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镜湖畔,结海楼内。
林粟捋平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又捏了捏自己空瘪瘪的钱包,给自己打了打气,端坐在了一众奇装异服中间。
她本是21世纪三好大学生,学习上进、生活积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上下楼梯靠右行,过马路都不闯红绿灯。谁知晚上熬了熬夜,她再一睁眼,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穿越就穿越吧,人家穿成相府千金、官家嫡女,再不济也是个酒楼老板娘在美食文里风生水起,她倒好,穿成一个流浪乞儿,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布,兜里只有两个干巴巴的馒头。
开局俩馒头,装备全靠捡。
林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十分的忧心。
馒头揉得比学校食堂实在,林粟节省着吃了两天,如今还剩三分之一,眼瞅着就要喝西北风,林粟在城门口的布告栏边角里看见结海楼正在招跑堂,毫不犹豫地就跑了过来。
废话,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就是这酒楼怎么开在荒郊野岭的犄角旮沓山里,林粟本就破了个洞的软底布鞋让山上的碎石直接划成了碎布,她只好从路边摘了几片叶子,叠了叠拿碎布条绑在脚上,算不得舒服,但好歹不会划破脚。
到底谁想不开来这破酒楼吃饭喝酒,当真是嫌自己的鞋底太厚吗?
还是说这是什么风景区,逢年过节旅游假日人会格外地多?
她愈发觉得这酒楼奇怪,心里打起鼓来,生怕这是什么古代的传销组织黑窝。可如今爬到半山腰,她都已经能瞧见结海楼的房顶,金灿灿的,不知道是纯金还是镀金。
看起来很有钱。
林粟咬了咬牙,又爬了小半日,这才终于见到了结海楼的大门。
林粟四下里看了一圈,来应聘的人十个里有七个蒙着面,八个穿一身黑衣,九个人身上背着拿布包好的大件行李。
古代跑堂的都穿这样?电视剧里也不是这么演的啊!
她看来看去,只有一个锦衣公子衣着比较正常,手里捏着一把折扇,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可是那锦衣公子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料子,金灿灿的,腰间系的鸳鸯衔荷白玉玉质温润,雕刻栩栩如生,林粟不懂玉,却也直觉知道那不是她能肖想起的东西。
他也来应聘跑堂?他也缺钱吗?
林粟纳闷地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结果,她小心凑上前,悄悄问那锦衣公子:“您好,您也是来面试的?”
锦衣公子掀开眼皮瞧了她一眼,又闭上了,轻轻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那你可知道,这结海楼待遇怎么样啊?工钱多少?如何算绩效与奖金?每天上班几个时辰?老板点卯严不严?夏日有没有高温补贴……”
林粟掰着指头数着待遇,眉头越皱越紧:“那招聘的布告栏上什么也没有,这酒楼还这么偏,我费劲爬了半日,鞋都爬掉了,要是待遇不好,我高低得骂老板两句。”
那锦衣公子原本优哉游哉的呼吸一滞,终于睁开眼,眼神复杂地望着她:“你在说什……你知不知道结海楼是做什么的?”
林粟迷茫地看着锦衣公子:“不是酒楼吗?”
锦衣公子一噎,好半天才回道:“……对,对,是酒楼,你刚说的那些都有。只是他们招人少,要求高,你……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这样啊,待遇好就行。跑堂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谢谢您,我就不打扰您了。”
林粟眼睛亮晶晶的,冲锦衣公子甜甜一笑,转身开始背诵自我介绍:“尊敬的面试官,您好!我叫林粟,来自……”
锦衣公子看她背得认真,一脸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于心不忍地打断她,道:“你……怎么想到结海楼来?”
林粟捏了捏兜里的三分之一个馒头,苦着脸长叹道:“还不是因为没有钱。”
林粟流浪了三天,就揣着那么两个干巴巴的馒头还总被人觊觎,每次啃馒头都得躲到没人的角落里,连口水都没地儿喝,噎着了也只能硬挺过去。
她虽然满脸是灰,瘦得脱了形,但一双眼又大又亮,如今为了来面试洗净了脸,依稀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在城中找活时,她差点就被骗到青楼,还好是她反应快,那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就一溜烟跑了,不然她还不知道在哪哭呢。
也不知原主是从何处逃难至此,又经历了什么磨难,瞧着衣衫破烂但至少布料柔软,明明兜里还有干粮,却依旧离开了人世。
林粟沉默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锦衣公子心下一沉,还以为挑起了她什么伤心事,只好又安慰道:
“你若是进了结海楼,自然吃香喝辣,金银财宝数之不尽,日后不必再受苦了。”
林粟眨了眨眼,困惑地问:“这酒楼给跑堂的工钱都这么多吗?”
锦衣公子:“是……是啊,哈哈哈哈……”
林粟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继续背自己的自我介绍。楚山孤打开折扇转了转,逆着光看着面前的林粟。
小姑娘年纪不算大,做事糊里糊涂的,却很有主意。脸上瘦得肉都要挂不住了,一双眼却又清又亮,看什么都兴致勃勃的,瞧什么都满脸好奇。
楚山孤在人群里摸爬滚打惯了,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天真的人物。偏偏她还到这结海楼来,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楚山孤低低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若是真让她混进结海楼,那么日后在结海楼的日子,或许还蛮有意思的。
“哥,”林粟冷不丁地转过头来,一双秀气的眉蹙得紧,“我想问很久了,跑堂都给大价钱,这真的是正经店吗?”
