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斋。
“查清来历了,那人是太虚宗内门弟子,前年拜入天玄做内应,”
霄驰端起冒着热气的茶,顿了顿,放在了对面。
“这些年,太虚宗一直与天玄不对付,方才在亭内,你做的很好,润苍心智受损的消息绝不能外泄。”
颜棠瞥见茶几上一个摆件,拿起看了看,霄驰望着她,欲言又止:“就是如此言辞,恐怕你的名声......”
颜棠不甚在意:“没关系,本来就没什么名声。”
“那倒是,”霄驰接得很快,脸上那点犹豫刹时烟消云散,回头发现对面幽幽目光,掩嘴咳了声。
“知道了,你为宗门受了这么大污名,一码归一码,给你记一功。”
颜棠:“有奖励吗”
霄驰:“有,”
意外之喜,颜棠想问有何奖励,霄驰问起正事,神色凝重:“你当日给润苍喝了多少神水。”
颜棠哪知道,但根据道君背后惑心咒的密集,她心虚道:“大概不少。”
霄驰脸上的和颜悦色消失,嘴角抽了抽,恨不得拿出鞭子抽她一顿。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在仙盟议事,第一时间用玉简询问了徐润苍情况,彼时青年声音听着有些虚乎,不过神智尚在,面对他的雷霆之怒,言语间,带着要把事情压下去的意思,问及道身是否受损,得到的回答也是并无大碍。
霄驰便当真以为。
他对这个师弟很放心,毕竟徐润苍自知他的安危对宗门关系重大,倘若有恙,不会隐瞒他,以免他这个宗主,整个天玄宗都措手不及。
但他忘了,事关纪颜棠,且那时他怒不可遏,倘若再得知徐润苍受损,已经开始神智不清,冲动之下,必是把罪魁祸首碎尸万段的心都有,而徐润苍从来就护着纪颜棠。
想清来龙去脉,霄驰心头一梗,把杯盏往茶几重重一嗑,想给这个也会昏头的道君师弟来一鞭子,最后再狠狠给自己一鞭子。
他暗骂了声,自暴自弃道:“得了!怪我,该早点察觉。”
惊魂鞭感应到主人心境,噼里啪啦,泛起细碎的雷光。
身为罪魁祸首的颜棠,这时候安安静静,以免被无处泄怒的霄宗主当出气筒。
换了身淡蓝长衫的徐润苍步入室内,霄驰才冷静了些,招呼人坐下,搭脉检查询问了半晌,最后淡淡说了一句话。
“纪师妹,你过来。”
这话与‘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没什么两样。
颜棠哪里敢去,往沏茶的徐润苍身后一躲,面如冠玉的青年微微一顿,放下茶壶,抬袖将她遮了遮。
霄驰:“......”
想揍人的心更浓烈了。
可现在徐润苍连他都不认得,脑海一片空白,心智恐怕连几岁小孩都不如,就记得这苟师妹。
霄驰忍着怒意:“神水是禁物,你从何处拿到的。”
颜棠被问到了。
神水又名惑心露,出自天山,早年被有心之人得到,在修真界掀起了诸多腥风血雨,之后被封禁,沉寂于世。
原主从何得到此物,无人知晓,她含混不清道:“一个神秘人给我的,”
都是神秘人了,她自然不知道是谁。
霄驰没见过这样的人,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小火苗,蹦蹦哒哒的点燃他怒火。
一个来历不明,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给的东西,也敢给她师兄用,真觉得她师兄百毒不侵,道法高死不了是不是。
颜棠自知理亏,从徐润苍身后慢吞吞探出个脑袋道:“我知道错了。”
霄驰意外地看了眼她,脸色缓和了些。
“此事已过,多说无益。我亲自去天山寻解救之法,在我回来之前,”
霄驰本想让颜棠留在望君山照料,毕竟此事只有他们知道,但念及过往,担心对方趁他不在,把在今夜在长亭说的大话付诸行动,他顿了顿,眼神微妙地转话道。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你的仙府,润苍这里,我另有安排,不会让人打扰到他,你别操心。”
颜棠没有异议。
徐润苍听着两人交谈,从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在颜棠打算离开的时候,拿过茶几上的摆件,骨节清瘦的长指转了转。
“咔嚓”一声,机关被打开。
摆件乌黑外壳褪去,露出一个白狐木雕。
“给你,”他放在颜棠手心,又垂眼嘱咐道,“身上的伤,记得擦药。”
