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娣满眼歉疚的看向范清芸,深情道:“不是的,大家误会了,其实三弟妹对我挺好的,每次进城都会给我带些好东西,她其实挺好的。”
说完这话,她眼神若有似无的转向范清芸拎的两个青色布包上。
众人恍然大悟,脸色缓和了些。
“还算有点良心。”
“总归是一家人不是。”
“那这回她去了城里,又带了什么呢?”
围观众人好奇得不行,甚至有几个眼珠子都直勾勾盯上范清芸的双手。
原来人的下限是可以被无底线突破的,刘招娣一面打算坑死她,一面却又想从她这得好处,难道她长得像冤大头?或者在刘招娣看来,她脖子上的东西是长的好看的?
范清芸实在不理解,但这不妨碍她报复,她笑呵呵的掏出了自己买的烤鸡,递给她:“来,原价一块八角,你没有肉票,我算便宜点,两块五吧。”
刘招娣脸僵住,“什么意思,弟妹?”以往,范清芸每次回来不是都会给家里人带东西,小到一根针,大到水果罐头,她从没找人要过钱。
正因为如此,刘招娣才会当着众人的面要东西,而且,这回说不得还能得个既大又贵的,到时不管她是转卖还是自己吃,都不亏,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她肯定不好拿一角钱一盒的蛤蜊油出来。
谁知她确实没拿蛤蜊油,拿的是烧鸡,还要她出钱?这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范清芸看她眼中正在酝酿风暴,嘴角勾起:“二嫂,你这话我不懂?难道你是让我把这只鸡白送你?”
向阳公社的供销社中,火柴一盒三分,鸡蛋一个五分,油条一根三分,大米一斤一角二分,酱油八分一斤,猪肉八角七分一斤,西凤酒八角一瓶,连干部抽的大前门也只有三角五分一包。
一般社员忙活一年,到年底也只能从大队分个五六十,好点的七八十,两块五,在他们看来,也是笔巨款了,就是亲儿子给爹妈这么一笔钱,都得肉疼得几晚几晚睡不着,更别提刘招娣同范清芸的关系了,她们只是妯娌,不是亲姐妹,这么大一笔钱谁也不能白给谁啊。
刘招娣确实是想占范清芸的便宜,可想是这么想,但话不能直说啊,说出来,她精心塑造的形象就有了瑕疵。
更可气的是,这个鸡,她还不能不要,她亲口说出要范清芸带的东西,人家给了她,结果她嫌弃太贵,要还回去,那岂不是摆明她想占便宜吗?不然没钱,咋还开这个口?
刘招娣脸色苍白,胸口气得生疼,特别是在感受到周围人讶异的目光时,她恨不得当场来个晕倒才好,可就如今的范清芸,她若真装晕,她怕是立马得揭穿,那样更丢脸。
奇怪,范清芸对她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刘招娣悚然一惊,神色犹疑不定。
“弟妹,你”
“二嫂,给。”范清芸直接将鸡塞进她怀里:“拿钱吧。”
这是不知道吗?刘招娣心下稍安,虽然心内滴血,但还是将两块五递给了范清芸,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应该的,真是多谢三弟妹老远给我带回的烤鸡。”
“不客气,不客气,一家人,应该的。”范清芸淡淡道。
“说得对,这才是一家人”
“对,对,和气才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听着周围人的夸赞,看到刘招娣想吐的表情,范清芸温柔一笑,她被膈应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刘招娣来感受这憋屈恶心了。
刘招娣确实难受,拿着烧鸡,一路都沉着脸,等到了家,见到站在门外的婆婆大嫂,心中更是冷笑,这两人怕是早知道了她之前的一番作为,特地来堵她的,“婆婆,你们下工了?”
“嗯。”许凤英冷淡的点点头。
杨霞见状,一脸惊喜的凑了上来:“听人说,你让三弟妹从城里带了只烧鸡回来,烧鸡在哪呢?正好今儿晚上你大哥去供销社打了二两酒,就着烧鸡下酒最好不过。”
瞧她这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知道的还以为,烧鸡是她买的,刘招娣一想到自己费尽心机买的烧酒,成了他们的晚餐,她真是想死一死,两块五,这只烧鸡两块五,两个土里刨食的,配吃吗?
