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棠踏入悔过道,做好了皮肉之苦的准备。
不曾想,在她踏上的那刻,踩着的银靴不仅让她在荆棘刀片上如履平地,月色照耀下,靴面暗纹涌动,还散出了一层无形的法力,将她罩的严严实实。
火浪扑打在颜棠身上,灼热的温度连她头发丝都难以伤到。
颜棠愣了几秒,看向银靴散着的柔和光泽。
悔过道上的尖刃、烈火、寒冰都被施了法咒,一克魑魅魍魉,二克法术高强者,有着众生平等的惩戒之能,即便以原主实打实的女君修为,也要吃苦头。
她初来乍到,对法力掌握不了一二,行步其间,却半点没有受到影响,意味着这银靴蕴含的护身力量,比原主身为女君的法力还强。
尽管早知道银靴是件法器,但颜棠没想到威力如此强,不知是何品级。原著里,未曾说原主有这等宝物,倒是.......
陡然想起什么,颜棠反应过来。
原著里,女主后期得了一稀有宝靴,名为流云靴。
这是书里一个小情节,有个名为炮灰的修士穿着双银靴,说脚下那双是传说中的步云靴,一盏茶的时间能行至千里,引来无数人艳羡。
此人四处装逼,谁知装到女主头上,女主仙盟小白花,哪里说的过市井之徒,楚楚可怜的起身想走,然后众人便发现,两人脚下穿着的靴子外形几乎一模一样,于是乎,女主被迫与其比了比。
啪啪。
那炮灰修士,果不其然脸都被打肿了。
谁是传说中那双云靴不得而知,但女主踩着脚下那双银靴,一盏茶的时候,人已经在万里之外一个来回了。
那修士气不过,恶从胆边生,抄起大刀偷袭女主,千钧一发之际,女主脚下的银靴散出冷锐光泽,直接炮灰修士击飞出去,哇哇吐血。
女主当时初到那邪魅之地,本来危机四伏,仅此一役,一下名声四起,在众人心中的形象神秘起来。
无他,当日那银靴维护她时散出的法力,有一缕曾经征服邪魅之地的高人威压。
而那高人,正是徐润苍和纪颜棠的师父,修真界唯一的至尊者.......
颜棠后知后觉,发现了原著未挑明的剧情。
恐怕女主那双银靴,原本是纪颜棠的,如此有神尊威压也不奇怪,那流云靴,本是神尊师父送给原主徒弟的,所以被原主小心放在宝盒里,十分爱护,颜棠看得出这双靴子,甚至没穿过,崭新干净。
理清来龙去脉,颜棠踩着银靴,感受着周身如月色般浅淡的柔光,有点感动。
便宜师父,救她狗命啊!
站在道外的众人,发现期待的场景没出现,颜棠如没事人般走在悔过道上,不由难以置信。
这可是宗内除死刑外,最严厉的惩罚之一了!
霄驰皱起眉头,迟疑不定地盯着远去的身影。
悔过道的威力他知晓,纪颜棠几斤几两他更知晓,绝不可能如此轻松,甚至徐润苍告诉他,让纪颜棠过此道已作惩戒时,他还一面犹豫,会不会太狠了,一面惊讶,脾气那般好的润苍师弟,能忍心让纪颜棠吃这苦头,看来天山神水确实把他惹恼了。
但此情此景,不经让霄驰危险的眯起眼。
难不成,润苍他......
意识到夜半三更,顶着瑟瑟寒风来看她受罚的众人,要大失所望,无功而返了,颜棠挑眉,正打算回身朝众人招招手,得瑟一二,蓦然想起自己是在受罚。
霄驰在后面看着,倘若逞一时之快,霄驰见悔过道对她无用,定要换个法子罚她,得不偿失。
不如趁此机会,无伤的把原主用神水谋害道君的罪名担下,就此掀过。
略一思忖,穿梭在火焰与寒冰之间的颜棠,忽地扑倒。
窃窃私语的众人,望见一默。
只见方才好似无伤无痛的人,突然跌倒在森然刀路上,这一跌,纤瘦的身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站不起来,只能慢吞吞伸出手臂,艰难地匍匐前进。
众人哑然,被过快的反转震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
“我懂了,”半晌,一人冷哼了声,讥笑道。
“她刚才是强撑着,以免叫我等看轻,眼下撑不过去,才原形毕露。”
众人视线紧随,但见颜棠抬起向前的纤纤细指,苍白指尖不住颤栗,好在被烈火焚烧的痛不欲生,再看她一身红裙,即便被刀刃划的遍体鳞伤,泅着血迹,也是看不出来的。
原来如此!
