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林粟去汤饼铺子的时候,旁边站了两个大娘。要论讲八卦,大娘们打遍天下无敌手,绝对是战斗机中的战斗机。林粟这边刚付了钱,就听见两个大娘开始咬耳朵:
“你听说没有,贪狼又出来了!”
“你消息这么不灵通啊,那不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吗?”
“哎呀你傻啊!我是说昨天!昨天贪狼又出现了!”
“还在我们齐州城啊?”
“可不是吗!”
林粟动了动耳朵,将手上先拿到的汤饼递了过去:“两位大娘,贪狼是什么人啊?”
大娘瞥了她一眼,见她上道,自是眉开眼笑地接了那汤饼:“丫头是外地人吧?”
“这大娘都能看出来?也太厉害了吧!”林粟装模作样地惊叹道,又笑眯眯地递过去桌上的茶水:“贪狼这名字听着怪吓人的,该不会是什么杀手吧?”
“说什么呢丫头,就说你是外地人,贪狼都不知道,”那大娘不屑地撇撇嘴,“贪狼那可是齐州当地的一个大英雄!”
“英雄?”听到这儿的卫风下巴都差点惊掉下来:“什么时候贪狼也能成英雄了?当年停云楼烧杀抢掠什么坏事没做过?要不是楼主……”
“你继续说。”慕云生打断卫风的感想,对林粟道。
“我又不是傻的,我虽然不懂,但出来前也是做过准备的。”林粟耸耸鼻子,她做学生做了二十多年,课前预习这样的基本素养总还是有的。
虽然她本质上不愿意出这次任务,但还是在结海楼的藏书楼呆了不少时间,查了不少关于当年停云楼的资料。
如果说现如今的结海楼是世间第一的杀手阁,那这一名号十年前毫无疑问是属于停云楼的。只是当年的停云楼臭名昭著,接任何单子都只认赏金,别的一概不认,甚至拍卖竞价来买命,平白害死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毫无职业道德。
贪狼作为停云楼的楼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心情,杀人不过一眨眼之间,也许上一秒他还与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刀就已经划破你的脖颈了。
那时候的贪狼,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贪狼都在齐州做什么好事了?”林粟问道。
大娘搅了搅手里的汤饼:“说起来,贪狼这号人,也是最近才在齐州城里出现的。”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陈员外的女儿丢了,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啊,陈员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满城敲锣打鼓地找女儿,发动了全城的青壮力去找,后山都要翻个遍了,还是没找到。”
“我当时还奇怪呢,”另外一个大娘插嘴道,“陈家姑娘都在议亲了,眼瞅着这事儿就要成了,怎么人说不见就不见了,那时候,人人都说是陈家姑娘喜欢上哪个野书生了,跟着人家跑了,那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嘛!”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也奇怪呢,我要有个丫头,在议亲的时候走丢了,我恨不得把这消息瞒得死死的,最好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不然就算以后找回来了,这又怎么嫁得出去啊!”
“唉,还好我家是个小子,混是混了点,但还是比丫头强,生个丫头一天不知道要操多少心,完了还是别人家的人……”
“你们的意思是说,陈员外有问题?”林粟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大娘们的对话,把这话题给略了过去。
“对对对,那陈员外敲锣打鼓找了快半个月,陈家丫头还没消息,城里人都找烦了,陈员外也就歇了心思,没接着找了。结果,上月十七,陈家后门偷偷抬出去一架喜轿,被正好路过的贪狼给遇见,拦了下来。”
“贪狼给拦了下来?他路过?他从哪来的?”
“我说丫头,你这老打断我,我还讲不讲了?”大娘不满地把筷子一摔,瞪了她一眼。
“抱歉抱歉,您继续。”
“咱都知道啊,那嫁女儿哪有大半夜嫁的啊?半夜抬出去的轿子里头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咱大英雄贪狼自然也觉得奇怪啊,那几个抬轿的轿夫心里有鬼,被这么一拦就吓得魂飞魄散,脚底抹油,溜了。”
那大娘十分有说书的潜质,说到这儿的时候,还不忘一拍手,两手摊开,一脸鄙夷。
“再说那轿里,不是别的,五花大绑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那可不就是陈老爷找了半个月的陈家丫头吗?”