可再愤恨,众人都知道公公婆婆养大自家男人,庇护她们母女,而她若买只烧鸡,只留着自家吃,旁人会如何看?刘招娣咬了咬牙,将烧鸡递给大嫂,僵着张脸:“应该的,应该的。”
“好嘞。”可得尽快把鸡切出来,否则说不得会出啥意外,杨霞看着刘招娣的满脸不舍,二话不说将鸡给拿了进去,不到三分钟,就将鸡摆盘端了出来:“快,快,大家来吃鸡了。”
说着还笑嘻嘻的望向刘招娣:“弟妹也一起来啊。”
刘招娣心哽,但又舍不得躺下,让他们白吃,自己一口也不能尝,摸了摸手,深吸口气,才扯了扯嘴角:“好。”
“哇,有鸡!”
“妈,这是哪来的鸡?”
“好香啊,妈,我要鸡腿。”
“鸡腿是你们二伯母的,谁都不准动。”许凤英进来后,看到孙子孙女都在爬饭桌,喝道。
“不,我就要吃鸡腿,我就要吃鸡腿。”杨霞的小儿子是她生了两个女儿后得来的,一向得她喜欢,闻言丝毫不怕,大声嚷嚷。
杨霞心动,连忙看向婆婆,毕竟往日只要不是范清芸买鸡,鸡腿都少不了她儿子的,许凤英却是看都不看她。
她一看,就明白事情不行,连连摇头:“家里一向都是如此,鸡谁买的,鸡腿就是谁的,这鸡是你二伯母买的,所以鸡腿也是她的。”
高虎连忙看向刘招娣,刘招娣才懒得理他,鸡她都给出去了,凭啥鸡腿还要给他,这可是她的钱买的,她全拿了,婆婆也没话说,想到这,她拿起两个鸡腿,一个给了女儿,一个自己吃了。
高虎看着,嘴角一瘪,就要嚎啕,许凤英怕吵,望着桌上的糊糊,喊道:“吃饭了。”
这下众人都围上桌子,高虎也不敢哭了,连忙抢鸡吃,一家十一个人,全都吃得心满意足,肚饱滚圆,只有刘招娣,吃饭向嚼蜡,即使吃了很多鸡,看着餐桌上盛鸡盘子干干净净,心痛不已。
都怪范清芸,她以往也没少给家里买鸡,怎么今儿非要她出这个钱?贱人,活该嫁给徐华被弄死,她一定刘招娣诅咒了范清芸一晚上,天蒙蒙亮才睡着。
谁知没睡多久,外面就有了动静,这些人,真是一天都不消停,没看见昨儿她的煤油灯是凌晨才熄灭的吗?可她却忘了,农村一天不上工,就没工分,就算是许凤英一晚上没睡,第二天照样起来。
可刘招娣满心愤恨,压根不想这些,真是,她都没睡好,要不,不去了?对,就不去,怕啥,范清芸一天到晚不去上工也没啥,她一天不去咋啦?
所以外面天光大亮,众人都吃了饭,她依旧没动静,“妈,这老二家的还没起来?要不,我去叫她?”刘招娣听到杨霞的声音,嘴撇了撇,就会找她麻烦,怎么不去找范清芸。
不过,叫也没用,她也不会起来。
院子静了一会儿,许凤英才道:“算了,让她休息一天吧。”一天,呵呵,一只烧鸡,不过换来一天的休息,怎么不吃死她们?刘招娣暗暗骂道,继续睡觉。
而范清芸吃完饭,送女儿去上学后,见她还没起来,知道她真是气得不行了,微微抿嘴,做衣服去了,谁知没做会儿,外面就有人喊她。
出去一看,竟是大队长媳妇:“陈婶?”
“在啊,高欢妈”说着递给她一把野菜:“明儿是我大孙子周岁,我家打算系红带子,办酒席,麻烦你们全家都过来一趟。”
这是要大办啊,还孩子周岁时给十年以上的大树系红带子,是向阳公社的习俗,据说是希望孩子能像大树一样,不惧风雨,健康成长,早些年,外面风声鹤唳,再加上大家都穷,也没人去搞这个。
这两年,风调雨顺,大家都能吃饱,管得又没之前严,所以三五不时的能看见周岁孩子绑,不过,红色的带子?范清芸眼神闪了闪,点头:“好的,不过,二嫂从昨儿回来起就不舒服,今天也没去上工,明儿天可能去不了。”
刚醒来,就听到这句话,刘招娣气成河豚,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范清芸这贱人做主了?不让她去,就是不想让她跟大队长打好关系,毕竟这是大队长的第一个孙子,他能不高兴?意识到这点,刘招娣立马爬了起来,对自己又掐又打,又咬白嘴唇,见脸色苍白,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