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过道前,不顾寒冬深夜,从被窝赶来看颜棠受罚的众弟子们,眼瞧着一只裸白脚丫从裙下探出,幸灾乐祸的叫嚣一默,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光天化日,堂堂女君.......
不、不知羞!
寒风呼啸,颜棠脚也冷的厉害,但谁让她被绑来时,连穿鞋的时间都没有,现在上哪找鞋。
她冷的蜷了蜷粉润的脚趾,望着铺满森森刀刃的悔过道,咬咬牙要踏上去。
一根鞭子猛地从后缠上细腰,将她捞了回去。
颜棠一个踉跄,耳边传来霄驰怒声:“你鞋呢?为何不好好穿鞋!”
颜棠也怒了:“你问我,我还在睡觉呢,你一来就掀了屋顶,拿惊魂鞭绑我,我连外袍都是匆匆穿上的,哪有时间穿鞋!”
天玄宗第十代宗主,被她吼得一默。
霄驰听闻纪颜棠趁他离宗干的好事,连夜赶回宗只怕人逃了,只管闯入仙府先将人绑了再说。
他一贯雷厉风行,脾气冷硬,这种时候哪里考虑到什么男女有别,闻言看着似乎有点委屈的颜棠,他拧了拧眉,意识到今夜行为确实有所不妥。
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再晚出手一瞬,她就撕千里符跑了。
霄驰将惊魂鞭从颜棠腰间松下,冷眸扫向就近几个脸颊通红的年轻弟子,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把眼睛闭上!”
霄宗主威名甚重,众弟子齐齐一哆嗦,闭目垂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霄驰这才看向颜棠,嘴角动了半晌,才硬邦邦挤出一句:“是我考虑欠佳,唐突纪师妹了。”
颜棠倍感意外的挑眉。
原著里,这位在仙盟叱咤风云的霄宗主,行事强硬,让他认错道歉比杀了他还难。
这事本来也是小事,她现在是‘戴罪之身’,顶着谋害道君的罪名,这罪名,将她逐出天玄宗都是轻的,毕竟,道君徐润苍的重要性,十个纪颜棠也比不过,霄驰身为宗主,是来擒她又不是来请她,哪还顾忌她是不是在睡觉,有没有穿鞋这些琐事。
颜棠掩在衣摆下的裸足动了动,大度地摆手:“无妨,霄师兄自小,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故而对男女之别寡淡的很,师妹深知这些,哪会真的怪罪霄师兄......呀。”
她上扬“呀”字一落,回岸崖上,原本埋着头,噤若寒蝉的弟子们,耳朵不约而同动了动。
嘶——
原来他们威风凛凛的宗主,至今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那岂不是......
霄驰脸一黑,看向眉飞色舞的颜棠,原本软了些的态度一转,冷笑道:“罢了,没穿就没穿,回府拿鞋又要大费周折,等会天都亮了,事不宜迟,纪师妹上路吧。”
刚有点幸灾乐祸的颜棠:“......”
