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棠一晚没睡。
她观察灵株成长，观察了一晚上，识得了两株野外非常重要的灵草。
一红尖，伴三片绿叶的明皎草，红尖解毒，绿叶疗伤和止血。
另个则是通体雪白，犹如蒲公英的朝灵草，食之能快速恢复灵气。
待她能从一堆灵株里精准识别这两者后，天已经亮了，回房还没躺下，噔噔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北风长老先到，后脚南风长老赶至，两人吹胡子瞪眼，险些打起来。
南竹长老赶到后，气氛就微妙起来。
至于此刻......几人短暂的想找地缝钻进去后，涨红脸互相揭起短来。
北风长老：“呸，真有脸来，谁说和女君不共戴天的！”
南风长老：“不知谁跑得最快，羞！”
东竹长老：“阿西，原来你的丹房在这。”
西竹长老：“......你不也来了，那药酒，不是早就喝完了吗？！”
药庭一下闹开了花，四人争的面红脖子粗，颜棠扶额，重重咳了声，吵闹才偃旗息鼓。
北风长老哼声：“与你们没什么好说的，我与女君聊。”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施了封印的丹药盒，面向颜棠的瞬间，和颜悦色：“我这是九转回灵丹......”
南风长老神色一变：“你疯了，这可是极品丹药了！”
修真界仅七枚极品丹药，这是其一。
“够了，”南风长老按住北风手臂道，语重心长，“师兄三思。”
北风长老白了他一眼。
旁人来劝，他还信其几分真心，可这师弟：“你怕自己的东西被我这丹药比下去吧，哼，把你的千杀毒拿出来吧，我闻到味了。”
东竹西竹面面相觑，这两人真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千杀毒在修真界都是排名前几的毒药，传闻能轻松毁灭一整座城池。
拿出两宝贝的北风长老和南风长老，也是心在滴血，如同割肉一般。
但灵株一夜生长，如医界奇迹般，价值是无法衡量的，倘若得知方法，能短时间培育出稀珍灵草，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颜棠望着四双看着她的期待眼睛，略一思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
“就是这催灵露，只要洒上几滴，一夜堪比十年光阴，”
几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未曾听闻，是他们孤陋寡闻了。
颜棠搬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是师父给我的。”
长老们神色一变，面面相觑，突然感觉能接受，没那么匪夷所思了。
纪颜棠和徐润苍的师父，修真界唯一至尊境，站在修士顶端的神尊，离渡劫飞升只差一个雷劫。
天玄宗便是自神尊崛起于世，传至霄驰，第十代宗主。
不过神尊早已隐世，不问世事，最后的动静便是收了两个徒弟，教出一个道君一个女君后，闭关了。
四人望着玉瓶，双目放光。
“小棠棠......”
颜棠一激灵，直接把玉瓶推了过去：“四位长老来意我已知晓，这瓶灵露你们拿去吧。”
她扫了眼桌面几人拿出的东西，心动的眨眨眼，又移开了。
“至于这些宝物，长老们收回去吧，客气了。”
已经准备大放血的几人愣了愣，望着近在咫尺的玉瓶，怀疑自己在做梦，互相看了眼。
半晌都没有声音，最后东竹长老指着玉瓶不确定道：“女君是说，白送给我们。”
颜棠颔首。
此起彼伏的吸气响起。
颜棠见状勾唇，露出真挚无比的笑：“灵露给诸位长老，才能发挥它最大作用，我等着长老们培育出上好灵株，壮大我天玄宗。”
四个长老难以置信地看着颜棠，宛如在看一个小仙女。
“既、既如此，我们便收下了，不过，也不能白拿女君的，”北风长老红着老脸，“九转丹药女君不要，我便以六转回灵丹相赠。”
南风长老亦道：“我以百杀毒相赠，女君切莫再推辞！”
西竹长老：“我以千年药木相赠。”
东竹长老：“我只剩泉酒......”