“原来啊,是隔壁一家富商,死了个儿子,打生下来光棍一个,没有娶妻生子,他爹就想给他配个阴魂。和陈家丫头的八字一合,正巧合适,抬了不知道多少抬聘礼抬进陈家,那陈员外就答应了。”
“陈家丫头失踪的半个月,那一直被她老爹锁在地窖里呢!可不是上哪都找不到呢,我儿子说这叫什么……灯什么来着?”
“是灯下黑。”林粟补充道。
“对对对,呦,丫头你懂得还不少嘛!”那大娘打量了她两眼:“你也念过书啊?”
“胡乱看过一点。”林粟笑了笑:“后来呢?贪狼把陈姑娘给救下来了,然后呢?他带着她走了吗?”
“你这丫头,刚觉得你聪明,这说的什么傻话?贪狼能把陈家丫头救下来就已经是她天大的造化了好吧?哪能带着她走啊?要我说,那陈员外真不是个东西,他家也不缺钱啊……”
“给他儿子准备的呗,他家是不缺钱,那也扛不住陈家那个混世魔王能花呀!”另外一个大娘瘪了瘪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后来陈姑娘怎么办了呢?贪狼又去哪里了?”
两位大娘齐齐一愣。
“这我们哪里知道,也都是听别人说的,难不成我们还能追在贪狼屁股后面瞧啊?”一位大娘把身子挪了挪,不满地说。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那说昨日贪狼又出现了,是什么事啊?”林粟连忙安抚大娘,堆笑道。
“昨日这事才精彩呢!说是谁家的小子,偷偷跑后山,遇上大虫了!险些就叫那畜生给吃了,好在是贪狼路过,给救下来了。”
“又是路过?这贪狼怎么一天从齐州的全世界路过啊。”林粟小声嘟囔着。
“那大娘,这大英雄长什么模样啊?”
大娘十分老道地看了一眼林粟,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和语气道:“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得多了,瞧见个厉害的男人就恨不得贴上去,我可告诉你,贪狼虽然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又年轻,但也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贴上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林粟被呛得一噎,努力地劝说自己不要用千年后的标准来苛责千年前的人类,努力保持着微笑:“大娘说笑了,我没这意思。”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那贪狼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脸上有疤,还长得恶狠狠的,要是常人看见了,不知道身份,还以为是牢里的恶徒跑出来了呢!”
“你胡说什么!那种大好人怎么可能是那种样子?”
“所以说他面恶心善嘛!我听说啊,他早年还有个什么停云楼,就是被结海楼的楼主给连锅端了,还追杀他好久,他费尽心思才逃掉的。”
“我知道!我知道结海楼!天呐,我早听说那里面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那贪狼现在不是暴露行踪了,很危险啊?”
“是啊,所以贪狼的事可千万不能往外传。”
说罢,两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齐齐转头盯着林粟:“你刚才,是不是还打听了贪狼的去向?”
“我……我就好奇,随便问问……我又不知道什么结海楼……您、您看我这样子,能是结海楼的人嘛!”林粟心虚地笑笑,心里疯狂尖叫。
怎么回事啊?怎么现在臭名昭著的是结海楼啊?她到底进了什么贼窝啊?
“也是,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贪狼怎么样。”大娘傲气地一甩头,喝自己的汤饼去了。
林粟拿上自己的几份汤饼,飞快地告了辞。
“贪狼要是好人,那牢里的人都可以放了,还关什么呀?一个个都比窦娥还冤!”卫风气愤地一拍桌。
“这个贪狼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以前可不是这样能够忍辱负重,给自己造势的性子,想杀便杀,要剐就剐,何曾犹豫过。”
慕云生没说话,眉头紧锁,但显然他也十分赞同卫风的话。
“老板,人是会变的。”林粟一脸认真地道:“之前停云楼被老板剿灭过一次,他痛定思痛,从此心性大变也不是没有可能。勾践能卧薪尝胆,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他要有长远之谋,必有过人之志啊!”
