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嬷嬷是德妃身边的心腹,深知德妃和四阿哥的性子,她出去传召苏氏,看着面前容貌秀美的少女,眼神满是怜悯。
她心知这苏氏斤两,只怕进去根本讨好不了正在气头上的娘娘,哪怕在四阿哥力保之下,进了阿哥所,可依她的性子,早晚是个失宠的命。
别的不说,只说四阿哥一时赌气选了这么个锯嘴葫芦一般的人,过后看清了,难免后悔自己为了这么个人和娘娘赌气。
时舒自是不知这个嬷嬷一语成谶,她正在脑海中反复思量如何破局。
上辈子,原主失宠只有一小半是因为性格,大半是因为她无辜卷入了佟妃和德妃的较劲。
她首要解决的难题便是这个。
否则即便改变了原身性格,将来晋位时,德妃一句不喜欢她,四阿哥难道真的可以无视亲生额娘的反对吗?
即便可以,难保未来某一日不会重蹈覆辙。
就像原身上辈子那样,四阿哥喜欢她时,自然愿意为她出头,若是不喜欢了,今日为了她和德妃争执,便成了她获罪的由头。
时舒反复回忆原身上前回话的那一幕,试图找出什么线索。
当着皇帝和妃主的面,原身那时根本不敢抬头,哪怕被吩咐抬起脸来,眼睛仍然下垂,连扫一眼他们什么模样都没敢。
只记得四阿哥声音略微沙哑,态度很和气,穿一身石青的袍子,兴许也是紧张,手里不断摩挲着腰间的荷包。
荷包是很常见的样式,但也不常见。
原身女红不错,心思细腻,入府后,很容易就留意到四阿哥身上的荷包虽然每日都换,但都像是同一个人做的。
不像是福晋和宋氏的手艺,而负责阿哥衣物的绣娘不会只有一个,那么只能是长辈所赐。
时舒再次进入殿内请安后,特意确认了一下,四阿哥身上佩戴的,确实是原身记忆中那枚荷包。
至于四阿哥本人长相,她只是匆匆一瞥,发现没有原身记忆中那般肃然,只是个气质略好些的十五岁男孩。
四阿哥却盯着面前的苏氏看了片刻,即便尽力掩饰,也能瞧出来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高兴。
原身容色不俗,又正在不谙世事的年纪,一双柔和钝圆的杏眼,黑白分明,带着些天真和娇憨,至于身量倒在其次了。
今年不过十五岁的四阿哥如此想到,虽有些羞赧,但还是在皇帝的暗示下,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可读过书?”
面前的少女睫毛轻颤,肉眼可见的紧张,脆生生道:“奴才略识得几个字。”
四阿哥饶有兴致,几乎快忘了先前张氏带给他的不快,以及上首德妃的感受,他继续问道:“那你便背一首诗出来吧。”
四阿哥忘了德妃和佟妃之间的不和,时舒却没忘。
要想在四阿哥府里步步高升,德妃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至于会不会得罪佟妃,那暂且不是她能考虑到的。
上一世,原身背完诗后,佟妃赞叹不绝,当时原身引以为傲,现在想来,诗好是假,想要刺激德妃母子不和才是真。
否则德妃大可以将三人都赐给四阿哥,为什么偏偏少了个四阿哥不喜欢的张氏,也许不是德妃不想给,而是四阿哥被佟妃一激,冲动之下没给自己额娘面子,坚决不要。
思虑片刻,时舒便开了口:“奴才会背孟郊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四阿哥神情错愕,他抓紧了手中的荷包,下意识抬眸,正好对上了上首德妃远远投来的目光。
德妃眼角带着几丝疲惫,目光平静而深邃,这一眼仿佛穿越了数年时光,四阿哥骤然回忆起曾经每一次在承乾宫偏殿与额娘匆匆会面的场景。
门外宫女不断催促着,那时已经是妃位的额娘,却会因为宫女的几句话而红了眼眶,滴滴泪水砸在手背上,溅起微弱无力的水花。
额娘送来的荷包有许多许多,攒了好几箱子,他在承乾宫时不敢戴,怕伤了皇贵妃额娘的心,总想着,等日后搬出了承乾宫,住进阿哥所,就天天戴着额娘做的荷包去给她请安。
这些年来他日日贴身戴着荷包,可离额娘似乎愈发遥远了。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说:“儿子没什么要问的了。”
德妃不禁垂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方才的不平静。
她知道四阿哥身上一直佩戴着她做的荷包,
诗句中的母亲缝制衣衫时,是期盼孩子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她为孩子们缝制荷包,何尝不是在祈盼他们能够如意平安。
如今为着一个秀女惹他不快,横生怨怼,又是何必呢?