颜棠不仅被塞了这几样东西，几个长老揣上玉瓶离开后，还纷纷派弟子送来了药草，多的生生堆出个小山丘。
喻柏水起床得知这消息后，惺忪睡眼在刹那睁大了。
什么玩意？
有这好东西！
他一袭宽松绿袍，出门时，就看到四个长老蹦蹦跳跳好似小孩的欢快背影。
意识到来晚了，喻柏水身影一下萧瑟起来。
颜棠眨眼，变戏法似的，掌心多了一个玉瓶：“给喻兄留的，喻兄独享一瓶。”
喻柏水沉默半晌，带着点咬牙切齿，轻捏了捏面前女孩白皙的脸蛋：“可恶，你不是纪颜棠吧，怎么这么讨喜了。”
他真是......
一点也没法抗拒！
喻柏水收下灵露，瞥瞥颜棠，解下腰间绣着柳叶细纹的药囊：“揣着。”
拿人手短。
喻柏水给完药囊，两手拢袖，慢悠悠朝庭外走去。
他碧簪斜戴，留着颜棠一个颀长清幽的背影：“回你的仙府去吧。”
颜棠本来还想多住几日。
她的住处被霄驰掀了，还在修建中。
回云梦的路上，颜棠捧着手炉走在前端，偶尔眸子微斜，朝身后的少年瞥去。
她昨日想起息壤所在后，是让祁曜回府帮她拿到药山的。
当时祁曜神色有异，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没留心，后来才想起，息壤是传说中能培育出神级灵株的神土。
如此珍贵之物，叫对方去拿，未免显得太信任他了。
不仅如此，若没猜错，息壤对祁曜有极大作用，原著里，他的双目就是一株传说级别的神级仙草出世，借此机缘治好的。
这东西，对他有致命的诱惑。
颜棠心思百转。
倘若取息壤时，祁曜还有所怀疑其真假，经昨夜一役，他该确定这是货真价实的神土了。
颜棠低头看了看热气腾腾的小金炉。
息壤的存在只有她和祁曜知晓，修真界杀人夺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神土近在眼前，她不确定祁曜会不会......
颜棠顿住脚步，回头欲言又止。
祁曜疑惑地看着她，颜棠抿唇，敛了心底的思绪。
罢了。
她先按兵不动，看他有何动作。
回仙府剩下的路上，颜棠思忖着如何处置谷良。
谷良曾为原主挡过致命一箭，论及忠心，确实是有，且很会揣摩原主心思，讨其欢心，故而一步登天，深受纪颜棠信任，可以说她近些年最亲近的人，
即便谷良在外，有时顶着她的名头作威作福，原主也不在意，只要不过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颜棠不喜他。
一是谷良太了解原主，容易看穿这身体换了芯子，届时她被揭穿并非原主，会被当成夺舍邪魔，来个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二是原主过去给谷良的权利太大，今天可以因一时不快，越俎代庖惩戒祁曜，明天说不定就给她捅更大的篓子。
必须敲打警告。
颜棠打定主意，带着一脸愠怒回到仙府。
看到谷良的那刻，她却傻了眼。
“自仙主走后，总管便褪了外衣跪在冰面，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谁也劝不动。”
池边，祁曜曾罚跪过的地方，安静跪着一个身影。
解了衣冠的谷良，披着长发，单穿了件白衣，跪在冬季室外请罪。
他膝盖贴着地面碎冰，抿着苍白嘴唇，身前是铺在地面的素色外袍，外袍上，摆放着颜棠的披风，叠的整整齐齐。
冰魄鞭放在一旁。
谷良背后还有数不清的鞭痕，鲜血凝固，将他皮肉和薄衣牢牢黏在一起。
皮开肉绽，看着就痛。
颜棠眼皮跳了下，看到她的身影，谷良冻僵的身体才动了动，“仙主肯回来了。”
颜棠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你这是做什么。”
“向仙主请罪，”谷良说着望向她身后，问，“不知祁公子满意吗。”
话落，他却没等少年回答，目光又缓缓落回颜棠脸颊，嗓音哑的低不可闻：“这样，仙主肯消气么。”
颜棠看着被血染红的冰鞭，张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无奈的叹口气，上前把人拉了起来：“快起来，府医......不，来人，去找北风长老，请他派门中弟子来一趟。”
谷良低咳了声，看向搭在手背的纤白手指，睫毛微垂：“仙主不怪罪谷良了。”
颜棠：“不怪不怪。”
已经自罚成这样了，她还能怎么着，把人吃了啊。
“仙主松手吧，小人自己回房就好。”谷良道。
本要松手的颜棠一顿：“......罢了，我扶你回去吧。”