楚山孤:……
期望她混进结海楼好像还是为难了一点。
林粟把自我介绍背到第五遍的时候,房里终于有了动静。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冷脸的黑衣人,腰上插着一把大刀,一抬眼寒光凛凛。他眼神向屋内一扫,和与屋内其他人显然格格不入的林粟对上了眼。
林粟被他眼神盯得一激灵,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那黑衣人脸色讥诮,朝着林粟抬了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来的?”
“我……我叫林粟,是来应聘跑堂的。”林粟清了清嗓子,紧张地答道。
“你?”黑衣人眉毛挑了挑,点了林粟后,又随手点了几个:“你、你、你还有你,一起来吧。”
林粟没和锦衣公子分到一组,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锦衣公子冲她摇了摇扇子,表情自在,劝她不用担心。
这酒楼怪得很,走廊都没窗户,一路墙上立着烛台,大白天也只靠幽幽烛光照明,整个楼黑洞洞的,像是一只吞人的怪兽,朝着毫无所知的林粟张开他的血盆大口。
林粟被自己的联想吓到,她走在队伍最后,越怕越觉得背后有风吹她脊背。她不敢回头,只好低着头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连前面的人停了步子也不知道,险些一头撞上去。前面那人回过头来,冲着她摇了摇手里的包裹:“小心你的脑袋!”
包裹里隐隐透出一抹银光,锃亮锃亮的。
林粟眼睛一亮,那刀磨得锃亮,定是一把常使的菜刀。
这大哥心宽体胖,满脸横肉,脸上的络腮胡虽重了些,不太符合食品卫生规范,但是这毕竟是古代,也不好要求太多。他一双手又大又厚,虎口还生了厚厚的茧,臂上的肌肉虬结到一处,随着他的动作一鼓一鼓。
这个长相,不是屠户,就是伙夫啊!
“大哥,你擅长做什么菜啊?”
林粟满怀期待地看着面前的络腮胡,一双眼又晶又亮,两颗瞳仁好像两颗水润的黑葡萄,写满了对美食的渴望。
啃了三天馒头,嘴里淡出鸟来了,她可太想吃点好吃的了!
这大哥在她眼里已经不是大哥了,是一顿新鲜肥美的烤肉!
林粟舔了舔嘴唇,有些遗憾地摸摸肚子。
这酒楼,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管顿饭。
“大哥”被这双眼看得沉默了半晌,冷冷一笑:“红烧人腿、清蒸人头、蒜蓉粉丝娃娃菜。”
林粟撇撇嘴,老实缩了脖子。
不给做就不给做呗,吓唬她做什么?
前面几个人一个个进去,很快就轮到林粟了。她长舒一口气,在门口给黑衣人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又敲了敲门,这才开门走了进去。
黑衣人:……还怪有礼貌的。
林粟甫一开门,一个纸团正正巧巧砸到她脚底。她探头一看,里头一片狼藉,凳子倒了,桌子被砍成两半,满地是掉落的书页,不像是面试场地,倒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林粟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捡起了那个纸团。
这场面她熟悉!原来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她就常看到这种“小知识”。有的公司面试,会故意在地上丢点垃圾,或是放倒扫帚,就是为了来看面试者眼里“有没有活”。
这里这么乱,前面那几人却剑拔弩张地靠墙站了一排,一看就是前面几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没办法,这就是穿越千年的现代人智慧了啊!
林粟左右看了看,果然在地上看见一把倒了的扫帚。她自信满满地走过去捡起扫帚,三下五除二就把垃圾扫作了一堆,扶起了凳子,还把被砍断的桌子拼在了一起。
这一套行云流水地做完,她才笑容满面地冲着目瞪口呆的面试官们鞠了个躬:“我可以坐下吗?”
面试官是和门外黑衣人长得怪像,也是一身黑衣,只是眼神比门外的黑衣人呆了许多,他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向后面的屏风。
屏风后传来一个男声,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感情:“可以。”
林粟知道那是老板,心里七上八下的,脸上笑容却不减,坐了标准的半个凳面。
这可都是面试要点,一处也不能忘。
“说说吧,你凭什么来我们结海楼。”
林粟把脸上的笑容提了提,身子又坐得直了些:“尊敬的面试官您好,我叫林粟。很荣幸今天能来面试跑堂这一职位……”
黑衣人面色古怪地打断她:“等等,我是问你会什么。”
“感谢您的提问。我有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有丰富的小组合作经验,曾经独立策划过参与人数超过百人的活动……”
“等等等等……”黑衣人又打断了她,面色复杂地道:“我是说,和他们几个一样的能力。”
林粟转了头,看了眼边上穿得奇形怪状的面试者,又转回头疑惑道:“他们?”
黑衣人点点头。
“一号”拿出一把剑,林粟只觉眼前一闪,脑后的头发便被削了一缕:“我吹毛断发。”
“二号”是位红衣女子,眼角一点又红又媚,她伸手一抹,五官便移位变成了粗犷大汉:“妾身会千面易容之术。”
“三号”是个瘦高的男子,他咯咯一笑,骨头就开始嘎吱嘎吱发出声响,没一会儿变成了原来的一半高:“我能行缩骨功。”
“四号”就是那个厨师大哥,他一句话没说,一步上前,把包裹里的那把刀抽出来,一刀劈下,桌子便从原来的两半变成了四瓣。
林粟:……
那大哥还嫌不够,把刀收了鞘,讥笑道:“小丫头,我拿你做娃娃菜啊?”
几个面试者各自吃吃笑了起来,屋内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所以,你会什么?”黑衣人转头问林粟。
林粟欣赏完面试者的表演,转头看向黑衣人的眼睛,真挚而又诚恳:
“我能发出尖锐爆鸣声。”
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