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主角

“阿颂,阿颂,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李随云呼唤着秦苒的小名,将她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秦苒心里惊涛骇浪翻滚不休。

她白着脸扯了扯嘴角,想说自己没事,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有事,有大事!

李随云眉头紧蹙,难掩担忧之色,“阿颂,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檀青,快去把府医喊来……”

“不,不用了!”

秦苒喊住了檀青。

垂在桌下的手暗暗握拳数次,确保手指不再颤抖,她才端起石桌上的茶狂饮一大口。

“我……没事。”

听她这么说,李随云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她思忖片刻,猜测着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莫非与谢家大爷有关……”

李随云自然不会误会秦苒和谢服之间会有什么瓜葛,毕竟谢服这样的,也就是在平民女子眼里是个高不可攀的贵公子,在世家贵族眼中,他的身份根本上不得台面,和土鸡瓦狗没有两样。

阿颂眼光向来很高,又嫁给了世子爷那样惊艳绝绝的人物,自然不可能瞧得上谢服。

可阿颂突然关注谢服,这其中必定也有缘由……

想到这里,李随云似有所悟,捂着嘴惊声道:“难道他在暗地里使手段,要和世子爷争爵位?”

“……你想多了!”

秦苒被李随云这个想法弄得一愣。

谢服这个庶长子的存在,一直都是公府的耻辱,也是谢庭荒唐不羁的实证。

他的生母原是个伺候谢庭洗脚的小婢子,在谢庭尚未订亲时便爬了床,有了身子。

因着已故的老夫人是农妇出身,又是个朴实简单的性子,府里下人便只是表面尊敬,背地里欺上瞒下,把老夫人当个傻子哄,很是猖獗。

那小婢子偷着有了身子,使了些好处便无人上报,愣是让老夫人被瞒在鼓里,直到孩子出生抱到她跟前,她才知道自己有了孙子。

这件事让公府闹尽了笑话,老夫人亦是颜面无存,她本就因为身份的原因在京中贵妇圈里备受排挤,出了这样的事后,更是无颜见人,至此再也不愿踏出家门半步。

后来老公爷回京,得闻此事震怒不已,将那小婢子和一干下人狠狠抽了一顿,直抽得皮开肉绽,才提脚把人全都卖了,还公府一个清静。

至于那个代表耻辱的孩子……他到底是自己的孙儿,老公爷狠不下心肠处理,便仍旧留在府里养着。

服:服从,臣服,心服口服。

老公爷给他指这么个名字,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是他有那胆子,老公爷一怒之下,怕是真要拿刀劈了他。

要知道,老公爷此生只守着老夫人这个发妻,据说一辈子没碰过第二个女人,由此可见,老夫人在他老人家的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谢服的生母让老夫人受尽嘲讽,老公爷没有因此迁怒谢服,已经是仁慈至极了。

没见谢庭都因为这事儿,被老公爷视为废人多年了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老公爷不管,除了间下等车马店,其余一无所有的谢服,又哪来的勇气与谢朝相争?

况且,据秦苒这几年的了解,谢服本身也是个不大上进的,他比谢朝大了整整五岁,今年二十有五了,读书读了整二十年,直到去年才考中了个秀才,眼下看着实在不像个有出息的。

不过——

在书里,谢服虽然也没什么出息,但他的儿子成了公府的继承者,确实也算得上是他笑到了最后。

“我也觉得是我想多了。”

说着,李随云又纳闷了,“既然不是这事,那你究竟是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秦苒执起团扇轻摇了几下,垂眸道:“不过是得知一个好好的良家女子竟与有妇之夫牵扯上,心中有些不舒坦罢了。”

“原是因为这个啊。”

李随云信了,毕竟秦家的家教她是领教过的,秦苒看不惯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她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又道:“这也没什么,那顾欣兰不过是个平民女子,眼界有限,她被夫家退了亲事后,名声就不大好了,遇见个贵家公子会有所意动也很寻常。”

秦苒知道她说的在理,但……

李随云想起了什么,又道:“她家中十分贫困,眼下她爹又病了,说是眼看就要下不来床了,说不准这会儿正寻摸着找谢服求助呢!”

听到这话,秦苒当即挺直了腰板。

纷乱如麻的思绪,终于理出了头尾。

秦苒活了十八年,有没有活明白她自己也不清楚,多数时间她都在随波逐流。

心中无比明确的是:她珍惜生命,爱她自己,爱她的斐姐儿。

书上写的那种命运,她绝不可能接受!

刚才这会儿,她也想通了,若那上面写的真的是她的命数,那她唯有逆天改命这一条路可走。

就算捅破天去,她也绝不可能让她的斐姐儿变成书里说的那样,也绝不会让投胎到自己肚里的孩子,连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改命也不一定就真的是逆天而为,老天让她看到那本书,自然有祂的深意。

至于能不能改变?

秦苒心有忐忑,却还不至于畏惧到裹足不前的程度。

她抬眸看向旁边的随云。

心道:随云此刻坐在她面前,这也是一种改变不是吗?不,应该说从那本书出现在她梦中起,改变就已经开始了。

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在得知自己将会死于妻妾相争后,还会蠢到被谢朝的妾室害死!

