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蝎还没有找到吗？”慕云生坐在客栈二楼，手肘支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上的茶盏。
窗户外往来人摩肩接踵，齐州城热闹得很，以毒蝎的能力自可以随意往哪一藏，十天半月都未必有人能发现。
“毒蝎那家伙，当初就是从停云楼投诚过来的，成日阴涔涔的，如今再次倒戈，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蛇骨，胡说什么！”卫凌喝止道。
“哦，我倒是忘了，我们敬爱的楼主也是从停云楼离开自立门户建立的结海楼。这么看来，毒蝎倒是也可信。”
“闭嘴！”
林粟想起之前的冒牌贪狼说慕云生是“狼心狗肺、欺师灭祖”的人，如今蛇骨又说慕云生也是从停云楼离开，贪狼难不成还是慕云生的师父不成？
林粟又看回蛇骨，她之前没见过他。慕云生出事后，卫凌就把卫风和蛇骨也召了回来，一起在客栈待命。他似乎惯不愿和大部队一起行动，听说卫风在路上一路将他看得紧紧的，这才没有把人给丢了。
回客栈以后，他也只是遥遥坐在一边，把玩着手上两把怪模怪样的匕首，时不时冷笑一声，接一下慕云生的话茬。
林粟在背后偷偷打量着，结果冷不丁和他对上了眼。
她这才发现，蛇骨的眼瞳居然不似常人圆圆的，竟然有几分细长，好像蛇的眼瞳，难怪他唤作蛇骨。
蛇骨与她对上眼，旋即阴恻恻一笑：“再说了，先前不是说这个小丫头能力强得很，可以一眼看出有没有叛徒吗？怎么了，失灵了？”
几个人听了这话，一时间都转过头看向林粟。
林粟：……冲我来的。
她已经在慕云生中毒期间将他得罪了个透彻，此时已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声大气不敢出，谁知道这蛇骨一句话就将祸水东引烧到她身上。
她已做好被慕云生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谁知慕云生轻飘飘带过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贪狼，可有消息？”
“楼主杀的那个，不是贪狼？”卫风愣愣地问：“那怎么手段如出一辙？”
难怪说停云楼手段残忍，别人杀手自尽的手段林粟顶多听说过在牙齿□□，停云楼的手段竟然是直接将杀手作为人/肉/炸/弹，还是□□的，即便侥幸躲过了爆炸，还要提防爆炸后产生的毒烟。
别说悬赏目标了，停云楼对待自己人尚且如此恶毒，实在令人胆寒。
“应是停云楼旧部，但绝对不是贪狼，甚至不是主谋，他只是放出的一个饵。”慕云生声音淡淡地道，手指在杯口画着圈。
“贪狼为何放这样一个没有意义的诱饵？他该知晓凭这个人的手段制不住您。”卫凌低低回道。
慕云生敲着杯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楼主。”窗外闪进来一个黑影，向慕云生汇报：“查到陈小姐的下落了。”
“在何处？”
“明日是丧嫁吉日，应在今日后半夜会启程，由西向南出发，赶在天亮前送到邻县。”那黑衣人抬起头，严肃地答道。
林粟看过去，原是上回买汤饼时在暗处保护她的暗卫，这两天没见到人，原来是去查陈小姐的下落了。她偷偷朝着他打招呼，顺风瞧见了，不敢大动作，只敢偷偷冲她笑了笑。
“接着盯着吧，有消息再来报。”
“是。”说罢，黑影又是一闪，他便在窗口不见了。
“卫风大哥，”林粟小步挪到卫风身边，“刚才那个黑衣人是谁啊？”
她见了两面了，还不知道人家名字呢。
“他啊，他叫顺风，是听风堂的暗卫，专门探听传递消息的。”
“顺……丰？”林粟差点没呛着：“那他……他确实蛮适合做这个工作的。”
“确实，顺风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兢兢业业的，从来没出过差错。”卫风亦是笑嘻嘻地夸赞道，只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是比不上我。”
林粟敷衍地点着头，想着有机会要让顺风教教她轻功，这身轻功瞧着可太令人艳羡了。
“贪狼这么一番大动作，定不会止步于此，”慕云生拍了拍桌子道，“他在城内为自己造势，应是为了吸引我们，确认我们会过来，再用这样的名声引起我们的愤怒。”
“至于之前那个冒牌贪狼，他是一个饵，探听虚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个烟雾弹。”
“今晚，劫下陈小姐，贪狼不会无缘无故做对他没有意义的事，陈小姐身上应该有破题的关键。”
“那楼主，今晚我们如何行动？”
“陈家的防范会比之前严密，顺风之后会带回来具体的防范布局，卫风，你先到陈家南边……”
林粟在一边听着，觉得记不住，从一边抄了纸和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陈家布局……画个图吧。
攻击顺序和方式……按表格分类。
计划与备用计划……分门别类整理好。
林粟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写写画画，没注意什么时候几人停了讨论，都在看着她。
“怎……怎么了？”林粟紧张地停下笔，不会是觉得她有问题，想把他们今晚的方案整理成纸质版，好让贪狼也看到吧？
想到这，她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