德妃及时醒转,幽幽看了一旁的佟妃一眼,哪怕这个秀女是佟妃力荐,只要四阿哥喜欢便是了。
这么想着,德妃瞧着底下的苏氏倒顺眼了不少。
上一世,德妃在原身背完诗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再看看别人吧。
原身当时只是稍微有些失落,但她并不清楚,这已经是德妃很顾及体面地表达了自己对她的不喜。
而现在,德妃并未发言。
时舒想,这大约是德妃表达认同的方式,只是太过于内敛了。
退下时,她看到四阿哥已经松开了荷包,袖子下半掩的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不是以为德妃不同意,气成这样。
选完秀女,皇帝和佟妃停留片刻便离开了。
德妃接过乌嬷嬷捧来的册子,提笔圈了一个名字,再看一眼四阿哥,见他果然神色惴惴,坐立不安。
她不禁一笑,轻斥道:“要坐就端正些,像什么样子?若是想过来瞧我选了谁,来就是了,又没人拦着你。”
四阿哥一怔,片刻后嘴角微微扬起,只觉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上前,匆匆瞥过一眼。
头一个红圈里头果然是“苏氏”。
他又惊又喜,猛然抬眼,只看到自己额娘面上也带着笑意。
德妃悄悄打量他,看他高兴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其实心里也觉得熨帖。
以前总怨他对自己没什么感情,可现在看来,这个孩子也许只是羞于表达。
往常母子俩一个比一个执拗,认定了的事情谁都不肯更改,其实现在想想,做额娘的总是要包容自己的孩子,那时倘若退上一步,主动说些软和的话,想必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生疏的局面。
也罢,这张氏便不往他身边强塞了。
德妃刚这么想着,忽然便听四阿哥道:“请额娘将宋氏和张氏也一并赐予儿子,额娘选得定然极好,儿子相信额娘。”
四阿哥说这话时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最后半句话更是说得磕磕绊绊,耳尖发红,眼底还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德妃先是愣住了,而后才反应过来,嘴角扬起的笑意是怎么都压不下去,她试探着伸出手,在四阿哥肩膀上摩挲两下,点了头:“好,好,都听你的。”
这一日的傍晚,四阿哥留在了永和宫用晚膳,德妃脸上也满是笑意。
目送着四阿哥离开的背影,德妃唤来乌嬷嬷:“给三位格格的赏赐都备好了?”
乌嬷嬷捧过册子来,看着德妃删删改改,上次的件数都是一样的,只有给苏氏的赏赐里多了一对金镶翡翠镂空长纹簪。
东西并不珍贵,只有一点,那是德妃为数不多的,自家中带入宫里的东西。
乌嬷嬷心下惊讶,她就是再迟缓,也明白今儿这个苏氏是立了大功了。
要知道即便是四福晋那般伶俐人儿,在面对娘娘和四阿哥之间的争执时,也是无能为力的。
只要苏氏自个儿肯争气,日后必不会只是个格格,侧福晋也有可能。
没准今日把苏氏提到最前头的她,还能跟着沾点光——谁让以往娘娘和四阿哥母子不和,连带着自己也不受待见。
德妃改完,不禁叹道:“今日若不是苏氏,只怕本宫就见不到四阿哥这么高兴的模样了,只是眼下还不好赏赐太过,添一对簪子,便算是我的谢礼了。”
乌嬷嬷却道:“依奴才看,是娘娘和四阿哥母子缘深厚,今日即便没有苏格格,也有王格格,李格格。四阿哥高兴,定是因为娘娘肯偏疼他了。”
德妃明知她是恭维,笑容却愈发浓郁。
——
时舒归家没两日,宫中就传来了旨意。
三月二十九,她要和宋氏,张氏一同入宫,住进四阿哥的乾西二所。
与此同时,任务面板上的命运改变值,也从0%骤然增加到20%,提示【阶段任务(一)入】完成。
时舒并不觉得意外。
上一世,原身是被卷入佟妃和德妃的争端之中。
后面被四阿哥迁怒,失宠,被欺压,郁郁而终,其实大半都始于初次选看时的争端。
否则,即便性子怯懦为四阿哥不喜,凭借着早早入府的资历,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毕竟四福晋并非不能容人,而上一世欺压她至此的宋氏其实不算得宠,也能凭借资历混了个嫔位。
而这一次,她的那首诗虽没有解决德妃和佟妃的争端,但看德妃的反应,应该不会再坚决阻拦她入府了。
原身的命运一定程度上被扭转,任务完成度自然大大提高。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上位者即使只是轻轻挥一挥衣袖,就会有人被波及,跌落进污泥里头,再无出头之日。
要想保全自身,唯有不断向上爬。
时舒打开阶段任务一的礼包,里面的奖励只有20积分,以及一个标注着额外奖励的小盒子,里面是一颗闪耀璀璨的小光点,上方标注着:容貌+1。
系统接连用文字提示:
【系统商城已开启】
【宿主改变命运的方式得到了苏舒内心的认可,额外奖励任务世界属性点*1】
时舒想起系统先前所说的任务完成出色时,会有额外奖励,这个出色指的应该就是是否能够得到原身的认可。
如果她选择别的方式……
系统似乎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冒出来一行字:
【任务完成度不会受到影响,但获得额外奖励的概率减少】
时舒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就算有原身的全部记忆,她也不一定能真正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属性点可以同时在宿主和任务人物身上使用,宿主为自己使用时,属性点固定,不可剥离。在任务人物身上使用时,任务结束后可以剥离带出。】
时舒马上注意到关键点,问:“也就是说我现在把属性点用在这具身体上,等人物结束,这个属性点还能用在自己身上?”
【是的】
——
宋宅。
宋格格看着下人誊抄的赏赐名单,张氏的先放在一侧,拿起自己和苏舒的赏赐一一对比起来。
前面的几样赏赐都是一样的,唯独最后一样,每人的都各不相同,她自己的是一对镶金嵌珠的宝镯,张氏是金镶玉的头花,苏舒则是金镶翡翠簪子。
怎么看,似乎都是自己的赏赐更为贵重一些。
宋格格还有些不放心,扭头去问自己的额娘,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把东西收起来。
就算和我一起入了四阿哥府邸又如何,苏氏空有一副好皮囊,定然是敌不过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