颜棠没想到别有洞天,好奇地打量起小木雕,还没询问,便被霄驰不耐的拽走:“行了,别人也就罢了,你装什么稀奇,府里一大堆,全是从这搜刮的。”
颜棠哑了声,悻悻然将木雕揣在怀里,向道君师兄行礼道了别。
出门走了两步,她又回头望了眼。
月色悠然,檐下之人长身玉立,原本注视着这方向,见她回头微微一怔,继而弯起干净的嘴唇,颔首浅笑。
“要我送你吗。”
“送什么送,我还在呢!”霄驰没好气道,扯着颜棠离开,路上只剩两人的时候冷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黑才怪,就知道润苍好骗,从小就在他面前装可怜。”
颜棠撇嘴没吭声。
话虽如此,霄驰也没把人丢下,一路送到云梦府外,才嫌弃的摆手:“滚吧,都到门口了,让你府内的下人......不,男宠来接你。”
“谁说要人接了。”颜棠咬牙切齿。
霄驰嗤笑:“那等在门边的是谁。”
颜棠一瞧,顿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府门外,腰间挂着原主给所有男宠的玉佩,上面有着按进府顺序,每个人的编号。
门口等她的,编号一百零一。
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位凡人男宠,萧润。
颜棠尴尬的咳了声,霄驰还要连夜召集诸长老,交代离宗事宜,冷笑了声离开了。
见到颜棠身影,萧润紧绷的神色微变,略一抿唇,提着灯笼大步上前。
折腾了大半夜,天还没亮。
总算回府的颜棠松了口气,揉了揉胳膊,想着等会再睡一觉,目光掠过萧润脸颊,微微一凝。
“怎么了,”她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不解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润不再犹豫,语气急迫:“在下正想禀报......”
府内。
祁曜跪在水榭边。
半个时辰前,他从悔过道回了仙府,身上还穿着白茸茸的披风。
仙府内的大总管谷良看到,那一瞬间,表情近乎扭曲。
但也仅是一瞬,便恢复如初,冷冷地瞥了眼祁曜:“来人,把仙主的冰魄鞭拿来,不仅私自离府,竟然还敢偷盗仙主衣袍,我今日便替仙主教训一下你,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冰魄鞭由千年寒冰制成,即便在炎炎夏日,稍一靠近都让人遍体生寒。
眼下冬月,一鞭下去不止皮开肉绽,只怕浑身骨头都要结冰。
听到动静的府人,围在左右,不少挂着牌子男宠和下人,面露不忍。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祁曜,少年乌发披散,身形单薄,冷鞭落在挺直清瘦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精致面容苍白如纸,长睫凝了寒霜,也未曾出一声求饶之言。
不忍归不忍,他们没人敢上前阻止,连求情都不敢。
谁都知道,谷良是纪颜棠的心腹,最信任的人,不止在云梦仙府只手遮天,连在外,都能顶着纪颜棠的名号肆意妄为。
也是纪颜棠默许的。
不然他一介修为平平的散修,怎么在外人人都给薄面,多的是阿谀奉承。
他们早吃过苦头,哪里敢得罪这位大总管,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跪在池边,挨了一鞭又一鞭。
披风是不是偷盗的不重要,擅自离府该不该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总管不高兴。
惹恼了他,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幸而祁曜痛觉有缺,不知疼痛,否则早已疼晕过去。
即便如此,他跪了小半时辰,池边凉气四溢,加上冰魄鞭劈下的冷意,层层刺骨的寒气入体,浑身早已冻的没有知觉。
谷良一手拢着柔软的披风,面颊温和恬然,另手却是毫不留情,持鞭劈去。
他看着修为尽失的祁曜,垂眸淡声道:“我不管你是哪个世家嫡系,以前有多风光,是何等天赋异禀,这里是仙府,有仙府的规矩,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做人,否则......”
