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半个月过去,对梦中男子的好奇也没那么重了,结果今天这么突然出现,原本不怎么强烈的念头瞬间激化,就跟触底反弹似的,那股劲儿压都压不下来。
她还就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
花神不花神的反倒是其次,梦里嘛,哪能当真,她还说她是仙女呢!
石瑶怕他又忽的消失,没上前,重复问了遍:“是不是我按照你说的献花说颂词,你就让我看你长什么样?”
男子端然静立,沉默的姿态像是在礼貌拒绝。
石瑶心想,编个什么不好,竟然说自己是花神,编不下去了吧!又一想,这是她的梦,能说出这番话肯定是她潜意识作祟,难道她对另一半的要求这么高?还得是漂亮的男神级别的?
思绪乱飞间忽然瞥见对面轻轻晃动的袖子。
细长的手半掩在衣袖间,衣袖用红线滚边,是千日红的色彩,手指轻捏了下袖口,艳丽的红衬得手像雪一样白。
很细微的动作。
视线从衣袖重新移到那张不见神情的模糊面孔,竟然从中莫名看出他在紧张。
冷静温和的形象一点点崩塌,连故弄玄虚的马赛克都显出几分可爱来,啊,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狼外婆,正在威胁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大概是石瑶的视线太有穿透性,男子没法沉默下去,道:“可。”
声音清冽,柔和。
又看了看衣袖间不自觉攥了下的手,嗯,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男子回答后消失,石瑶醒来,心中恍然,原来我真的喜欢这个调调啊!可一个梦能上下联系,还能延展下去,怎么都不算正常事吧?
总不是真的有神?还是精怪?
不可能不可能,她是坚定的无神论!
可穿越怎么回事?能用科学解释吗?相对论?时间扭曲?还是虫洞,多维世界?
“啊啊啊——”
石瑶成功让自己思绪混乱一团,她在床上翻滚一圈才爬起来,路过桌上花架时莫名想起男子找她要颂词的样子,顿了下开口:“今天又是漂亮帅气的一天。”
都是夸奖的话,应该算吧?
随即又陷入自我怀疑,为什么她会梦到有人找她要颂词?正常情况她只会说夸夸吧?颂词是个什么鬼?她是准备未来进佛堂当尼姑吗!?
这么一想,和颂词配套的,是不是该做个木鱼?
“当然有神啊,前不久我们还拜了土地神,多谢土地神能让我们生活在这片大地上,”黄萌看了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道,“那会儿你刚来,我爹在你门前吃了闭门羹。”
石瑶啊了声,露出抱歉神情:“是我太不礼貌了。”
黄萌偷偷笑:“其实也不怪你,你见到我爹害怕正常,他那张严肃的脸,有时我也挺怕的。”
真是个心善的姑娘。
石瑶露出好奇神色继续问:“还有呢?”
黄萌:“句神,我们上次去过的,对我们最重要的神,每年收成是好是坏全靠句神,有时候一年去拜好几次,听说别的地方还有山神,不像我们要开田种地,他们直接靠山就能活下来,有山神自然也有河神,说是大地方还供奉了掌管美貌的颛神……”
忽然想起什么,黄萌又说:“我听外婆说有些大户人家还会供奉家神,就是他们自己的神。”
这些显然都不是石瑶想听的,她主动问:“那花神呢?”
“花神,有啊,”黄萌笑嘻嘻靠近她,“你该不会梦见花神了吧?”
石瑶还是忍不住问:“真的有花神?”
黄萌点头:“这里拜花神的少,听说花神是最漂亮的神,男孩子长大的时候都会梦见花神,吉宝和小吾就做过这种梦,我也好想在梦里看看花神啊!”
啊,这……很容易让人想歪啊!
于是石瑶又拉着黄萌去找两人。
吉宝是个十三岁的黑皮少年,笑起来牙齿白白的,看见石瑶忍不住多看几眼,然而黄萌好奇问他的花神梦时,吉宝摸着后脑勺不自然笑了两声:“就是……嗯,很漂亮啊。”
黄萌:“花神是什么样子的?”
石瑶也好奇看他,吉宝避开两人视线,扭头望天望地望田野:“眼睛圆圆的,眉毛很细,嗯,皮肤像雪一样,很软,香香的……大概这样。”
黄萌奇怪:“你确定是花神,不是镇上的梅姐?”
“什么梅姐?怎么可能是梅姐!”吉宝像只炸毛的猫,黑黑的脸蛋也能透出红,他怒道:“我梦见的是花神啊!”
黄萌:“可是小吾说花神的眼睛细细长长的。”
吉宝:“他骗你的!”
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呢,黄萌是个单纯的十七岁女孩,但石瑶不是啊,她笑着打圆场:“花神不是最漂亮的吗,一朵花也有人觉得好看有人觉得不好看,是不是花神会根据不同的人的喜好变幻不同的样子?”
吉宝:“对!就是这样!我还有事不和你们说了。”
黄萌恍然:“还是瑶瑶聪明。”
成功守护一个少女纯洁心灵的石瑶欣然点头,至于花神什么的,指不定也是她的春梦一场,其他人的回答只是一种参考,没亲眼看到的事物她也不会信,还是试试看好了。
不就是送花和夸夸嘛,就当提前学习怎么哄男朋友。
几个小孩远远瞧见吉宝来了,纷纷招手叫他,待他走近立即有声音好奇问:“真的是人吗?”
有个嫩嫩的小孩声立马说:“肯定是鬼变的,鬼屋里只有鬼才能住,我娘说没人看到她怎么来的,白天还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只有鬼才怕太阳!”