知道躲不了,她努力将法力罩在身上,但她初来乍到,对法力运用差的离谱,覆在身上的法力东漏西缺,没有将全身笼罩,且一会有一会消失,闪烁不定。
倘若没有法力相护,悔过道上的灼火抑或寒冰,能叫她瞬间一命呜呼。
霄驰不知她此刻情形,只当她装模作样,纪颜棠女君的名头,也是真本事得到的,纵使后来修行懈怠,悔过道也难不住她,最多让她吃些苦头。
“还等什么,这次可没人来为你求情了,唯一那个,被你害得道心失衡,在望君山养伤呢。”
知道他说的是原主师兄徐润苍,颜棠僵桃代李,心虚地摸摸鼻尖,眼一闭打算迈入道中,白皙玉足再次探出衣摆。
“等等、”
一个含着低喘的少年音传来。
颜棠朝声源处望去,沉沉夜幕里,一个苍白少年立在山峰路口,风中摇曳的松枝,在那清瘦的身形投下斑驳松影。
颜棠一愣。
是祁曜。
他还穿着染血的单薄喜袍,怀里捧着双银靴,崖边风大,他脸颊血色渐褪,说完便低咳了声,一步步朝她走来。
在场众人,鲜有知晓来者是谁的,只见少年带着病态的青稚面颊,也掩不住那俊极的皮囊,不由惊愕。
祁曜模样自幼出类拔萃,年少了,五官更是无可挑剔,一眉一目犹如墨笔精细勾勒,狂风掀起的飘落松叶,在他身后盘旋,众人一时只觉少年宛如从夜色中走出的画中人。
在他靠近颜棠的时候,窃窃私语才响起。
“谁啊,”
“看着比我还小两岁,我们天玄宗有这弟子吗。”
霄驰微眯起眼,他是认得祁曜的,祁家那不出世的天才,可惜半路陨落,对于对方出现在此,他先是感到疑惑,旋即想起些在外听到的流言蜚语。
他愣了愣,目光划过祁曜身着的喜袍,难以置信地在颜棠和祁曜身上打转,后知后觉,那些不是流言,他一口血险些喷了出来。
“纪颜棠,你当真把人从祁家要过来了?!”
“你、你混账!”
颜棠被吼的浑身一抖,看到霄驰抄起惊魂鞭劈来,慌忙拉着祁曜闪躲。
“霹啪!”
她方才所站地面,四分五裂。
颜棠看得心惊肉跳,恨不得就地逃跑,她也知道原主混账,可现在是她背锅。
堪堪躲过一击,颜棠踉跄着勉强站稳,把祁曜扒拉到身后,硬着头皮道:“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打死我也没用!”灵籍都合了,还能怎么着,她的身份想合离都难。
霄驰简直怒不可遏,恨不得真给颜棠一鞭子。
她养了一府男宠的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她连这么点大的都下得了手,还是身份复杂的祁曜,祁家那浑水,她都敢淌,真是昏了头!
“你给我等着,等神尊出关,看你怎么跟他解释这些年的胡作非为。”霄驰气的搬出纪颜棠和徐润苍闭关的师父。
颜棠哼声,心道出关再说吧,见霄驰冷静下来,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祁曜眸光落在手腕,那里有些热,被纤细白皙的手抓着,女孩柔软的掌心,传来了与寒风截然不同的温度。
他长睫颤了颤,想起神鞭劈来时颜棠将他护在身后,神色有片刻迷茫。
“你没事吧。”颜棠回身道。
祁曜敛起思绪,轻声道:“没事,”
他浅灰色的眸子微动,拢了拢手臂,示意抱在怀中的银靴,“我看到你两双鞋都留在了室内,来给你送鞋。”
颜棠没想到他如此细心,正打算道谢接过,少年在她身前蹲下来。
祁曜将银靴放在地面,指节修长的手停留在颜棠衣边。
颜棠一愣,随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脸一红,匆匆退了两步:“用不着,我自己来。”
祁曜抬头看她,从颜棠的视角,少年长长的睫毛轻颤,好像不明白她为何拒绝,浅灰色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似乎想努力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祁曜的眼睛受过伤,在这般昏暗的天色里,即便两人很近,他也只能看到她面部大概轮廓。