“否则怎样,”祁曜忽地出声。
他说话时侧了侧头,掀起了乌黑的睫毛,一眼扫向对方,“仙主为我披衣,大总管气得如此厉害,该不会嫉妒了,也想有如此待遇。”
谷良冷笑:“愚蠢,”
“原来不是,”祁曜收回视线。
他吐了吐寒气,睨向池面游荡的花灯,再出声时,冻到发颤的嗓音异常淡漠。
“那气什么,该不会把人当成自己的东西了......真是恶心。”
谷良持鞭的手顿住,面色骤沉,他盯着那张少年面孔良久:“你倒是会胡言乱语,搬弄是非,”
他抱紧颜棠柔软的披风,压下嗓音,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仙主与你合籍,很合你的心意吧,正好脱离祁家。可我告诉你,别以为在仙府的日子会比在祁家好过,也别想利用她,我保证不管你做什么,在她眼里,连根野草都不如,想得到她的庇护......做梦。”
话落,谷良将寒冰覆盖的鞭子重重打在祁曜身上。
少年闷哼一声,发白的手指撑在地面,嘴唇溢出鲜血。
颜棠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祁曜跪在冰冷的地面,乌发粘着血污,浑身覆了层寒霜,苍白如雪。
祁曜察觉视线,侧头隔着庭内高大乌红的凤凰木,遥遥望向亭亭玉立的身影。
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态,映入眼帘的,只有模糊的身形轮廓。
祁曜察觉不到疼痛,但体内血液流失带来的眩晕和冷意,这种无声的,濒临死亡的恐惧倒是十分清晰。
他没能看清颜棠便垂下灰眸,晕了过去。
意识灰暗的前夕,祁曜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靠近,似乎摸了摸他的脸。
柔软的指尖,又是那抹带着清甜的幽香。
......宛如合欢花开的味道。
“醒醒,醒醒——”
颜棠蹲身半抱着人,像抱着块冰,手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心里凉了半截,身上却是一暖。
颜棠抬起头,将披风盖在她身上的谷良,也蹲下了身,用平静低顺的声音向她解释:“仙主,小人见他......”
“滚——”颜棠冷声。
此话一出,谷良面色僵住,在场其余人也都是脸色一变,尤其是入府颇久的几个男宠,面面相觑。
颜棠女君性情暴戾,十分易怒,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对大总管动怒。
众人眼神微妙,瞥了眼脸色瞬白的谷良,又看了看被颜棠半抱着的少年,心底称奇。
颜棠真是气炸了,也顾不得维护原主人设。
她还没想好如何对祁曜,是趁其男主年少斩草除根,以避来日之祸,还是好生吃喝的待着,化干戈为玉帛。这谷良倒好,把人又跪又罚,谁给他的胆子。
......对了,原主给的。
回头男主还要把账算在她头上。
颜棠心里憋闷,察觉祁曜越来越微弱的心脉,没时间问责,直接道:“府医呢,让人过来。”
一片静默,最后谷良开口:“仙主忘了么,府内医修早走光了。”
颜棠抿了抿唇。
府内没有医修,偌大的天玄宗总有,谷良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接着道:“宗内医修近百,恐怕无一愿意施以援手,我看祁公子命硬的很,仙主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胡说,棠姐姐这般讨人喜欢,纵使因灵草之事得罪一二医修,也多的是人为她解忧,”一个清润嗓音响起,赶来的徐寒翎大步上前,冷冷瞪了眼谷良。
灵草?
电光火石,颜棠回想起来。
原著里,纪颜棠性格暴戾,心情不好时看什么都不顺眼。
不顺眼,就要毁掉。
有次宗内几个医修精心栽种的药圃,遭了殃,气不过连名斥责,被骂的纪颜棠哪里能忍,第二天就让所有医修的药圃都遭殃。
这一下,让她和医修们水火不容,不仅被宗内百位医修拉黑,整个人在医界都臭名远扬。
是个医修,都知道培育一株灵草有多难,要耗费多少心血,纪颜棠仗女君身份,如此践踏别人成果,医修界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故而谷良才如此言论。
想起来的颜棠心头一梗,看了看气息微弱的祁曜,有点无措,这时徐寒翎俯身,把祁曜从她怀里夺走,直接背了起来,“别听谷良瞎说,他就喜欢对棠姐姐说别人坏话,棠姐姐人缘可好了,我就知道一个医修,定会相助。”
徐寒翎所说的医修,便是由于懒,宗内唯一没有种植药草的医修,喻柏水。
喻柏水,医修界泰斗、人称佛手医圣白老的徒孙,被誉为医修界千年一遇的奇才,年少成名。后来由于一身懒骨,没什么悬壶济世的志向,被诸多医修恨铁不成钢,从而鄙弃。
饶是如此,白老还是很喜爱这徒孙,以至于喻柏水的地位,在修真界很高,能来天玄宗当个小医师,算得上屈尊了。
至于为何愿意屈尊,据江湖传言,是被英明神武的霄宗主骗来的,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眼看快到喻柏水的药庭,颜棠欲言又止地看向信心满满的徐寒翎。
“小翎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虽然喻柏水没有药圃给我毁,但他有次为了一株四千年雪莲来找我,我......”