她并非不知疼痛,而是疼的快不行了,一直在强撑着。
恍然大悟的众人,一时却有点幸灾乐祸不起来。
他们本以为,以纪颜棠的性子,会气的大喊大叫,受不了冰火两重天,惨叫挣扎着半路跑出悔过道,使些手段让宗主放过她,又逃过一劫,如此行径,好叫人不耻。
万万没想到,对方身处在寒冰烈焰中,竟是忍着疼一声不吭,难以站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副爬也要爬到尽头的模样。
难以想象,纪颜棠会有如此毅力,对比之下,他们这些半夜起来看人受罚的,倒像是小人行径了。
本该是大快人心的一幕,弥漫起诡异的气氛。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望着半路站起身,身形摇摇欲坠,一路跌跌撞撞朝尽头走去的颜棠,崖边一众年轻的面孔,竟莫名紧张起来,眸光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随时要摔倒的虚弱身影,屏着气看她走到尽头,才大松口气。
在场只有一人无动于衷。
霄驰已经看出门道,目光远远瞥向颜棠脚下一缕银光,面无表情地看她装柔弱,装拖着重伤之躯匍匐前行,把宗内涉世未深的弟子们骗的自省起来,甚至开始为她提心吊胆。
悔过道横跨悬崖峭壁,尽头树荫横斜,遮住了另段众人的视线。
颜棠翻了个身,坐在树下拍拍沾染的灰尘,看了眼完好无损的衣裳,略一思忖,摸出半路拔下的刀片。
悔过道旁,有一窄道,众人等了半晌不见颜棠出现。
“宗主,说不定晕在对岸了,要不......”
离霄驰最近的弟子,还没说完要不去接人回来,就对上霄驰凉飕飕的眼神,弟子一默,缩了回去。
祁曜立在旁侧。
从对岸吹来的凛风,拂过他额前乌黑的碎发,少年一双望着窄道的灰眸,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就在他脚下微动时,一道身影出现在浮着冷雾的窄道上。
待颜棠走近了,众人面色一变。
只见窄道间的身影,衣衫褴褛,面如白纸,之前精美漂亮的衣裙被无数刀刃划过般,变得破破烂烂,破损处裸露出来的白皙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遭受了莫大的折磨。
她发带也散了,嘴角溢着殷红鲜血,及腰的青丝在狂风中舞动。
纪颜棠恶名在外,但众人再批判,也没人抨击过她的姿容,正如此刻,女孩衣衫褴褛长发散乱,比起狼藉,更多的是凌乱羸弱的美感。
尤其在她掀起眼睫,眉眼虚弱睨去时,不少人望着那张精致雪白的面颊,吸了口凉气。
一贯刁扬跋扈,浑身戾气的女君,露出一抹脆弱的受损模样,当真有些要命。
离窄道偏近的几名弟子,视野最清晰,看的惊心动魄,甚至忍不住上前搀扶一二,但还没动作,红通通的脸便被霄宗主一鞭子吓得惨白。
“好看么,”霄驰冷笑。
纪颜棠生的好看,他年少时就知道了。
以前外出历练,纪颜棠没少被心怀不轨者觊觎掳走,次次都是他和徐润苍火急火燎的去救。比起他们,这家伙倒是没心没肺,半点不慌,有次被个大妖邪掳去成亲,都套上喜服扔到床上了,看到他们闯进来与妖邪大战,还有闲情给他们一人扔了一个苹果......
那时的纪颜棠,可能比现在还招人百倍,要是给这些没出息的弟子们瞧见了,心中的道义岂不都没了。
霄驰气不打一处来:“谁都不许扶,让她自己滚过来,害的徐师弟道心受损,我看她死不足惜!”
知道颜棠在装,霄驰半点没客气,表面训斥众弟子,实则说给颜棠听的,言语间充满警告。
这次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再犯,纵使徐润苍心软放过,他也绝不轻绕。
他甚至觉得,自打神尊闭关后,纪颜棠为非作歹多年不知悔改,就是润苍这个本该管教她的师兄惯的。
他可不惯她。
颜棠不知霄驰早已看穿,只道对方这般不留情,不过正合她意。
颜棠心中已有了打算。
既然她走悔过道这一遭,是原主师兄徐润苍的主意,不如借此东风,就这幅伤痕累累的模样去趟望君山,来个伤心欲绝,把原主与其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理个清楚。
正好众目睽睽,如此她以后做出些崩人设的事,众人也能理解一二。
毕竟她的心,仅此一役——被道君伤透了啊!
心如死灰之人,即便性情大变,也是可以充分理解的!
打定主意给以后铺路,颜棠挂着血迹的嘴角微微翘起,这时,前方传来一声厉喝:“我说过,不许任何人去扶她。”
颜棠一愣,抬头看到穿着她披风的少年,置若罔闻地朝窄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