谢朝!

谢朝啊……谢朝……

秦苒暗暗将谢朝的名字放在舌下捻磨几遍,强行收起千丝百缕的心绪,琢磨起顾欣兰的事来。

没过多久,她坚定抬眸,心里拿定主意。

顾欣兰不能入府!

想罢,秦苒神色恢复如常,对随云道:“听你说那顾姑娘生得貌美,又做得一手好豆糕,想来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她这样的女子合该有个好归宿才对,若只是为了些许银两无奈与有妇之夫搅合,委实可惜。”

“也是。”

李随云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都说宁为寒门妻,不为富家妾,谢服是个不能为自己做主的,顾欣兰跟了她,往后说不准连公府的门都进不了,只能当个外室,

如果是那样,顾欣兰可就惨了。

好好的良家女子当了外室,那真真是什么盼头都没有了,被人耻笑一辈子都是轻的,怕是连她的家人都没脸出门见人。

“阿颂你这是想帮她一把?”

李随云不愧是和秦苒一起长大的,一下就领会了秦苒的心意。

“不错。”

秦苒轻轻颔首。

“我有个随夫外放出京的远房表姐,她名下有间极好的糕点铺户,就在城南,她离京前曾求到我长姐那里,要我长姐闲时稍稍替她照应下京中产业,这事儿只有我和长姐知晓。”

顿了顿,她继续道:“那铺子里的管事是知道我的,待会儿你拿我的印信过去,让那管事找个由头收顾欣兰为徒,传她些傍身的手艺,再舍些银两送她急用,替她父亲寻个良医,助她渡过难关。”

糕点铺户秦苒自己也有一个,只是她不想多生是非,所以特地拐了好几个大弯。

这番安排已经很周全了,但秦苒觉得还不够稳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再让管事给顾姑娘透个话,就说若她愿意,日后也可为她说门好亲,就是想嫁个比前未婚夫强的读书人也是可以的。”

“啧啧,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听完这番安排,饶是李随云也忍不住感慨。

“弄得我都有些嫉妒了,阿颂你对她未免也太好了。”

秦苒此刻的心情其实有些急迫,但还是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她一如往常那般笑了笑,嗔了李随云一眼,道:“说得好像我亏待你了似的,你若是嫉妒,那为何当初我要找人给你寻摸个有家底的举子,你却不肯,非要招个市井流窜的糙汉?”

“糙汉也有糙汉的好,这个你不是都知道么!”

秦苒面皮子上的功夫向来不错,李随云并未看出异样,提到刘昌,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泛羞意,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秦苒一把。

秦苒躲开她作怪的手,哼道:“那我要送间铺户给你,你又为何死也不肯要?”

“我哪能要那个?”

李随云脸色一变,正色道:“你不过是吃了我娘几口奶,这些年就一直厚待我家,我家受你的恩惠太多了,再多我该觉着自己一无是处了。”

秦苒听了,一迭声道:“行行行,我知道你有志气,想自己攒银子买铺子,我不拦你,只是你也别和刚离秦府时那样,有了委屈也不和我说,瞧着生分的很。”

“那不能,”李随云亲昵地往秦苒身边凑了凑,“我那时是见你初嫁,怕给你添麻烦,你是我的大靠山、常青树,我傻了才会和你生分。”

“你知道就好。”

秦苒假作骄矜模样,实则已经被李随云哄得放松了许多。

只是她心中仍旧记挂顾欣兰的事,忍不住再三叮嘱:“刚才我说的事,你务必帮我上点心,事情成与不成,之后都要记得早些告诉我知道。”

“看把你急的!我这就去帮你把事办了。你就放心吧,但凡那顾欣兰是个有一丝心气儿的,这事铁定就能成,出卖色相哪有自个儿有机会立起来强?我觉着应该没问题。”

李随云言辞笃定,秦苒心里却不像她那般乐观。

随云性子要强,自然觉得与其靠男人不如自己立起来,但这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

以秦苒的所见所闻,这世上多的就是削尖脑袋往官勋贵族府里钻的人。

自己做了官,还要送女儿去做妾的很多,平民人家因女儿被贵人看中欢天喜地的也不少见,就是那些个所谓的贵族,不也有费尽心机将女儿送进宫的吗?

别说什么给皇上当娘娘不一样,再不一样还不都是妾?

秦苒看完了整本书,对顾欣兰也算有一些些了解。

作为主角她个性不差,温和不张扬,知足而常乐,平日里的行为中,也透着几分怜贫惜弱的感觉,只是书里很少描写她的内心想法。

书里写的最多的是美食。

进府前顾欣兰每天都在担心没得吃,进府后,她不用担心饿肚子,便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琢磨吃什么怎么吃上,然后就变着花样弄吃食,仿佛吃东西就是她的全部生命一般。

秦苒压根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这样的姑娘,秦苒还真是没有见过,也不确定她会不会选择另一条比较辛苦的路。

秦苒有些怀疑,同时心里也在思索另外的对策。很快,她想起了谢服正妻杨氏那张温驯憔悴的脸……

秦苒想起杨氏时,另外某个她触手不及的地方,此刻有个人正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迈出了坚定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ps:今天还有一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