“你这作战计划……倒写得十分清晰。”慕云生抽走她手上的纸，细细端详了一番，沉吟道。
林粟看了一眼那张纸，那不就普通的策划案格式吗，她在学校里写了百十来份了，闭着眼睛都能默写出模板。
“照着这个抄几份，一会儿给参加今晚行动的每人发一份，仔细看后集中焚毁。”慕云生交代卫凌。
“是。”卫凌点头，卫风在底下悄悄给林粟竖了个大拇指。
原来杀手楼的人写不好策划案，林粟眼睛一亮，忽然觉得自己的就业道路又宽了一条。
任务结束以后，能不能仗着这个写策划的能力让慕云生多给她分点赏金呢？林粟玩着手指想。
“我不觉得毒蝎背叛了结海楼，她应当是被控制了。”慕云生起身，看向把玩着匕首的蛇骨：“要不是卫风看得紧，如今在贪狼手里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楼主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吗？那何必叫我来。”蛇骨冷冷一笑，将门一甩，径直走了出去。
“他居然敢这样给慕云生甩脸色啊？”林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慕云生居然也不生气？”
“这群家伙脾性大得很。”卫风撇撇嘴。
“你别看楼主这次叫了几个杀手出来一起出任务，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些杀手一个比一个独狼，谁也瞧不上谁，要让他们到一处干点事儿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楼主分组的时候，都没敢把蛇骨和毒蝎放在一处，他俩要是在一起，那先死的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冒牌货呢。”
林粟点点头，既然各个杀手对慕云生的态度也不过如此，那她那么说慕云生，他应该也习惯了吧？总不能现在找她秋后算账吧？
“林粟。”林粟刚想到这儿，就听见慕云生叫了她名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低着头，不情不愿地一步步朝着慕云生挪过去，可腿上好像灌了铅，半天也见不得她挪出去一步。
慕云生看她一眼，也不催她，只是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扇子。
“哎，你说这条腿，突然就不酸了，突然就能走了，老板你说神不神奇。”林粟一看，十分有眼色地跑到了慕云生跟前。
她脸上虽然还挂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整个人精神奕奕朝气蓬勃，好像即将要上岗的空姐，心里已经苦得皱巴巴皱成一团。
新仇旧恨一起算，林粟觉得慕云生能给她留个全尸都已是天大的仁慈。
“你之前说你能识叛徒，是假的吧？”
果然，开始算账了。
林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泄了气，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她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其实能识别叛徒不是我说的，是卫风大哥自己脑补的，我只是不知道我能干啥，胡扯罢了……”
慕云生倒是一副不意外的样子，低着头开始沉思什么。
“老板，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没这本事了？”林粟小心翼翼地问。
慕云生抬头看她一眼：“确实不该指望你。”
林粟：……
“那……那老板，你要开除我吗？”林粟可怜巴巴地看向慕云生，她如今还一分钱没赚到，确实是蹭了几顿饭，但是要是被开除了，她又得重新去找活干，指定没有结海楼待遇好。
她又低下头，流露出一副小动物般的柔弱无助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自己的脚尖。
卫风看着不忍心，忍不住劝道：“楼主，小栗子一个姑娘挺不容易的，虽然说……”
“卫风，别说话。”卫凌小声警告道。
卫风也知道他这话说得逾矩，林粟虽然不能是哪里来的卧底，但是来结海楼确实目的不纯，他不应当帮林粟说话才对。
可是……
他看看林粟，又看看慕云生，重重叹了口气。
慕云生挑挑眉：“……谁说要赶你走了，留你自有用。”
“真的！”林粟瞬时就换了先前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老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
慕云生不在乎地点点头：“本座从不毁约。”
林粟撇撇嘴，她算是发现了，每当慕云生要端起点什么架子的时候，就会自称“本座”，明明平时一口一个“我”说得也很开心。
装得他。
不过能留下来总归是好的，装可怜这招以前确实从未失过手。林粟高兴地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慕云生的房间，走之前还不忘冲卫风卫凌摆摆手。
“怎么总感觉被忽悠了……”卫风看着林粟听到消息前后迅速且巨大的反差，有些愣愣地嘟囔。
卫凌：……所以让你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