徐寒翎不以为然:“四千年雪莲珍贵无比,棠姐姐舍不得人之常情,喻医师不该因此刁难。”
颜棠:“不,我给他了,”
徐寒翎目光发亮:“棠姐姐心善,喻医师该报恩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是给他了,不过......”颜棠回忆原著,神色露出点儿忧伤,“我仗着只有自己有那株雪莲,不仅漫天要价,还让他给我当端水倒茶的仆人,当了小半月。”
徐寒翎跨过药庭门槛的脚步一顿,神情堪称惊愕。
“......”
看来那株雪莲,对喻医师意义重大,不然连喝水都要人伺候的喻家大少爷,怎么可能屈膝给人端茶倒水。
沉默良久,徐寒翎不屑道:“没事,棠姐姐,咱们走就是了!”
他说着就要缩回脚。
这时,药庭传出一个懒懒散散的腔调:“哟,今天吹的什么风,把我们玉叶金柯,最是尊贵的女君吹来了,我这小奴仆,不得赶紧起身行礼。”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庭内紫叶架下,说话的年轻男子倚在藤椅上,一袭绿袍,黑色的发丝间,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
许是有庭间一众灵株闲花映衬的缘故,他身上,也透着股盎然生机,让人不觉眼前一亮。
喻柏水姿态却很懒散,枕着头,两条长腿半交叠着,挑眉朝门口虚虚一瞥,嘴角弯起似笑非笑。
嘴上说着起身行礼,却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颜棠想起原著轻描淡写的几句——
【花茶,绿茶,黑茶......沏了一杯又一杯,面对挥手一下将杯盏全部打碎,慢悠悠擦着指尖水渍,说着“再来”的纪颜棠,喻柏水感到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为了雪莲,他强压怒意,同时在心中暗道:纪颜棠,你最好没有有求于我的时候!】
此情此景,颜棠也忍不住在心中暗道:唔......
现在怎么不算呢。
“走,棠姐姐,咱们可不受气!”徐寒翎道。
“走吧,反正你背着的人凉透了,”喻柏水不以为然,“我也不想救。”
原本还在犹豫能不能自救的颜棠,当即热络道:“呦,好久不见,喻兄。”
人命关天,顾什么面子。
喻柏水倒没怎么为难她,甚至很好说话:“这样吧,劳烦女君给我当半个月的医仆,在我这破庭子里打打杂除除草,分拣药材,煮药沏茶......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颜棠还以为什么呢,当即应下,一旁的徐寒翎却气炸了,怒红了眼:“你说什么?!你要棠姐姐干这些破事,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破庭子扬了!”
颜棠赶忙把人拉走:“诶,小事小事。”
“哪里是小事,”徐寒翎委屈的不行,“他是医圣徒孙又怎样,棠姐姐还是神尊爱徒呢,论身份地位,天下谁能和神尊比,我们走!”
颜棠看着与徐润苍相似的面容,露出快哭的表情,忍不住笑,不明白当时怎么把两人认错的。
“好了,真是小事,”颜棠宽慰道,“我可是能屈能伸的,而且,”
她凑到徐寒翎耳边偷偷道:“我对药草一个不识,正好在这学......”
丝丝热气呼到耳中,徐寒翎一愣,颜棠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他整张脸以迅雷之势染上嫣红,整个人变得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她在跟他咬耳朵。
啊......