颜棠轻抿了抿唇,弯腰握住他等在衣角边的手。
祁曜冰凉的指尖一颤,被股温暖的力道握住,轻轻拉了起来,“我没有别人伺候的习惯,自己穿就好。”
祁曜长指蜷了蜷,看着视线中,模糊不清的纤瘦身影拾起银靴,白晃晃的脚从裙下探出,自顾自地穿戴好,直起身后,好似朝他笑了下。
他看不清,但她确实对他笑了。
祁曜唇角紧抿。
祁家、喜袍、少年、纪颜棠.....要素叠加在一起,祁曜身份顿时在人群中起底。
在场都是些年轻弟子,与祁曜同辈中人,对于祁家这位陨落的天才自是十分关注。部分人还曾在仙门大比中,见过祁曜,不过那时远远一瞥,身为天之骄子的小少年,惊艳绝绝,被一群人众星捧月簇拥着,难以靠近分毫。故而,祁曜大名一直在传说之中,真人倒没几个看过。
后来听闻他一夜之间,灵根受损,修为尽失,众人唏嘘不已,但与远在天玄宗的他们八杆子打不着,直到前不久,传出纪颜棠看上祁曜,上门要人的消息。
没想到......竟是真的!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一时间,各种眼神表情都有。
首当其冲的就是颜棠,女君风流之名在外,养了一府的道君替身就算了,如今,连十几岁的少年都不放过,辣手摧草,实在可怕的很。
再来就是祁曜,传闻天资能与道君媲美的人物,如今竟然沦为祁家弃子,还被纪颜棠强纳到房内,当个小男宠,想想遭遇,实在让人唏嘘弃夷。且纪颜棠心狠手辣,稍有不悦,便将府上那些替身打得皮开肉绽,此事人尽皆知,恐怕他以后的日子要水深火热了。
颜棠无暇顾及那些视线,穿好银靴后,脚底好似踩着轻飘飘的云朵,尤其舒服。
不愧是法器。
虽不知来历,但被原主细心放在宝盒里的,想来不凡。
她穿戴好后,对上霄驰凉飕飕的眼神,撇了撇嘴,看向悔过道。
横跨悬崖的罚道,铺满荆棘刀刃,一面火浪翻滚,一面冰封三里,纵使有法力护体,进去也少不了皮开肉绽。
颜棠一脸悲愤。
崖边凛风阵阵,裹着寒意,几点雪花飘飞。
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注视下,只见罪有应得的女君走到道前,打算迈脚,顿了顿又折了回去。
霄驰以为她想逃跑,正要说话,眸光一顿。
颜棠虽没来得及穿鞋,身上却穿的暖,穿了件长裙,外面还罩了件暖和斗篷,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边朝祁曜走去,边解开系着斗篷的细带。
“你帮我拿着,”她把解下的斗篷递给祁曜。
话落,颜棠想了想,干脆上前了步,直接将斗篷披在祁曜身上。
陡崖边风大,少年乌发被吹的有些乱,他修为尽失,不似旁人有灵力护体,直面如刀刃般刮过的冷风,面白如雪,嘴唇冻得发紫。
他如今体质本就羸弱,甚至咯了些血。
望着去而复返的人,祁曜还没反应过来,带着温软气息的斗篷罩在了身上,隔绝了外界寒意。
他浑身一僵,粘着雪花的长睫微微凝住。
少年似乎怔住了,比他更怔愣的是在场其余弟子。
众人惊呆了。
寒冬腊月的夜晚,裹着吃人的凉意,即便是有法力护体也难以抵御寒风,若非太想看作恶多端的女君受点惩罚,谁也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
但他们看到了什么?
纪颜棠,修真界无人不知的恶毒女君,传说中对府内男宠下人肆意打骂的狠辣之人,把自己毛绒绒的雪白斗篷给别人披上了!
难以置信,众人眼看着颜棠纤长细指捻起衣带,给祁曜牢牢系好后,才放心似的点点头,重新走向悔过道。
全场一阵沉默,好半晌,才有声音道:
“......我他妈是没睡醒,在做梦吧。”
“别说了,你先掐掐我!”
喧闹到最后,接受事实的众弟子,看着自身单薄的弟子服饰,又看了看祁曜身上裹着的厚斗篷。
不少才对祁曜今后在女君手中遭遇,幸灾乐祸打算看热闹的人,想起颜棠给他披衣的情形,突然有点酸溜溜。
狗日的......
还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