谷良低“嗯”了声，眉眼温顺。
祁曜凝视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站在原地半晌，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凉意。
颜棠把人送回房，出来发现祁曜不见了。
原著里，没写祁曜如何修补灵根，修为恢复更上一层楼的。
男主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的事要做，颜棠估摸着，给人自由最好。
自打来了这世界后，尚未睡过好觉，颜棠打着哈欠，干脆找了间卧房，躺下与周公下棋了。
这觉睡的昏天黑地，黄昏之际，颜棠才揉着眼睛，晕头转向从室内出来。
谷良卧伤在床，厨侍只有亲自来问仙主晚膳想吃什么。
颜棠想了想，眸光一亮。
没一会儿，临近仙府的河流边，升起了炊烟。
颜棠在火堆边坐下，一手转着肉串，另手拿起厨侍给她准备的调料罐，洋洋洒洒。
外面虽是冷了些，但吃烧烤，伴着山山水水才能备感惬意。
天边渐暗，香味逐渐弥漫，颜棠舔舔下唇，期待着熟透的那刻。
“颜棠女君！”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地响起。
是个弟子，修为倒是不错，瞧见颜棠身影直接闪身而至。
“女君，原嚣把长老打了！”
颜棠眉梢微挑：“哦。”
原著里，年少时就很有反派气质的原嚣，可是妥妥的天玄一霸，上打长老，下踢同门，惹事再正常不过了。
赵朗急道：“他拒不认错，现在在学宫受罚。”
颜棠转了转快熟的烤肉：“哦。”
废话。
纪原嚣是打死不投降的人，要他认错，不如要了他的命。
赵朗哭腔：“颜棠姐......”
颜棠：“......”
赵家是纪家附属，赵朗从小是原嚣跟班，经常出没纪家，自然也认得她。
原嚣时常惹事，不是一两天了。
不知道为何这次，赵朗如此紧张，甚至慌不择路的来向她求救。
“颜棠姐，你去把原嚣捞出来吧，他这几日没睡好，不能雪上加霜。”
颜棠一脸懵，没睡好算什么理由。
“打的谁，”
她也不好太助纣为虐吧。
赵朗苦着脸：“一个叫孟起南的挂名长老。”
事发突然，他们本在学宫上课，原嚣听的不耐，直接离开了。
没一会儿，“咚——”的一声巨响。
众人赶到，就看到原嚣在揍人，不仅是揍，他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凤眸里弥漫着杀意。
没人拉得住他。
就近的长老赶来，才强行将他制服。
问他因而动手，原嚣就给了一句话，看其不顺眼。
气焰何其嚣张。
赶来的守戒长老大怒，下令把他关了起来。
险些被打死的那人，是个挂名长老。
天玄弟子多，长老时间有限，一些修行基础功课便交给挂名长老，这类长老，都是些来宗门兼职赚灵石的高级修士。
纵使地位没有正派长老高，但众目睽睽，公然想击杀对方，原嚣这已经是犯了大过。
换做寻常弟子，被逐出宗少不了了，碍于他的身份，守戒长老没有立即处置，但众目睽睽，势必要给那孟长老和全宗上下一个交代，否则，宗纪宗规何在。
姓孟？
颜棠眉头忽地一皱。
原著里，原嚣有次外出历练，被个孟姓的大邪修狠狠阴了一把，后来揭露，原来是原嚣少时把他弟弟，原本在天玄的挂名长老弄死了。
颜棠记得，那孟姓修的邪法类似催眠之术，让中术之人神智不清。
颜棠略一思忖，问：“当时有其他人在吗？”
赵朗回忆道：“有个师妹在场，不过问她发生了何事，她也不知道，说自己是来请教孟长老修行之事的。”
赵朗无奈叹气：“孟长老平时为人和善，也不知哪里惹到了原嚣，问原嚣为何看人不顺眼，他也不说，长老们都快气疯了，在商量着怎么处置他呢。”
颜棠不再多言，抓着赵朗，身形一闪出现在学宫。
事情来龙去脉，她大概知晓了。
原嚣虽然行事乖张，但也不是见人就咬的疯子......至少现在不是，定是这孟长老会点他哥的邪术，欲行不轨被原嚣撞见了。
碍于女孩名声，原嚣不肯声张，所以旁人再问他不说缘由，咬定自己看人不顺眼。
他平日戾气重，众人也不觉得奇怪。
原嚣特立独行惯了，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也从不借他人之手。
原著里，他最后的解决方式就是，关禁闭出来后直接把人弄死，一次没杀成就两次，简单粗暴。
这也导致他小小年纪，就背了条人命在身，纵使仗着身份，也少不了旁人指指点点和充满畏惧隔阂的目光......