几人都怔怔地看着林粟。
“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林粟不自在地别了别手。
“小栗子,”一阵沉默后,卫风震惊地开了口,“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文化啊!”
林粟:……
九年义务教育总不能读到狗肚子里去吧!
“但是话说回来,这个贪狼,戏也只演了一半啊!”林粟清了清嗓子,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们想啊,在这个时代,陈姑娘一介女流,还是大家闺秀,人生十几年大概就躲在屋子里做点女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贪狼给她救下来以后,她要是没有跟着贪狼,她能去哪里?”
“而且居然没有一个人好奇,也没有一个人关心,陈家姑娘的结局到底是怎样。都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要是把陈姑娘送回陈家,那不就是换个‘吉日’,再嫁出去吗?”
“说得也是。”卫风摸了摸下巴:“区别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所以说这贪狼不靠谱,那时候楼主救了个姑娘……”
“所以陈姑娘一定见过贪狼。”慕云生再次打断卫风淡淡道。
林粟眼巴巴地看了看卫风,恋恋不舍地挪回了目光。别说,她挺想听这个瓜的后续的。
慕云生这种人,看起来放到小说里都是要修无情道杀妻证道的,救了个姑娘的后续是啥?能不能让她也听听?别藏着掖着嘛!
“陈宅好找,就是城里占地面积最大的那一间,就是不知道陈姑娘到底在哪里,经过这一遭,陈员外可未必还能把她放在陈宅了。”
慕云生点点头:“如今更深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明日起来再做打算。”
“杀手,不都该趁着半夜,月黑风高,穿着一身夜行衣,在大家的屋头跳来跳去的吗?”林粟挠挠头,好奇地问:“明早就天色大亮了,怎么行事啊?”
卫风几人正在往外走,听见这话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卫风没忍住折回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林粟的肩:“少看些话本。”
林粟:……
“对了,”慕云生顿了顿,叫住了最后出门的林粟,“你过来一下。”
这话听着好像老师会说的“你下课来一下我办公室”。林粟不知道慕云生要找他说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把自己最近的表现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
就是有天大的过错,今晚都该将功赎罪了吧?
“老板,什么事啊?”林粟又堆起熟悉的狗腿子笑,讨好地道。
“你今天晚上一个人出去吃汤饼了?”卫风和卫凌的汤饼早就已经吃完,只有慕云生的还一口未动,她原先以为是慕云生喜洁,不爱吃这种街边小摊,却见这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打开那份汤饼。
“是啊,也不是一个人,老板不是给我派了个保镖嘛!”林粟笑嘻嘻地道。
“今晚,可有什么异样?”慕云生吃了一口汤饼,林粟说得不错,这须得趁热吃,待冷了,饼都让汤泡浮囊了,一口下去,面饼都在嘴里化了,黏黏腻腻的。
慕云生也没说话,一口一口吃着。
“没啥啊,就一个醉鬼,被我一脚踹翻了,保镖大哥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慕云生今日叫蛇骨等人都在暗处等着,为的就是叫林粟看一看这次任务的参与者有没有人心怀鬼胎。
只是——
“你遇见醉鬼了?”慕云生皱了皱眉,顺风为何没有来报?
“嗯,没什么大事。”林粟摇了摇头,银色的月光从窗棂间落进来,全都落在了林粟的眼睛里,眼里盛满银辉,眨一眨眼,那璀璨好像就落了满地。
林粟总是这样,神采奕奕的。
慕云生没再看她,挥了挥手:“下次再想出去,找个人陪你一起去,没事便回去吧。”
林粟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慕云生搁下碗筷,放凉了的汤饼实在是不好吃,不知道趁热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要不,等任务结束了,上街逛逛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怎么还没有更新……谁懂啊把更新时间设置成明天了,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