这么亲昵。
徐寒翎受不了的倒退两步,捂住发烫的脸,羞的面红耳赤。
颜棠面对他过激的反应,有些懵。
喻柏水拿着药箱进屋,她无暇顾及这边,拍了拍徐寒翎肩膀飞快走了。
喻柏水医术极高,高到颜棠怀疑,祁曜只是感染了小风寒,而不是到了垂死之际。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喻柏水最后给祁曜喂下一颗火红丹药,揉揉手腕:“行了,等会就醒了。”
颜棠凑到榻边,俯身看去,祁曜脸色好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微动,似乎已经有了意识,随时要醒来。
她暗自称奇,手指搭上祁曜脉搏,感受到少年之前几不可闻的微弱心脉,重新恢复生机,变得清晰有力起来。
颜棠放下心,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忽地被握住了。
祁曜骨节分明的长指,紧紧抓着她,小扇子似的睫毛剧烈颤了颤,似乎想借力醒来。
“啧,这就是你找祁家要的小道侣?”感觉没眼看,喻柏水撩撩眼皮。
“说起来,我还见过祁家这少爷,五六年前吧,当时不过十岁,还是个小孩,没想到再见啊......”
收到意味深长的眼神,颜棠尴尬的抿抿唇,想缩回手,却被抓的死紧。
似乎怕她跑了,少年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
喻柏水更觉没眼看:“才弄进门吧,这么粘你,你倒是很有本事。”
颜棠:“......”
喻柏水:“不过总比你府里那些莺莺燕燕强,正主在,还找替身,你也是我见过最笨的了。”
颜棠忍不住挥挥手:“去,病人需要安静。”
喻柏水嗤了声,瞥了眼床边药箱:“记得说过的话,就从帮我搬药箱开始吧。不止这一个,辰时把药房里的箱子,都搬到庭外三里铺,会有弟子上门取药,你负责给他们分发。”
“知道了,”颜棠道,“我办事,你放心。”
喻柏水便甩甩绣着绿绿柳叶的衣袖,放心的走了。
颜棠右腕被握着,另只手试图撬开那一根根长指,却不想,祁曜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她越掰,他收指越紧,好似墨笔精细勾勒的眉毛,紧紧皱着。
老实说,毕竟没有法力,她要挣脱对方束缚易如反掌。
但若强行如此,少年这几根漂亮修长的手指,估计要被损伤了。
握着也没什么,等人醒来就好了。
颜棠用脚勾来一个凳子,坐在床边,等待途中,随手从药箱拿出株药草嗅了嗅。
本就犯困,闻了更昏昏欲睡。
她把药草放在一旁,干脆枕着手臂浅眠起来。
颜棠闭眼不久,榻间的人,在一片微甘的药草味道中苏醒了。
明亮的天光从窗外斜入,祁曜长睫微掀,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细腻轻软的触感,忽地在指尖泛滥,祁曜微微一怔。
他侧过脸,就看到了被他抓着细腕的身影。
外界天已经亮了,室内烛火却还没熄灭,浅浅烛光混着天色,落在伏在床边的纤瘦身影上。她侧首枕在臂弯,青丝遮了小半张脸,烛影之间,若隐若现的下颌线透着纤细柔和。
祁曜灰眸映着微光。
一片寂静里,他忽地凑近了去。
受过伤的眼眸,即便对方离他这么近,也难以看清面容。
他想看清她的脸,而不是模糊不清的轮廓,也想知道对方什么神情,才会任由他把手腕抓的泛红也没抽开。
祁曜贴近,浅浅呼吸落在颜棠白皙的侧脸,视线有一瞬间,像是拨开云雾。
他看到了女孩轻颤的纤长睫毛。
卷起的弧度,软软的。
仅是这一霎那,他眼睛便疼的厉害。
祁曜眉眼阴郁,几乎按耐不住心底涌起的戾气,正要移开视线时,方才被他看清的睫毛,忽地掀了起来。
祁曜身形微微一凝,对上逐渐清晰的眸光,有些僵住。
颜棠睁开眼,视线正好撞进少年灰沉沉的眸,看到里面那抹无声的幽冷。
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颜棠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容,这个距离,她略一侧头,甚至能触碰到祁曜乌黑的额发。
趁她睡着,靠的这么近,这种危险距离......
颜棠心脏狂跳,视线掠过祁曜微微红润的薄唇,脑海缓缓冒出来个小知识。
牙齿。
是人体最坚硬的地方。
必要时,可充当强有力的武器。
颜棠呼吸一滞,在灰眸凝视下,慢吞吞地缩了缩脖子。
所以现在......
少年是醒来气不过,打算咬死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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