问责室。
烛火昏暗，颜棠到的时候，一袭火红衣裳的少年倚在潮湿的墙边，半张脸隐在阴暗中。
原嚣生来最讨厌束缚，此刻被玄铁铐子束住手，原本俊美的面容，露出近乎狰狞的表情。
他一直试图挣脱，铁铐把手腕生生磨出了圈血痕。
即便如此，也未停止。
听到脚步声，原嚣抬头，看着意料之外的人出现。
纪颜棠？
怎么，来看他笑话。
原嚣眉眼阴郁，由于此刻心情极糟，不想与颜棠装和气，直接扬起像裹着冰的声音不善道：“你来做什么，滚——”
颜棠挑眉，心道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那她滚了。
再不走，河边烤肉说不定都燃起来了。
尚未靠近的身影，扭头就走。
原嚣挣脱镣铐的动作一顿，看着当真转头就走的人，抿唇将冷下的脸撇到另边。
到底干嘛来的。
“女君怎么走了，”随后而来的赵朗，那着大串钥匙，匆匆把门打开。
原嚣：“你哪来的钥匙。”
“女君给的，”赵朗边解开手铐边道。
“对了，你刚才没瞧见，女君一到场，几个长老一下噤了声，那威压当真厉害。”
原嚣愣了瞬：“你是说，是她让人放我出去的。”
赵朗颔首。
手铐落地，意识到误会了对方，原嚣垂着乌黑浓密的睫毛，想到刚才叫人滚，神色有些晦暗。
外界，夜幕降临。
不知颜棠卖的什么药，竟然帮他，原嚣没回住处，直接朝云梦仙府赶去。
他找到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原嚣站在小径尽头，看到火堆边的身影正打算过去，目光忽地一凝。
河边光线昏暗，背对着他这方向的纤瘦身影，肩膀忽地耸了耸。
那耸动幅度先是极小，而后渐渐变大，最后似乎实在压抑不住，整个人都细细颤抖起来。
在哭？
原嚣一愣，看向孤零零在河边，身旁只有灰暗火堆相伴的女孩，边耸着细肩，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抽泣的厉害。
“你来做什么，滚！”
回忆起这话的原嚣，抓着树干的指尖微紧，整个人愣在原地。
她是因他这句斥喝，难过得偷偷躲在这，独自啜泣……
怎么可能，纪颜棠会因这种事难过成这样。
原嚣冷冷弯唇，半点不信，但那抽泣的纤细背影，不看正面都知道，大把大把眼泪在掉。
好像是真的。
原嚣神色从惊愕转到不知所措。
就，就凶了她一下......
脚边虫鸣声四起，他望着河边不住低泣的人，站在原地半晌，尚带青稚的面容露出几分踌躇。
是他太过了么。
原嚣紧抿了抿嘴角，望向颜棠的眸光闪烁不定。
就在少年反派心里受到某种冲击，陷入前所未有纠结的时候，河边：
“嘶哈——”
不小心辣椒粉放多的颜棠，吃完烧烤还在忍不住抹泪。
也太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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