“自然是有的,我家那处有些远,官府管不到,便没有宵禁。那家火锅店叫……叫湖底捞,我和我姐妹子时过一刻去的,那还全是人,都是我这般年纪的年青男女,店家告诉我们要排两个时辰的队呢!”
“这么多人?这家火锅店是有多好吃……小栗子,改日你也带我去吃一次吧?”
“好说好说。”林粟糊弄过去,继续和脚底的石头作斗争。
按照顺风所说,若走大路,陈家只走半夜是到不了邻县的,但是如果从山上抄近路,两个时辰就能到。
山上的路是难走些,蛇虫蚁兽也多些,但是毕竟才走区区两个时辰,陈家小姐又不是正经嫁人,谁关心她和护卫走什么路线,按时能到就行。
虽然林粟其实很怀疑这个山路究竟能不能抬起陈小姐的那方轿子。
“楼主,就是这了,这就是去邻县的必经之地。”卫凌说着,在一棵歪脖子树边停了下来。
慕云生点点头:“去确认下周围有没有埋伏。”
卫凌点点头,和卫风一起去周围查看了。
顺风本就是跟着陈小姐的,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有林粟和蛇骨,蛇骨手上匕首转了转,冲她微微一笑。
林粟瞬时觉得自己脊背一凉,她也冲蛇骨礼貌地笑了笑,便小步跑到了慕云生身边,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总归和老板熟络些,更有安全感。
“何事?”慕云生正在闭目养神,等着陈小姐一行人过来,耳边捕捉到林粟的脚步声,便微微睁了眼问道。
林粟总不能说她一个人和蛇骨在一起害怕,支支吾吾了半天,决定摆出一个好员工的精神风貌:“老板,您看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做的吗?”
慕云生挑了挑眉,身子坐得直了些:“倒确实有几样。”
“但听老板差遣!老板您只管说,我保证做到!”林粟信心满满地挺挺胸,想了想万一慕云生不出寻常牌让她直接杀了贪狼怎么办?于是又补充一句:“尽量做到。”
慕云生低低一哂:“去把这棵树砍了,劈柴生火;再去林间打几只野兔来,等陈小姐来了也好有肉吃;另外本座看了,这林间盛产一味酸甜味美的野果,你去多采些来,一会儿分给卫风他们;还有……”
“还有?”林粟没忍住打断他,这么几项任务,对他们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交给她则无异于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怎么,做不了?”慕云生喜洁,自然不可能在这山间随处席地而坐,卫凌给她带了绢匹,在地上铺开后,慕云生才坐下的。
“……能做。”把柄被捏着,林粟哪敢说个不字。
她手边连半个工具也没有,慕云生也没有要给她的意思,闭上眼又开始打坐休息。林粟悄悄冲他做了个鬼脸,抬起脚就要往他干净的绢匹上踩下去,谁知闭着眼的慕云生也好像长了眼睛,在她下脚前说道:“这绢一两金一米。”
林粟一个急刹车收回脚,整个人向前倾了倾,半天才稳住重心,接着蹲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那匹绢:“好漂亮的绢布啊,可不能弄脏了呢!老板您先休息,我先去干活了!”
说罢,林粟气鼓鼓地走了。
慕云生没有睁眼,嘴角却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
林粟在林子前踌躇半晌,还是没有敢进去。她隐约记得自己是因为不敢和蛇骨待在一处才跑去慕云生身边的,结果却莫名其妙自告奋勇开始干活,于是被发配到了去林子里砍树打野味摘野果。
不是啊,这夜晚的林子和蛇骨到底谁更可怕,这也说不好啊!
蛇骨是已知的可怕,那林子是未知的可怕,黑洞洞的,好像要把林粟一口吞吃入腹。
想到这儿,林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脚刚要走,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该不会是……蛇吧……林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谁知脚又没出息地软了,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五步、三步、两步、一步……林粟吓得将眼紧紧闭上,耳边却响起来卫风的声音:“林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是你,吓死我了。”林粟长舒一口气,松快松快脚:“完了,我脚还是动不了。”
她声音颤抖着,像是害怕极了的样子。
“你以为我是林中的野兽吗?”卫风冲她笑了笑:“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谢谢卫风大哥。”林粟笑着扶着卫风的胳膊站了起来。
“你不和楼主在一起,怎么自己跑林子里来了?”
“唉,咱们楼主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挑剔的,真让人受不了。”林粟摇着头,一脸嫌弃:“这大半夜的,和我说饿了,我上哪给他找吃的去,你说是不是?他让我去林间打点野味,再摘点野果给他吃,所以我才过来的。”
林粟摇着头,又向树林里探了探,拽着卫风的袖子道:“这林子也太黑了……卫风大哥,楼主叫你去查有没有埋伏,是不是已经探查完了?”
卫风点点头,笑道:“你是想叫我去帮你打点野味摘点野果给楼主吃?”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哪有打野味的本事,我就是个打杂的,别说野味了,我连兔子都打不了。”
“可是……”卫风看了一眼林子,有些迟疑。
“我看照着顺风说的,那陈小姐还要好一会儿才能来,不然楼主也不能这么轻松,还要吃什么野味,你就帮帮我嘛,不然楼主又得罚我了……”林粟红了眼眶,掀起袖子,露出一块新的淤痕:“你也知道,楼主他……”
卫风沉吟不久,很快答应了:“也行,你先和楼主汇报,说附近已经查清楚,没有埋伏,我很快回来。”
“谢谢卫风大哥。”林粟冲卫风甜甜一笑,注视着卫风离去的背影,确认看不见卫风之后,转身拔腿就跑。
腿软还没有恢复,林粟咬着牙跌跌撞撞地跑着,时不时还需用手撑一撑地,好叫自己稳一稳重心,不要摔个狗啃泥。
静谧的森林里,连虫子的鸣叫她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口跳出来。
她刚才的腿软是真的,声音的颤抖也是真的。
因为那人根本就不是卫风!
卫风向来叫她一口一个小栗子叫得亲切,从第一面开始,何曾叫过她林姑娘!
林粟想到这儿,跑得更快了。
那人是谁?是贪狼派来的人吗?卫风去哪了?还活着吗?他们为何会提前在此埋伏?这一切都在他们计划之内吗?是今晚的行动泄露了吗?楼内有叛徒吗?这一切是计算好的还是意外呢?
林粟思绪一团乱麻,好容易看见歪脖子树边上坐着的身影,也管不上什么爱洁不爱洁的了,直接便扑了上去:“老板!”
慕云生原本也没想为难她真去做那些活,不过是让她忙活一会儿,省得一天天心思那样活泛,却没想到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上来,眉头一竖正要发火,却听林粟道:“卫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