“不对,我见过她在院子里晒太阳!”
“我娘也说,鬼屋以前死过人,死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子!”
“她还总往树林里跑,一定在生吃兔子狐狸。”
“鬼会吃人吗?”
这话在场的几个小孩从小听到大,什么“别跑去山坡后的鬼屋,小心被鬼抓走”、“再不听话就让女鬼吃了你”,但随着慢慢长大,这些话不再具有震慑性,胆子大点的还半夜跑去看是不是真的有鬼。
直到里面走出一个少女,白白净净,会说话会笑,和正常人一样。
谁都会把少女和女鬼联系在一起。
大人们暗中的议论被黄德压下,小孩子又怕又好奇,想靠近又不敢,被家长勒令离得远远的,只是黄萌毕竟是黄德女儿,黄德的威信下,在她面前都会表现得克制点。
这句“鬼会吃人”像是突然将无害的少女外衣撕开,露出里面令人恐惧的存在。
话落的瞬间,空气骤然冷凝,若有似无的香气袭来。
头顶灿烂的阳光仿佛失去温度,莫名有种阴森感,有人打了个寒噤,最小的男孩忍不住“哇”地哭出声,将这怪异的氛围破坏殆尽。
吉宝拍了下说“鬼会吃人”的小孩,声音大了些:“她是人,不是什么鬼,黄萌和她玩那么久,不是没事吗?”
他才不承认刚才也被吓倒。
真是太奇怪了,就像真的有鬼在他们身边一样。
吉宝不想再待,牵着吓得直哭的小孩离开,其他小孩也哗地散开各自回家。
不知道自己吓哭小孩的石瑶正在树下打瞌睡,院子种了菜后只要偶尔浇浇水,坐在院子里晒了几天太阳,她觉得可以把种花的事提上日程了。
去了趟上次看见迎春花的地方,此时花期已过,只剩下一蓬蓬茂密的绿色枝条和满地烂成泥的落花,她移栽了几枝,就种在院门附近,枝条垂在篱笆外,待到明年春天时,让人远远就能看到热烈灿烂的黄色瀑布。
又花了两天去镇上选花苗,将花全部种下并成活已经快到五月。
这日,石瑶在清甜的香气中醒来。
是槐花!
笼罩在屋顶的树上开了白色的花,满树的绿叶遮都遮不住,像一个个倒挂的花塔,夹杂着淡青色的花苞和白色的蝴蝶花形。
石瑶搭着凳子摘了两串槐花放在雕塑花架上,简易小木锤敲击小木块发出低沉声响,事实证明,人的进步是很快的,她如今已经能熟练说出令她自己都觉得甜腻的话。
“早起时看到屋顶槐树开花,白色的花柔软清香,我立刻就想到您,说起来还没见过您穿白衣的样子,定是清俊出尘无人能及,但不管什么颜色,在我眼里您都是最好看的。”
说完又敲了下木锤。
自从上次和石瑶谈过条件后,男子就不怎么在梦中出现,她想再探探口风也无从下手,只能每日这么送花说情话,搞得她跟个对地主家女儿死缠烂打的臭流氓似的。
完成任务的石瑶出门去找黄萌摘槐花,不曾见到木架上微垂的槐花轻轻晃动,许久后才静悄悄垂下。
“槐花饭?”
“对呀对呀!”
“等等,我问问我爹梯子放哪了。”
“不麻烦黄叔,我会爬树,走走走!”
两个小姑娘兴奋跑到槐树下,黄萌在树下铺开布,仰着头看石瑶三两下爬上树,将开未开的槐花一串串落下,满园都是幽幽清香。
没多久黄萌喊住她:“瑶瑶,很多了。”
石瑶跳下树,两人坐在院子里挑合适的槐花,黄萌吸吸鼻子,露出陶醉的神情:“真的好香啊,想不到槐树开的花竟然是这样的。”
石瑶听出不对:“你之前没见过槐树?”
黄萌:“见过,但都是很小棵的,槐树招鬼,不吉利,只要看到大家就会砍了烧掉。”
“你没来住前大人们都说这是鬼屋,半夜还能听到哭声,呜呜呜的,还有这么大一棵槐树,”她手里拿着串槐花犹犹豫豫的,看石瑶不像生气的样子,继续说,“你出现也很突然,那天早上突然出现在屋里,还是孤身一人,就好像是……是……”
就好像她就是鬼变的。
石瑶在心里补充,又想起刚穿来是阴沉沉的房屋和杂草丛生的院落,悄悄摸了摸手背上的鸡皮疙瘩。
“嗷——”
“啊——”
石瑶突然举着手扑向圆脸少女,黄萌吓得大叫,紧随着就是石瑶的哈哈大笑,黄萌反应过来,竟然吓她?
“你以为你真的是鬼啊!”
一时恼羞成怒,黄萌将手里的花砸向石瑶,花瓣柔软,砸在身上力道一点不大,只有绵绵花香。
石瑶也不罢休,捧着花放她头顶,看她被花淹没无情大笑:“我不是鬼你不也吓一跳!胆小萌!”
“不准说我胆小!臭瑶瑶!”黄萌抖抖身上的花,张牙舞爪地要找机会报复回来。
“我臭吗?明明很香的啊,你来闻闻!”
“那你把花放下。”
“就不!”
两人绕着槐树闹了许久,将槐花洗净裹面粉上蒸,槐花饭做好时已是傍晚,黄萌捧着香气四溢的大碗笑着向她告别,身影消失在日落下的小山坡。
门关上的一瞬,石瑶面上的笑淡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句(gōu)神。
文中背景设定架空,鬼神之类都是半百度半编,不要当真。